顺着那犀利的视线,裴清和眯着眸望着那被重重包围的罗汉床,忽然里面有了些许的动静,一只惨白无力的手从里面探出,艰难的撩起了帷幔一角,那人抬起被汗水遮挡的眸,虚弱微笑:“县主已无大碍,体内的毒素已经全部清除,只要她意志坚定,定然能够醒过来的!至于她脸颊上的伤疤,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太医令上前查探,见原本就气若游丝等待死亡的县主,此刻正呼吸平顺的躺在床上,唯有脸颊上那道从嘴角来到眉梢狰狞的伤疤破坏了那份协调。
封改之跌跌撞撞的下榻,冷汗淋漓形似虚脱,脚下如同踩在了云泥飘絮之间,软绵无力。
没走两步,他那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便被人抓起,虽然力道很小,却能死死攥住他的心。
封改之转身回眸,正巧对上那张楚楚可怜的水眸,她似乎还沉溺在美妙的梦魇之中,对他绽放和煦的笑容。
“你又救了我一次!”有些青灰的唇微微颤动着,艰难的吐着字音,虽是一字一顿,可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唇畔泛起诡谲的弧度,那双软若无骨的柔荑缓缓松开垂在地上,眼眸再次闭合起来,一滴晶莹剔透饱含万千情绪的泪珠顺着眼角蜿蜒而下,停驻在她的嘴角上。
封改之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那个柔软的娇躯揽入怀中,不断地凑到她的耳畔温言呢喃:“他在等着你!你要是死了,就真的与他天人两隔了!快醒过来,只要你能够醒过来,我就能够让你的夙愿达成……要是你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那我就天天想着法子折磨着他,让他生不如死却又不能死!”
细微的喘息声再次传来,封改之感受到自己指间传来的疼痛,他垂眸一看,见到对方死命的扣着自己的手指,那里交错一道道细小的血痕,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这才彻底的落了下来。
“县主之前只是耗损了太多的体力罢了,如今得让她安安静静的歇着,等她醒来了,再弄些清淡的食物即可。”封改之抽出了自己斑驳血迹的手,扶她睡觉之后,细心温柔的为她掖好被子。
这等气氛渐渐在狭窄的房间里升温发酵,给了人们遐想非非的空间,各种揣测使得他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太医令压着嗓子,咬牙愤然:“不知您是用什么办法给县主祛除毒素的?”
封改之直言不讳,眼中更是坦荡澄亮:“以金针刺穴,随后以内功逼出毒素,最后再配上在下独门秘制的解毒丸即可。”
他说的倒是轻巧,看似县主生的只是一场小病,而自己这个太医令无能,不但无法医治好县主,险些将其推入了鬼门关。
“等回去之后你得好好的研究下你师父留下来的古籍笔记才行,免得到时候再丢了皇兄的脸!”云承欢斜睨着他,星眸微眯,一时之间杀机四伏。
被这么斜眉一横,太医令窝火起来,将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封改之:“以金针刺穴,就必须坦诚相见,县主的清白之躯岂非被你这个江湖郎中给毁了!”
“裴侍郎,您可是通晓本朝律法的,若有宵小之辈窥视女子清白,应该处以何种罪罚?”清冷平淡的声音响起,宛如一颗小石子掉入冰湖中,激起一片涟漪。
裴清和黑沉着一张俊脸,双手作揖:“回禀长公主,只因十一娘乃是御赐的县主,又是太子妃人选,故而那个宵小之辈应当被剐去双目,将其掉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众人倒抽了一口寒气,这个惩罚倒是挺残忍的,阴慕华也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焦急万分,正想开口求情,不料却被对方阻止。
封改之不慌不忙的从袖管中掏出了一块布条,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竟然没有半点惧怕:“本朝有这条律法不假,可在下并没有窥视县主的清白,在下为县主针灸的时候乃是以布条蒙眼,之后喂药之时才将蒙眼布给摘了下来。”
裴清和走上前去查探,只见两耳边的确有被布条勒过的细微痕迹,若不仔细的话,还当真难以察觉:“回禀长公主,此人并没有胡诌,既然他没有窥视十一娘的清白,那么这条莫须有的罪名也就不能成立。”
懋国长公主冷冷瞪着那铩羽而归的废物,窝了一肚子的火,她本想借此机会好好的杀杀裴氏父子的锐气,没想到却伤了自己。
“既然郡主姐姐没什么大碍,那本宫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云承欢再次抛出了一个难题,“本宫听闻未来的庆王妃有着一手的好绣活,不如就帮本宫赶制一对并蒂喜字枕如何,就当是你送于本宫与裴相的新婚之礼。”
裴琋和虽然身为大家闺秀,可被莫氏所宠爱,自小就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况且她对女红针黹并无什么兴趣,到如今也只能勉强绣出一个歪歪倒倒的小鸭子而已,这并蒂喜字枕对她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可既然长公主都已经说了,自己也就不好推诿。
站在她身旁的莫氏见她愣住了,在暗处拧着她的胳膊,裴琋和这才回过神来,娇声应道:“琋儿一定会给长公主一份满意的礼物,等您过了门就是琋儿的姨娘了,还请姨娘在皇上面前为奴家美言几句。”
云承欢莞尔一笑,神器倨傲的睨着莫氏:“这是自然,日后娇姐儿成了太子妃,琋姐儿成了庆王妃,那云裴两家还真是永结秦晋之好,本宫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父皇若是泉下有知,也必定会瞑目的。”
莫氏被那冷冽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看这架势郡主也已经重获相爷的心,如今又来了这样一个身份压她好几头的贵妾,她日后在府中的日子可谓得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这样才能保住她这个二夫人的身份,否则的话,恐怕她早晚得退位让贤,把这苦心经营得来的正室身份拱手让人。
“长公主说的极是,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琋姐儿也定会孝敬我一样孝敬您的。”莫氏勉强扯起一个笑脸,如今这娇姐儿的脸上多了这样一条难看的蜈蚣,能不能成太子妃还得看天意,至于她的琋姐儿如今已经坐稳了庆王妃的位置,她的手中起码还有个有利的筹码,等到来年开春,她的琋儿成了王妃,肚子若争气点,早早诞下皇孙,到时候她再来给琰哥儿求个高官厚爵也不迟。
她们相视一笑,两道火光在半空交接,形成无形的火球。
裴清和却不理这些女人间的争斗,他现在关心的也只有娇姐儿,太子妃的位置一定不能让给其他人。
他踱步来到床榻边,见到娇姐儿脸上狰狞可怖的伤口之后眉间拧成了一团,他手里的奇药纵然可以祛除伤疤,可毕竟那不是灵丹妙药不能够在转瞬间还她靓丽的容颜。这道伤痕实在是太过厉害了,即使她好好休养也得至少月余的时间才能够淡化伤疤。
如今眼瞅着雪海宴就在眼前,皇上也会借此良机为太子定下正妃,所以娇姐儿一定要出席,可她这副尊容怕是会惊吓了皇上等一众贵人,若是圣上降罪裴家那可就不妙了!
看到长子的表情,裴元韬心中暗惊,眼神如利刃斜瞥一旁的莫氏,藏在回纹窄袖中的手也不禁紧攥成拳。
“娇姐儿需要好好的休养才是,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的照顾十一娘,其余的人就都出去吧。”裴元韬恭敬一笑,“微臣府中还有些家事要处理,还请长公主见谅则个。”
云承欢温婉一笑:“如今本宫还不是裴相的贵妾,您要处理府中的家事本宫也无权打扰,本宫宫中还有些要事没有处理,本宫就不在此多加叨扰了。”
裴元韬皮笑肉不笑的将这个惹不起的主子给送了出去,其余的一干人等也跟随着离开,只留下阴慕华和封改之二人照顾着昏迷着的县主。
阴慕华突然心中微微刺痛着,琼鼻发酸就连眼眶也红润起来,虽然她看不见,但是从之前他们的谈话中能够猜测出县主的脸伤的极其严重,否则的话也不会惊扰了宫中的太医令。
过了半晌,阴慕华忍着喉中的酸涩,颤动嘴唇:“县主会不会……毁容?”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的双手不停的互相绞着,她此刻心里还真是焦灼不安。
封改之将指骨分明的双手搭在她微颤消瘦的香肩上,柔声安慰:“你放心吧,裴相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抢了太子妃的位置,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医治好县主的脸的。”
“但愿如此吧!”阴慕华幽深叹气,羽睫微垂,遮挡了那无神的瞳孔,如今她已经接受了眼盲的事实,同时也在心中默默的安慰自己,如今自己对老狐狸来说还是有用的,所以老狐狸也不会放弃她这颗棋子,所以她不能在这样颓废下去了,一定要想办法证明自己有存在的价值才行。
等她再次抬起螓首时,脸颊已经湿漉一片,感受到她香肩微微的颤动,封改之将交错血痂的手放在她苍白冰冷的脸颊上,温柔的为她拭去上面的泪珠。
过了半晌,屋外的怒喝打破了碧纱橱里怪异的气氛,阴慕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去查探,却被人用力拉住了皓腕,将她重新扯到了绣墩上。
“小野猫,现在可不是凑热闹的好时候!莫氏与琋姐儿正愁找不到替罪羔羊呢,你这一去,岂不是顺了他们的心。”邪魅低醇的声音一字不差的钻入她的耳畔,带着灼热的气息,让她心神恍然,过了片刻,这才恢复了常色,静静的端坐在绣墩上,听着外面的热闹。
裴元韬负手于背,那张原本就严肃的国字脸此刻更显狰狞可怖,那张脸阴沉的犹如判官。
厉眸扫视着跪在他面前的续弦,冷声开口:“我念你夫妻一场,又见你痛失爱儿,这才对你多了些许宽容,可没想到我这样做反而是害了你,也险些害了娇姐儿!要是县主这次不能成功的成为太子妃,那你就把正妻之位让出来吧!既然你不能好好的管理这个偌大的府邸,那就找个有能力的人替我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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