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卿慢慢地摩挲着手中的杯子,他喜欢茶的香味,却很少喝,也许是他的神经比较敏感,喝多了茶他便睡不着觉。平日他的茶壶里都是齐怀仁给他配的各种花草茶,因为等高宁,他才让程祥将沈心临行时送他的好茶叶拿出来沏上。
高宁是个粗人,张常胜之所以把张强带在身边,而让他去开武馆,也是因为高宁的武艺无可挑剔,但他的性格好冲动,遇事难免沉不住气。这两年的磨炼让高宁的性子沉稳了许多,若是从前,他是断没有耐心去等陈亦卿考虑这么老半天的。
高宁不急不躁地品起了香气四溢的绿茶,反过来吊陈亦卿的胃口。
彼此沉默半晌,陈亦卿尴尬的干咳了几声,对高宁说:“既然张老板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听听也无妨,毕竟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
话音还未落,高宁就警觉地站起来了,耳朵贴着后窗口听听,又快步上前往门口听听。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高宁松下一口气,既然来者未趴墙根,而是正入正出的敲大门,那就不是别有用心之辈,面对面的直来直往,他还没有怕过。
高宁一笑,缓缓说道:“陈公子,看来不止是我们三个了。”
而陈亦卿和程祥也面面相觑,这么晚,不知道还会有谁过来,陈亦卿一个眼神,程祥便领会了,推门出去,站在二楼的走廊,边说着:“谁啊?稍等!”边往楼下走去。
因为是房东家的跨院隔出来的房子,所以陈家的院子很小,楼层也不高。程祥竖着耳朵一听,门外似是有姑娘的声音在回应他,便舒展了眉头。
大牛出现一点也不奇怪,以他的性格不管忙到再晚也一定会过来问问他师傅出现是什么事。但是,后面还跟着个娉婷就让陈亦卿大吃一惊了。
而娉婷见屋里有陌生人,不自然地警觉起来。但见大牛像平时一样,神色毫无异常的大摇大摆进来,只是恭敬地对那人拱了拱手,娉婷忖度着,这个陌生人定是同他们都很熟悉了,于是便放下戒心,款款袅袅地向高宁行了个常礼,就快步走到陈亦卿面前。
陈亦卿有点不自然地问:“娉婷你怎么来了?”说着还横了张世牛一眼,这个没眼力见的,明知道高宁来寻他,还将娉婷带了来。而无奈,大牛本就是个老实人,任他眼珠子瞪出来,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陈亦卿身边的人怕是没有不知道娉婷喜欢陈亦卿的,所以在大牛和程祥面前,她已经不再避讳对陈亦卿的关心。而自打陈亦卿在南疆买了她,即便陈亦卿这个有着现代脑回路的人不理解,在她的心里陈亦卿就是她的主人,这同她从前的经历也有关系。
所以别说是有些害羞,即便是陈亦卿要求她做更多的事情,于她也是应分的。而陈亦卿却同其他的人不同,不仅没有薄待她没有轻视她,反而是以礼相待,那么即便她的付出在他这里收不到回报,她也是已经下定决心一往无前了。
但毕竟当着陌生人高宁的面,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深更半夜地跑来看一个男人,娉婷还是未语先红了脸,小声地说:“公子,我看你白日里在山上吃了不少肉食,又吹了风有些咳嗽,我炖了点冰糖雪梨给你拿来润一润。”
用余光望望高宁,知道陈亦卿有正经事要办,娉婷有些失落不能看着他喝完再多同她说两句话。但她也不想让陈亦卿有任何负担,便又向陈亦卿行了行礼,乖巧地说道:“既然公子还有客人,娉婷就先告退了。”
“娉婷……”
见她欲转身离去,陈亦卿还是叫住了她。这么久了,即便不能回应她的情谊,陈亦卿也不能任由她这么晚独自离去。万一路上遇到赵二狗那样无事寻衅的流氓无赖,他是万不能赎罪的。
陈亦卿向娉婷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我在京城的朋友,玲珑……玲珑在京城遇到了麻烦,我朋友来报个信。我们有些话要谈,你帮我到门外守着,注意周围的动静。”
高宁微笑着看娉婷对她行礼,伸伸手做一个请的动作,娉婷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关上门靠在门外的栏杆上,观察着周遭黑暗中的一切。
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从房间内传出,她闪闪亮亮的星眸露着喜悦的光。她开心陈亦卿留她,从那人的样子看来,他们商量的一定不是小事,陈亦卿不避讳她就是相信她,看重她。于是她也认真地听陈亦卿的话,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从娉婷进入陈亦卿的房间,高宁就盯着她看。
程祥注意着师傅的神情,他知道他的师傅不是好女色之人,断不会因为娉婷的绝色之姿就如此不顾礼数的盯着一个姑娘看,他从高宁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其实从娉婷和大牛进入小院,高宁就保持着一个动作,既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竖着耳朵听动静。
大牛因为高宁的到来有欣喜和紧张,他的脚步难免就慌乱了。他跟着高宁学的大部分是外家功夫,加上他本就是孔武有力之人,心思却简单,过刚易折用来形容大牛练功的缺点就再恰当不过了。
可他旁边的娉婷不同,从进入小院就过于平静,上楼时候的沉稳,推门进来见到高宁略略表示了惊讶,被陈亦卿叫住之后表情和眼神都有欣喜,可她整个人的气都是稳的,让高宁不得不多注意了一下这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
高宁也看得出来娉婷脸上、眸子里都写满了对陈亦卿的爱慕,但是还是在娉婷安静的掩门而出时,问了一句:“这位姑娘是?”
陈亦卿以为他是信不过娉婷便答道:“这是我明月楼的台柱子,你放心吧,她是可以信任的。”
对于娉婷的来历陈亦卿很是怀疑,因为既然张冰玉的身份都能被改了卖到南疆,那么同在南疆买回来的娉婷和晓欢,是否真的像卖身契上写的那么简单就不得而知了。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娉婷的稳重和对他的心思,他是看的一清二楚。
更何况不会有人想要在他这么个瘸子旁边安插个眼线的,若是晓欢那样直接的人,他倒没有信心会不会将他的秘密说出去,对于娉婷的忠心和她的心智,他现在已经深信不疑了。
高宁、程祥、大牛都在陈亦卿的桌边落座,高宁叹口气道:“那我就从头说起了。”
陈亦卿看看程祥和张世牛,回应他:“你且先说来听听,至于我能否做什么,我先听听看再考虑。”
高宁点点头,“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刚出来混的毛头小子,仗着一身力气,练过些武艺就做些不要命的营生,逞勇斗狠刀尖舔血,因为父母兄弟都早已不在,没有牵绊,也就从来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直到一次被仇家追杀,一身是伤的被人扔到了浔江,快死了才发现我还是想好好的活着。”
高宁说的很慢,脸上满是追念,而他低沉的嗓音像是在给其他三个人展开一卷生动的画卷。
“当时张大哥走镖从那里经过,二话没说帮我赶走了那群人,从水里把濒死的我捞了出来,我们素未谋面,他不顾惹上麻烦,只因看不惯他们人多欺负我一个,就出手相助。我好了之后是真心敬重他,便跟了他一起来到浔阳。
我们都背着人命,做生意也不算是完全干净,后来做了不少事情,这些不提也罢。
直到张大哥认识了绍州许卓,开始他只是利用我们的水陆码头转运货物,后来便拉张大哥入伙。张大哥见许卓用祖传的手艺钱赚的容易,便心动了,而我原本就是跑江湖的,根本没有过畏惧,还劝张大哥一起,说到底我害了我的恩人……”
说到这儿,高宁的表情很痛苦,自责的神色让陈亦卿明白了,为何高宁会拼死去保张家的一对儿女。
缓了半天,高宁才从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这些往事,他也是第一次对人说,没想到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平静,可真的从自己嘴里讲出来又是如此心如刀割。
“许卓是做什么的我就不必说了,总之我们加入后,也尝了不少甜头。下一次地,走个黑市,比我们风餐露宿地跑十趟船,走半年镖赚的都多,于是我们越做便越大胆。许卓他们那一行没有绝对的信任,他缺的就是我们这样有武艺,不怕死的人。”
大牛托着腮,跟听说书的一样,边听边想象那些他曾经向往过的刀剑江湖,嘴“哇哇”的张得很大。
程祥在一旁听着皱着眉,他无法想象那些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他喜欢跟在陈亦卿身边的生活,虽然曾跟着高宁学过武,但是他始终记得陈亦卿跟他说的“送你去学武,是希望你强身健体,不被别人欺负。至于其他的事情,不要多理。”
而一旁的陈亦卿,认真的吃着碗里的银耳莲子羹,时不时的看一眼门外那个在微凉的夜风里来回踱步的倩影。他想尽量显得自己心不在焉,不愿意理别人事情的样子。但是他不时皱起的眉,眼神里的闪烁,还有那已经开始运转思考,停不下来的头脑,都在出卖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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