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慕华觉得自己的眼皮都要抽筋了,可那个笨蛋似乎看不懂暗示一样,依旧左右翻弄着垂挂腰间的那块玉佩。
“月姑娘,您的眼睛没问题吧。”
略带戏谑的低醇声音在耳畔响起,阴慕华尴尬一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奴家实在是不知道玉佩怎么会在这里的,毕竟奴家是个小迷糊,有时候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会忘记,所以主子才没有将她的私库交由奴婢保管,说以奴婢这样的记性,早晚会将她的首饰全部丢光……”
“既然姑娘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吧。”
云砺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手中折扇,对方窘迫的样子全都收归在他深邃染黑的眸中,清冷的语气倾泻而出,听似平静,却令人微微一颤。
阴慕华用力吞下了唾液,嘴角微搐,半天都没有哼出一个字来。
伫立一旁的苏少言低头冷笑,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两种无害的东西相互结合后产生的药效,他也曾经尝试过,就算拥有强大的意志,面对它也是螳臂当车,只能乖乖的任由设局者摆布。
可她却令人很是惊喜,明明都快入局了,可却在最后一脚的时候,及时抽身出来,更能够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下顾左右而言他,将自己的嫌疑撇的个一干二净。
阴慕华垂着脑袋,尽量掩盖自己的慌张,所以也就没有看到那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就算云砺俨已经放过了她,可她依旧心跳如雷,薄衫已被汗水给浸湿,就那样贴合在肌肤上,被微风一吹,顿觉冷意席卷周身。
“王爷,您要的东西已经煮好了,是否现在就端上来?”
戴着面具的仆人恭敬上前,卑微的垂着脑袋,低声询问着。
云砺俨点头示意,嘴角扯起,爽朗一笑:“最近本王觅得一位厨艺极佳的厨娘,刚刚在马车里吃到的点心,也正是出自她的手,除了那些,她还有一道拿手好菜,全素斋,可却能吃得出各种珍馐的味道。”
“下官今日真是太有口福了。”苏少言睫毛微阖,敛起眸中凝聚的毒光。
阴慕华也不知自己怎么坐到圈椅上去的,一顿饭的时间,她都处于失神的状态,就连夹菜的动作也极其的生硬,仿佛是被人控制的提线傀儡一般。
精美可口的菜肴送入口中,如同嚼蜡,压根就没有感受到什么美味。
“不知在下能否见识下王爷新觅得的厨娘?”封改之的眸依旧冷漠,可他放在膝盖上的玉手却用力的捏着冰凉细腻的卷云佩,事情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原本该死的人,竟然又回来了,不知道小野猫见到了,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大吃一惊呢。
云砺俨蹙眉思索了一番,随后勉为其难的点头:“本王这位厨娘虽然低调的很,不喜与外人都加接触。不过既然她同意亲手烹饪,足以说明,她对你们并不排斥,见见倒是无妨,不过本王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在下愿闻其详。”封改之笑容浅浅,恭谨温和。
“你们必须蒙住眼睛,方能与之交谈。”
此言一出,阴慕华微微一愣,脑海里更是一头雾水,若是蒙住眼,又怎么能辨认,来人是真厨娘还是假厨娘。
“可以。”
原以为封改之会不乐意,想不到他却痛快的答应了下来,眸光依旧是那样的和煦,态度也照样的恭谦有礼。
云砺俨温和一笑,将手中的折扇慢慢的合拢,不羁的将其斜插在了锦缎腰带里,随后抬袖拍手。
头戴狰狞面具的侍从们鱼贯而进,整齐的站成了一排,他们的手中都捧着一个镶嵌宝石的鎏金端盘,四周雕刻着复杂繁华的纹路,可里面却只摆着一条荼白的布条。
“这些布条看似相同,却又是不同的,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选择。”清雅的声音恍若流泉,长眸微眯,如同利刃。
阴慕华呆呆的走上前去,来回踱步着,当看到布条的异样时,瞳孔微缩,诧异之情不言而喻。
若不是仔细观察的话,是不会发现其中异样的。
布条两端虽然缀着同样的流苏,但是以银丝交错盘叠的锦簇花团却有着极为细微的不同。
惊诧之时,心中更对那位厨娘起了更大的好奇心,到底是谁,竟让一位王爷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相见而已,也得搞出那么多的花样来。
“请月姑娘先选吧。”
阴慕华顺着声音转身抬首,正巧对上了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莞尔一笑:“那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秀足抬起,没有半点迟疑的来到了正中,纤细的玉葱指落在了布条的上面,细细摩挲一阵之后,嘴角突然扯起了一抹诡笑:“奴家选这个。”
云砺俨的瞳孔一紧,心也漏跳了一拍,“明明旁边的布条绣工更加繁复细腻,可她却偏偏选择了一个残次品,这到底是为什么?”
阴慕华却对这个残次品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将它捏在了手中,施施然的回到了原本的座位上。
其他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将另外两个端盘里的布条取走,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里面隐藏的异样。
云砺俨挥袖屏退了侍卫奴仆们,偌大的屋子里,瞬间就剩下了他们四个活人。
婉约的笛声悠悠传来,似乎是一个信号。
云砺俨原本温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峻起来,旁边的三人会意,同时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笛声越来越近,低回婉转,曲子虽很平凡,可其中的悲怆忧伤却能渗透人心,吹笛人赋予了笛声灵魂,让它变得更加灵动,可见其技艺非同一般。
白皙的玉手缓缓收拢,心跳也微微的加快,这样熟悉的曲子,她又怎么会忘记,那是哥哥亲手为她谱的曲,目的就是想让她在当年的雪海宴上拔得头筹,可还没等到雪海宴开始,父亲就被冠上了莫须有的谋反罪名,满门被斩,血流成河,也不知是谁放了把火,更将那座百年的府邸烧成了一堆灰烬。
这首曲子,也就成了她和哥哥的秘密,可为什么这个吹笛人会知晓。
一曲终了,她的脸颊已经一片湿润,娇躯也因为伤感而微微颤动着。
“王爷家的厨娘都如此多才多艺,实在是让苏某佩服!”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好像也在哑忍些什么。
“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让各位见笑了。”清澈婉柔的声音若空谷幽兰,沁人心扉。
玉手死死的扣紧着,她的呼吸也变得凝结起来,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却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是啊!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当年她可是想和苏家的姐姐一同上台的,她吹奏,苏家姐姐则曼舞一曲。
所以她也是知情人之一,可是那天,她明明就和哥哥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又为什么会活过来呢。
“刚才尝了您的手艺,真是令人回味无穷,不知您是否愿意收徒,教授几手给奴家?”阴慕华突然有些后悔了,刚才为什么要失神呢,若是能够仔细品尝的话,一定能够猜出厨娘的身份的。
许久,还未见回复,只因她蒙着眼,所以只能凭空臆断,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吗?
“奴家这样做的确唐突了点,若是您不愿意的话,那奴家只能抱憾了。”
“独门秘诀确实不能传授,但是一些其他的糕点,确是可以教给姑娘的。”
清泉流水般的声音让她为之一振,她怎么就忘记了,刚才马车里吃的糕点也是出自这位厨娘之手,只是她却没有尝出来熟悉的味道,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阴慕华原本紧攥的手被人温柔的掰了开来,半块温润的残玉搁到了她的手心中。
“这是奴婢自幼戴在身上的东西,以后姑娘有时间的话,可以带着这块玉到王府找奴家,奴家定会履行承诺,传授姑娘一二的。”
她意味深长的拍了下微颤的玉手,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想不到一别多年,竟然又让她重遇了故人。
虽然故人的容貌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可自己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
“小女子在这里多谢师父,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定不辜负您的一片苦心。”
阴慕华只觉自己鼻子发酸,她强忍着眸中的热泪,之前听着悲怆的曲子,她因伤感落泪自然没人会怀疑,可若是只因为对方答应在厨艺上指教自己一二而喜极而泣,实在是不符合她的脾性,若是再落泪的话,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还会让苏姐姐竭力隐藏的身份败露,并且让她受到第二次的伤害。
自己已经害了姐姐一次,断然不能再连累她了。
“奴婢还得准备明日的食材,先行告退了。”
云砺俨点头,蒙着面纱的女子,这才袅袅离去,只余下一屋幽淡的桂馥兰香。
在解开蒙眼布的那一刹那,刺眼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她眯眼蹙眉,过了半晌,这才重新适应了光亮。
“时候也不早了,奴家得告辞了。”已经没有必要呆在这里了,虽然不知道苏家姐姐为什么要把那块玉塞到自己的手里,但是她知晓,自己已经不能再呆在都家了,一定要快点把金镯的事情给解决了才行。
“若月姑娘当真不知道这具尸体的身份,那本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是这对簪子的出现,对你可是十分不利的,这让本王着实担心啊。”信王凝注桌上的匣子,那里面可是摆放着最致命的证据,若她没有合适的解释,自己也只能秉公办理了。
粉唇用力紧抿着,羽睫低垂,遮挡了眸中的异样。
片刻后,这才叹出一口气,幽幽开口:“其实……其实死者的身份奴家知晓,奴婢胆子小,怕这件事情会牵扯到奴婢,所以这才没有实话实说,现在说,应该不晚吧。”
“只要是实话,什么时候说都不晚。”从她挑选布条的那一刻起,云砺俨就更加确认她是个识时务之人,只要稍加引导,她一定会懂得抉择的。
因之前的凄凉还在心头回荡,所以她轻而易举的就挤出了几滴酸楚的泪水,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眸微微抬起,惊恐失措的望着那位面冠如玉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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