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除非是生活在密林中,像动物一样生活,否则只要你在社会中生存,就一定会和其他的人发生这样那样的联系。
陈亦卿的内心继承了郭雨晴的善良与隐忍,所以当他对自己说唐锦仁和赵林不过是利用的对象,是因利而聚的合作人时,却实际上已经不自觉接受他们是自己在浔阳城扎根的恩人和亲密的伙伴。
所以马场的生意谈的很顺利,陈亦卿并没有跟他们留心眼,他的态度和话语在唐锦仁和赵林这两个老江湖面前让他们觉得很诚恳。当然他们既是相信陈亦卿的商誉,另外一方面陈亦卿帮助过他们,对于唐锦仁来说是最疼的儿子,对于赵林却是最爱的女人。
送走唐锦仁,陈亦卿拍拍虎子的脑袋,慈爱地对这只和郭雨晴的虎子长得略有不同的小狗说:“我们去遛狗吧?”
当然即便是豫王也找不出跟她从前那只虎子一模一样的狗来,因为这个时候东楚的地界上不可能会有金毛犬。
不过这个小家伙跟郭雨晴的虎子一样鬼精灵,听到陈亦卿说遛狗,就立马明白了是要带它出去,“嗷”地哼唧了一声愉快的蹦了起来,围着陈亦卿的轮椅转个不停。
公子楼里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围着一只汝白瓷饰牡丹的花樽转了一圈,连连称妙,嘴里念叨着:“好想买啊!”边说边伸手捋了捋前额那不算多的头发。
之所以说他是个中年人,是因为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但凡是穿得如他这般绫罗绸缎的人,要说真是五十岁保养得得宜像是四十出头也很常见,店小二打量着眼前这个有可能已经是五十多 “老年人”的客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夸赞道:“这位老爷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瞧瞧您这衣衫,这气度……”
这说话的店小二是陈亦卿选出来公子楼二楼的“大堂经理”,名叫郭兰耀,长得一张无公害的老实脸,鼻不高眼不大,一张四方脸旁两只招财耳,配上他不怎么高的身高,结实的四肢,一看就是干惯活的人。
但是别看他长得实在,要是没几个心眼也不能出来谋生讨生活,更何况是在一向用人严格的陈亦卿手下从店小二升级到大堂经理,可以掌管这公子楼二楼的拍卖。
一旁几个跟着郭兰耀帮忙的店小二听到他们的兰管事夸人这功夫张口就来,都在心里默默地记着他是怎么说话的,又看看眼前这贵客的尊荣,都憋住了笑。
在公子楼待久了的店小二自然是见惯了京中各位有名的公子,甚至公子楼现在在京城已经形成了一股风潮,听说店老板虽不太露面但是也很熟悉公子楼里出出进进的客人,他风评的那些“京城四少”、“嘉宁贵公子”、“梅兰竹菊风骨客”一时间等都成了京中名流。
因为这些人能被公子楼点名上榜,那不仅有风流气质更要有不俗的文采,且大部分还有俊朗的外貌,比起“十八坊艳客”、“醉香楼食神”这些人名号要雅得多。
而他们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有些矮胖。他皮肤虽看起来紧致但是略黑了些,一双小眼睛眯起来看着他们汝窑瓷的样子跟看到美女的登徒子一样,说不出的猥琐。
而且平日里出入公子楼的贵客都是一身公子服,道袍或者是广袖长衫,也有下了朝的老爷穿着官服就来这里喝茶谈事情的。再看这位,简直是什么贵就把什么穿上身,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但是他们公子楼自然是有钱的公子都能出入的地方,虽然来这里的人们都会不自觉的变得雅致了,因着公子楼的名号大,要是在这里大声喧哗或者做些不上台面的事情,自然名声传出去不消两日就会成为京中笑柄。
陈亦卿是用朱玉轩这条市井渠道,将他想放出风的事情在京城迅速的传播,以此来自保。不然他一个外乡人,想在京城站住脚将生意做得如此大,恐怕是不少有王滔这种打着附庸风雅的名号来惹是生非的人。
公子楼的名号大,消息传播的快了,就如同一座透明的建筑一般,你在这里做的事情无论是高风亮节还是丑态毕露,只需一日时间全京城认识你的人就知道了,那么自然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自己规范自己的行为。
当然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更重要的还是靠高宁帮着陈亦卿踅摸地那些保安,各个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且豫王也在私底下关注着这里的动静,他在这公子楼投的可是有钱,自然要看着点自己的产业。
虽然朝中人人都暧昧不明地传说着豫王跟这公子楼关系匪浅,但是豫王并不像承认天外楼是自家亲戚产业般的认了公子楼跟自己的关系,且这公子楼跟张白纸似的,所以那些想借机发挥的人没什么发挥余地,自然也就消停了。
兰管事此刻看着面前这人很是欣赏这花樽的样子,便也不向他多推销,只是转眼滴溜溜地看了一圈的客人,向大家介绍了一番这花樽出自前朝名家之手笔,他之前的主人家多么多么的风光,好像这花樽跟吉祥物一样的。最后又说这花樽传到他之前这个主人手中,而他因为不忍在家中看到已逝爱妻的最爱之物,才忍痛割爱拿出来卖予了他们公子楼。
别的店小二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打扮得花里胡哨样子的贵客是何方神圣,但是郭兰耀却是清楚,这人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客商,因为他不是本地人,所以郭兰耀的小本本上并没有记录他的信息。
但是从他们一行七、八人进入公子楼的时候郭兰耀看到工部一个管事的官吏在其中就分外留心了些,虽然在京城这样的工部管事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但是官再小也比民贵,郭兰耀一边陪着小心的侍候茶水一般听着他们的谈话。
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这个一身调色板的人被他们称作“浩然兄”,且是跟工部做生意的大客商,于是郭兰耀边更殷勤了。
郭兰耀一番介绍下来,也有几个对这个花樽有兴趣的,但是这位“浩然兄”显然最是喜欢。
在座的人群中有些熟悉公子楼的人,便看着郭兰耀问道:“兰管事,不知你这花樽底价如何?”
公子楼掌柜的是程祥,副管事的是李广玉。但是听闻李公子出远门去为他们家老板做事情了,而程祥陪着公子回家乡祭奠亲人了,所以这兰管事的此刻就是二楼最大的小领导了,这花樽的价格本是定好的底价五十两银,他眼珠子一转便喊了:“六十两!”
公子楼的规矩一向如此,老板定了底价,卖东西的人能凭本事多卖出去的银两便是五五分,郭兰耀自然不想放弃这里面的利钱。
一位穿青色公子服的人坐在卖台的正前方位置,对一旁的人说:“浩然兄不算贵啊,不如你叫个价,这花樽我买了送给你!”
“诶~崔某不才,这些个人小喜好还是买得起的,不牢梁兄了。不过这是拍卖,先听听别人的价格再说。”
原来这位浩然兄姓崔,全名崔浩然。是来往于全国的建材商人,此次工部的一个工程被他包了下来供货,工程进行的很顺利,各方的人也配合的不错,便跟几个建筑商人还有工部的一个小管事一起出来喝喝茶谈谈事情。还未到过公子楼的崔浩然常听旁人说起,便主动做东请了这几位到公子楼来。
公子楼二楼的卖台不算大,拍出的东西也不是最贵重的,真正的好货都在三楼,不过能上得二楼的已经跟一楼那些听着名声赶来“打卡的网红”不同,就算没多大的地位,手里也都是有不少钱的。
不过这拍卖也不是天天有,日常这里还是个饮茶的地方。二楼比一楼的座位要私密舒服的多,也只有在有货物卖的时候才设置个公开的区域,坐在这里的人参与竞买,不打算买的便各自到自己的包厢里饮茶、谈天。
因着来这里的都是斯文人,所以即便是卖东西也不会像菜市场一样喧哗。当然更多的人会走到卖品区,就算没打算买什么看看热闹也不错。
不一会儿价格被叫到了七十两,郭兰耀心中暗暗兴奋,这花樽的底价五十两,七十两成交的话,自己可就赚了十两,这可是比好些店小二半年的工钱都多了,旁边看着的人也忍不住羡慕他们老大的幸运,期待自己下次拍的时候可以得个好价格。
到底是穷苦人家出身,郭兰耀即便是再见过大人物,还是忍不住的喜于言表,抬手环顾一下问道:“还有更高价的公子老爷吗?我数到三就成交了!一……二……”
因着心中的期待,郭兰耀嘴里的数数的自然拖着长长的尾音,手中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果然崔浩然抬了抬手,用他那略显尖细的嗓音叫了一声:“八十八两!”
一锤定音,崔浩然用个极是吉利的数字买下了花樽,郭兰耀忙恭恭顺顺地招呼人讲花樽拿垫了软布棉垫的锦盒包起来。
因着兴奋郭兰耀的声音有些飘,语带激动地说:“各位贵客,七日后我们公子楼三楼的天字号拍场要拍出一批来自异域的女子,这些姑娘不仅生得极美,又都能歌善舞,这是我们第一次拍卖人,还望各位喜好音律的贵客能来捧个场……”
拍卖结束,各位客人回到自己的包厢,二楼的客厅安静下来,所以角落里传来的那句:“真是个不错的花樽,只是阁下怕是买贵了。”听起来异常的清晰,且在这空荡的环境里显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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