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下来,天气渐冷,虽然嘉宁没有北境白茫茫一片的寒冬凛冽,但是依旧因着湿冷,路上少了许多行人。
简单干净的小骡车踏着青石板路,在略显凄凉的初冬小巷里踩出了点欢快的节奏。
经过户部张侍郎府上的后巷,骡车放缓了速度,陈亦卿从车轿帘里深深地望了一眼这青瓦灰墙的深宅大院,放下帘子的瞬间忍不住叹了口气。
“亦卿哥真的觉得姐姐在张府?那不如我找几个人在这附近盯着。”
朱玉轩已经许久没有同陈亦卿一起吃饭或同乘一车了,不仅是因为他现在帮陈亦卿在暗地里收集一些信息,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玲珑和陈亦卿有亏欠,所以对自我的一种放逐。
陈亦卿提出同车而行的时候,朱玉轩先是拒绝,现在坐上的陈亦卿的车,依旧是一副拘谨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当日在浔阳时候的亲近和随意。
陈亦卿听朱玉轩说,摆摆手答道:“这如果真是玲珑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情,那么我们就算确定了她在张府又如何?更何况这个张侍郎也不是善茬,从前广玉在的时候没少找他的麻烦。我们若是贸然在他府门安插人盯梢,万一被发现就麻烦了,毕竟民不与官斗嘛!”
朱玉轩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
陈亦卿又补充道:“你只管安排人在外面打听玲珑和广玉的消息,只要他们没有什么危险的消息就好。至于玲珑是否真的在张府,我也只是猜测。”
对于陈亦卿的安排,朱玉轩只是点头称是。
骡车跑起来一点也不比马慢,不一会儿的功夫,车子就驶出了内城,往西郊跑去。
相较东楚京城的天气,北疆更是冷了数倍,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让许多从未见过雪的东楚兵士还未感到邪风入骨髓,便先从心理上觉得自己受不住如此寒冬,先牙齿打颤起来。于是,战事迅速的一边倒向北齐。
南北边界上对峙着的两军最高统领都姓宋,齐国竖起的黑色底暗黄镶边的旗帜所代表的是他们的大将军,近年来在北齐如同黑马般崛起的年轻将领宋林。
而东楚深红镶银边的宋字背后是楚国士绅大族,当初东楚立国时曾显赫一时的将门宋氏,宋氏这些年的没落与东楚重文抑武不能说全无关系。凡是练武,必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积累多年才能有上阵杀敌的将帅之才。
且战场瞬息万变,没有人知道哪一场战役自己就身死边关了。这宋家虽然是将门世家,但是传到宋健这一代便没落了许多。
宋林坐在帐中同几位副将讨论了一番战情,如今这情势只要不出意外便是赢定了,所以众位将士的神情都颇为轻松,不出多时便制定了下一步的详细计划。
宋林命侍从在帐中烹茶煮酒,握一卷兵书悠闲地看起来时,他的一众将领正商量着趁这场初雪到附近林中冬猎。
而东楚的兵帐中宋健同样是要烹茶煮酒以驱严寒,但是他的兵将们并不能如此悠闲惬意。
宋健本就胖,坐在帐中首座上裹着一身貂,远远看去跟一只黑熊差不多。一双凌厉地小眼睛扫了一圈或是负伤或是面有菜色的属下,宋健沉声问道:“都说说吧?还有什么计策?”
“北人太过彪悍,咱们的兵马又不足,不如……不如……”
说话的这位千户,想说“不如退兵”,但是若贸然在军中说退兵这样丧气的话,恐怕会以扰乱军心为名治罪,所以那话到嘴边舌头一麻还是没说出来。
一边另一位负伤包着左胳膊的年轻将领微微叹口气,仰天说道:“难道连天都要帮北齐么?这突如其来的雪实在是太冷了。”
话已出口众人都纷纷低下头,静默地想着自己的家乡。
而上首的宋健其实对这场仗已经是不耐烦了,想及早回去,但是身为中军主帅,若不立功,是断没有撤兵的道理。于是眼珠子一转,像堂下众人说道:“不如我们来一次奇袭,明夜趁齐军不备偷袭他们的大营!”
“呵,奇袭贵在迅速,不被敌军防备,为何要等明夜?!”
说话的正是玄武军将领玄淇,此刻他不再是一身玄色打扮,而是换上了暗红色的东楚军装,银白色的盔甲熠熠生辉,若仔细看那上面还有干涸了的血迹。
玄淇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墨色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星眸闪烁着光芒。
玄淇原本在北疆练兵也是玄凇为了锻炼他这个徒弟,但是北疆战事吃紧,一道旨意下来,他便带着一队新兵直接上了战场。
宋家军里玄淇本就是不受欢迎的,若说都是东楚的军人,但是玄淇的身份是皇帝禁军统领,他更多的职责是拱卫在京城,不仅离皇权近,且在京城繁华地不用受边疆的风吹雨淋,更能直接向皇帝打小报告。
所以玄淇带人来的时候,宋健表面上恭迎,心里是很看不上玄淇的队伍的。
几场仗打下来,玄淇本人骁勇善战一身武艺高强,他练出来的兵也是进退有据,伤亡最少,所以宋健等人对玄淇更是又厌又忌惮,而玄淇又怎能没有察觉。
所以若非宋健如此升起中军大帐议事,玄淇一般都自去练兵、巡营或布防,根本不会跟这些人掺和在一起。
眼见说是议事,但是这群兵痞子说的却都是无用的废话,玄淇不得不冷眼出声。
宋健一抬眼见是坐在下首的玄淇说话了,便更加的坚持自己的计划,冷哼一声说道:“如今外面的雪下得正大,恐今夜将会湿滑难行,所以齐人肯定也不会有大动静,我们的兵将可趁此休息一天,待明日也只管佯装畏寒,不敢与之一战的样子。他们见我们一连一日都没有动静,肯定会放松警惕,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以逸待劳,休息调整好一战驱敌!”
玄淇听见宋健如此言论,一腔怒火早已控制不住,可是军令如山,既然这宋健是皇帝亲命的中军主帅,他便不能轻易动他,只能强忍怒意继续据理力争。
“宋将军,我的人已经探得北齐此时情敌,眼见下雪更是一众将领往林中冬猎去了,何不趁此时机直接打杀过去,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堂下一众将领或多或少有伤在身,或者是被冻得骨头发僵动都懒得动了,听主将说可以休息一天,便都迫不及待回帐中补个觉烤个火,于是便都纷纷附和宋健。
宋健见自己在军中颇有威望地样子,便打断玄淇,说道:“若是在京城守个门,抓个飞贼,或许你玄武军驾轻就熟,可是边疆你来过几回?你又真正打过几回仗?此事不必再议,一切听从本将军指令!”
眼见众人如同无心应战,玄淇的心寒如手中那柄玄铁刀,心中连道不好,恐怕这北疆五郡将会成为齐人掠夺杀戮的地方,如今又遇大雪,还不知百姓会如何苦楚。他被人**事小,国家若因这一般匹夫遭受损失事大,不禁皱起眉头,一甩衣袂径直出了宋健的大帐。
玄淇心烦意乱地在账外信步而行,目之所及宋健的军中士兵不是瑟缩在一边烤火,就是三五成群地说着闲话,那执勤的兵将多是跺脚缩肩的,毫无军纪可言。玄淇正要上前呵斥他们,却又见一众将领言笑晏晏地从宋健帐中出来,都自去找乐子了。
玄淇心中一阵恶寒,纵是他用身份驯得这些执勤的兵将军纪肃整,有这样的军官们,这还是一支散兵游勇的军队。
玄淇握紧了手中的玄铁刀,恨不得冲到北齐军队中直取敌首。
一转身玄淇忽见一个年轻的士兵跟眼前所见的人都不同,直直地站在帐前,任由雪花飘在肩膀上,落在头顶仍旧是纹丝不动,只是认真地站着岗。他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却不影响身上那肃杀的英气。
玄淇渐渐走近了才发现,那士兵守着的是自己的军帐,他虽不在帐中,这站岗的兵士尤自尽职尽责,玄淇不禁暗暗感慨一声:“若是军中上下都能有此觉悟,何愁逢战不胜?国家又安能不强盛?”
这年轻的士兵个子适中,生得白面红唇颇有几分书生气,一张俊秀的脸上却英姿勃勃。玄淇看着喜欢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面熟。此人不是他玄武中人,却不知为何在他帐前站岗。
招呼一声,这小兵便随玄淇进了营帐。
玄淇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士将拳一抱答道:“启禀将军,末将浔阳驻军罗廷亮,奉驻军千户段盛凯之命往北疆送兵,见将军忙着议事不便打扰,便在此候命。”
“浔阳?哦,浔阳!”
玄淇思忖了一阵,眼睛盯着罗廷亮微微弯曲身子露出的头顶,而那罗廷亮眼睛望着脚尖,稳稳地站了并不直视上将。
“罗廷亮,你先留在我帐前听命吧!”
“谨遵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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