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被火焰吞噬的棺材难道不应该是最好的证据吗?”薄唇缓缓勾起,冷傲嗤笑,“这些虫子从孵化到成长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与一定的条件,如果是新鲜幼儿的尸水对于它们来说是最有营养的食物,所以那位庶孙的死的确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他必须死,只有用他的尸水才能滋养这些怪虫,让他们快速的成长,变成致命的武器。”
阴慕华不忍的阖上眼睑,一口银牙磨得咯咯作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害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实在是太多歹毒了,如果那个同谋是琪华的话,那当真是令人齿寒心冷。
“她本来就是怀着目的进入侯府的,再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夭折的孩子就是侯爷和她的孩子。”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他的眸变得更加深幽诡谲起来,“那个孩子被化尸水毒害,面容尽毁,谁有能证明他的身份呢。”
阴慕华脸色逐渐泛白,杏眸圆睁,流淌着闪耀的光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帮助那个杀人凶手,谋害皇子,对于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封改之垂下头颅,凝视着冰冷的地面,声若飞雪,像在说别人又像在说自己。
云砺俨负手于背,拧眉冷肃:“棺材已毁,尸骨早已化水,再也无法从里面探究线索了。”低沉的声音微微一顿,旋即想到了什么,棱角分明的脸庞转向右侧,黑曜石般的眸骤然放亮,似夜幕上缀满的万千星辰,“别苑的事情就拜托月姑娘了,还请您好好的留一下这里每个嫌疑人,时间紧迫,我们得兵分两路才行。”
黑白分明的瞳孔骤然缩紧,阴慕华颔首,唇角却划过一丝清冷的浅笑:“还请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您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帮凶。”
“那就千万拜托了。”
云砺俨转身离去,带走了笼罩在大厅周围阴冷的气息。
阴慕华不觉得走到了门口,柔荑扶着门框,杏眸远眺,直到那抹高大颀长的影子消失在自己的眼中,她这才回神,收回了有些落寞的目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的小家伙在作怪,她的情绪越发的控制不住了,时而会有种要杀人的欲望,时而又会多愁善感起来。
阴慕华深深的吸了口有些寒冷的空气,将脑海中的混沌全都驱散,等到紊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之后,这才抬脚跨出了大厅。
作为一个合格的丫鬟,此时她应该将大厅里发生的事情禀报给这家的主子,还得去探望下自己名义上的姑爷,虽然打心底里厌恶这个花花公子,但是还得做做样子不是。
阴慕华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着装,柔荑抬起,捋平了有些褶皱的地方。
再次抬首时,眼中波澜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阴霾,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
随着她轻挪的步伐,云髻上的流苏互相触碰,发出了细微且悦耳的声音。
玉身停驻在主屋门前,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放下了准备叩门的柔荑。
她轻咳几声,清了下有些干涩的喉咙,方才启口:“奴婢有一事禀告,还请少奶奶出来把门开下。”
微风拂过,将垂在额前的碎发吹得散乱,有几根调皮的发梢在她的眼前摇摆着。
微微的痒意触动她每个细胞,她咬紧贝齿,忍着这般细微的难受。
过了半晌,直到她都快变成雕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这才缓缓开启。
螓首微抬,恰巧对上了那张泛白憔悴的脸颊,上面还挂着两条还没有全干的泪痕,想来刚才在里面又是受了一番委屈。
阴慕华冲着她缓缓福身,旋即跟在了她的身后,踏入了暖和的内室。
“你不是在彻查老身孙儿的命案吗?还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挖谁的坟吗?”
没好气的声音悠扬传来,让原本流动的空气微微一凝,起此彼伏的抽气声统统传入她的耳中,有惊恐失措的,更有鄙夷轻蔑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阴慕华乍然跪下,双肩瑟瑟发抖,双目更是直视地砖:“我们刚刚打开棺材,里面就生出了异象,冲撞了信王殿下,所以……所以王爷下令将棺材给烧毁了,就连里面的尸骨也成了一堆灰烬。”
“你说什么!”
怒不可抑的声音乍现耳畔,带着那么一丝无法遮掩的颤栗,阴慕华早就料到这位老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赶紧敛起了眸中的精光,迅速逼出了几滴眼泪。
雾眸微抬,对上了那双充血裂目:“孙少爷的尸骨已被熊熊烈火烧成了一堆齑粉。”
“你……你们实在是太过恶毒……”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扶着椅子扶手,支撑着她欲坠非坠的身子,“他还不过是个孩子,为何要对他挫骨扬灰,让他的灵魂不得安息!”
话音甫落,她便跌坐在了圈椅之中,悲戚愤恼统统浮现交织脸颊上,一条黑色的裂纹瞬间出现在印堂上,向左右慢慢蔓延开来,撕下了原本慈和的伪装,露出了狰狞扭曲的真面目。
她仿佛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想要将眼前的猎物狠狠的咬碎,将她扒皮抽筋,并且将骨头也碾成齑粉,让她也尝一尝自己孙儿被火烧时的滋味。
阴慕华渐渐停止了自个儿的腰杆,目光炯然,如同锋芒直指面前的老人家:“奴婢刚才一时晃神,并没有听见老夫人的话,不知您是否可以重复一遍,到底是谁恶毒呢?是奴婢恶毒,还是险些被尸虫攻击的信王恶毒?”
葛氏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丫鬟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质问自己,而且对方看似清澈明亮的眸子也让人瘆的慌。
苍老的手指缓缓的收拢,用力的握着扶手,直至指关节青白一片,方才松手,眉宇间划过一丝沉痛的神色。
“刚才是老身失言了,尸虫攻击信王贵体,实在是罪不可赦,你们也是为了信王的安全,方才出此下策,我那个孙儿也是可怜得很,不过小小年纪就遭受了那么大的苦楚,着实令人揪心。”葛氏微微一顿,吐纳一口浊气,“不知信王殿下是否有所损伤?”
“托上天庇护,殿下只是受了点惊吓罢了,至于您的孙儿,是因为殿下所以才会受此挫骨扬灰之苦,为了让他幼小的灵魂安息,等到确定尸虫全部消灭之后,殿下自然会命人收纳他的骨灰,将其重新安葬,并且请得道高人为其超度,若是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为他亲手誊抄经文,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膝盖上的酸麻让她站起的时候,身子晃动着,险些站不稳出了洋相。
站稳待到那种酸麻消失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踱步来到了床前,尖锐的视线在都子俊和琪华两人徘徊着。
“姑爷身子虚弱,须得好好的休养才行,所以抄经的事情还得拜托琪华姨娘了,您毕竟是孙少爷的生母。”
终于,冷冷的目光落在了琪华的身上,如同一根以冰制造的箭矢,让人心有不安,微微颤栗。
“琪华,你的身子虽然也虚弱,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阴慕华垂眸,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若不是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她还真想放肆的笑出声来。
她终究是猜对了。
葛氏的心中,永远将她的宝贝嫡孙排在了第一位,无论琪华握有她什么把柄,在嫡孙的面前,她也不过是粒不足为道的尘埃。
琪华微微一怔,极力的掩饰着内心的怒意,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哀戚。
“他是妾身身上的肉,妾身自然想他能够安息,可是夫君的身子不好,昏昏沉沉的,妾身实在是心中放不下。”
阴慕华走到小蝶的面前,将柔弱的她牵到了床边:“小姐是侯爷的嫡妻,有她伺候侯爷,姨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目光清冷,彻底的噎住了琪华,她的心头骤然一紧,思忖须臾,终究点头:“夫君就有劳姐姐照顾了,这些日子就辛苦姐姐了。”
“照顾夫君,本就是我这个做妻子的责任。”忧色的目光挪向床上,她好似被吸走了魂魄般,怔怔的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男子,他的眉宇间微微蹙着,睡得极为不安详。
见到她这副魔怔的样子,阴慕华心头一紧,不动声色的挡道了她的面前,遮住了琪华试探的视线:“太君的身子骨也不好,实在是不宜如此的忧心,还是早早去歇着吧,相信府中的下人们已将屋子打扫好了。”
“我们也不是大夫,呆在这里也没有太大的用处,若是您因为侯爷而忧思过度病倒的话,小侯爷醒了必定会自责不安,毕竟那是个孝心的孩子。”薛淑人幽幽叹息着,得到了葛氏的默认之后,搀扶着她,缓缓的离开了这个充满阴冷的屋子。
琪华垂下头颅,弱柳扶风般的婀娜多姿的确令人心生怜爱,莫说是小侯爷那个花花公子了,纵然是换了其他的男人,也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冷笑,似乎在讥嘲,又似乎在挑衅。
阴慕华顺利的捕捉了这抹扎眼的笑,眉间微蹙,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再次忐忑起来。
那个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又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若是没了尸骨证明我的清白,恐怕我在这府中呆的时间也不会长久了,都家的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带刺,甚至连下人们在暗地里都戳着我的脊梁骨,将我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明明知道,可却又不能上前呵斥他们,这少夫人做的还当真是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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