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带着一脸建筑在其他人痛苦之上的快乐表情转过身,发现高珩小同学也是一样的表情,正站在她背后不远处。
这就有点尴尬了,李敏在猎豹的时候,一向以你不快乐我就快乐的原则折腾队员们,一转身见着首长,仗着年纪小也是嬉皮笑脸蒙混过关,可现在这位领导,按实际年龄算,可比她足足小了一转,冲他嬉皮笑脸……,她还没那么大脸。
李敏快速进行着面部管理,把还在脸上溜达的欢快笑容都拉了回去,一脸严肃的上前行礼:“卑职参见殿下,殿下起得可真早,呵呵。”
高珩方才那点小高兴,立刻被赶走了,怎么李敏对着侍卫们就嬉笑怒骂,生动,一转脸对着他,却总像带着面具一样,恭敬客气,还有些……疏远。
他咧咧嘴,皮笑肉不笑问道:“不知百户大人有没有给我安排休整的日子?”
李敏还真没考虑到这个侍卫队的编外人员,只得现编:“殿下前些日子辛苦了,这两天都是休整,不必训练,不过若是殿下不愿休息,就还按照原来的项目练吧。”
高珩打算严格要求自己,和侍卫们一样休息一天,刚迈出腿要往练武场走,忽然又停下:“对了,你给自己安排哪天休息?”
“卑职不休息,卑职的弓箭和骑术还得抓紧练,这两天有点空,还得抽空把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写出来。”
高珩很有兴趣:“噢?我下一阶段的训练有什么变化?”
这个真没有……
“殿下一点习武的基础都没有,目前的训练还得坚持一段日子,到合适的时间,卑职会给殿下安排新的计划。”
这方面李敏是专业的,说得也很有道理,高珩一点没怀疑她是现编的,点点头表示同意,又兴致勃勃的提出要和李敏一起去练习弓箭和骑术。
带着高珩,就意味着自己训练的时间得分一小半出来去照应他,李敏果断找借口拒绝:“卑职得先把训练计划排出来。”
“我等你一起,”高珩一开口就断绝了李敏的念想,“正好,我也想看看接下来你要怎么折腾他们。”
李敏,“……”
她还能说什么,她也很绝望啊。
“殿下请。”
高珩慷慨的把自己的书桌让给了李敏,一手支着下巴,十分好学的看着她,见她拿出沙袋缠在了右手小臂上,高珩问道:“绑沙袋?为锻炼臂力吗?”
李敏一只手灵巧的上下翻飞,瞬间便将沙袋绑牢:“嗯,既练字又练臂力,一举两得。”
这倒是好办法,高珩伸出右手:“给我绑上,我也一起练练。”
得亏书桌够大,两个人一人占了一边,各自为战。
李敏给高珩绑上沙袋以后,便自顾自制定训练计划,凝神,静气,提笔,悬腕,运笔如飞,单从架势来看,犹如王羲之再世,颜真卿重生。
高珩在另一边,还没写几个字,便发现那薄薄一层沙袋,重量像是一直在增加,他的手现在抖得跟发了疟疾一样,只能勉强维持提笔的姿势,要继续写下去,那是想都别想。
和那天第一次跑步一样,高珩又一次在坚持与放弃之间痛苦的挣扎。
他眼角瞥一瞥李敏,那边正笔走龙蛇,看得高珩仰慕之心又起,这些天相处下来,李敏在他心里已经有点儿全知全能的意思……
反正也写不了字,高珩索性大大方方转头过去,想要看看李敏写的是什么,这一看登时受到了一万点惊吓,全知全能的百户大人,瞬间掉下了神坛。
这字也太……一言难尽了,写得难看不说,很多字还似是而非——不怪高珩看不下去,因为李敏写的是简体字,她对繁体字还停留在能看不能写的水平。
忍不了丑字,更忍不了错字的高珩放下笔,伸手指点:“李百户,你这字写得好像不太对啊。”
“喏,这个错的,这个也错的,少了好几笔,还有这个……哎,错的实在太多了!难道你不识字?”
可怜李敏堂堂军校高材生,只能装失学儿童:“卑职家里贫穷,交不起束脩,只跟着卑职的爹学过几个字,有些复杂的记不住便容易写错,横竖卑职自己看得懂就行了。”
高珩忍不住抬头看看李敏,这几日风吹日晒的,李敏原本白皙的肤色已经变成蜜色,看上去更瘦了,瘦削的少年低头,紧紧抿着嘴,一丝不苟的在纸上写着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字。
李敏说的平淡,高珩无端心疼起来,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熟悉的竟不是春日观花秋夜赏月,而是练兵和杀人的技巧?他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久居深宫锦衣玉食的高珩,这一刻突然对边境的南朝子民所受的苦难感同身受。
定西军溃败,被斩首五万余!雁城陷落,屠城三日!边城告急,城内断粮接近一个月,已有百姓易子而食……
以前高珩听到这些,除了因着外祖是定西王的缘故会羞愧和愤怒外,并没有其它感触,而此刻这些简单的描述,忽然有了生命,他们衣不蔽体,他们食不果腹,战火,鲜血,痛苦,绝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呼号,在挣扎,在求救,在向他伸出手,要将他一同拽入冰冷的湖底。
“殿下?”李敏发现高珩眼神涣散呼吸急促,连忙放下笔,握住高珩双手,轻轻叫着他,“殿下?”
高珩回过神来,下意识四处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一片姹紫嫣红,廊下鹦鹉扑朔着翅膀,这儿没有死亡,
他看到李敏眼底淡淡的关心,突然冲动的反握住李敏的手:“你放心,终有一天我能挥师北上,踏平蒙金,替死去的南朝子民报仇!”
李敏一愣,她没想到自己胡编乱造的瞎话,竟然触动了高珩,让他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高珩却会错了意,以为李敏不相信他,不由面红过耳,磕磕巴巴说道:“虽,虽然现在我,我还没那么大本事,可,可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率领南朝精兵,让鞑子血债血偿!你信我!”
还真是热血少年,李敏有些感动,她不忍打击他的热情,轻轻说道:“殿下有心,卑职替谢过殿下,倘若殿下他日为帅,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不过,殿下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放开?”
高珩这才发现李敏的手还握在他手里,他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用力甩开她的手,李敏忍不住笑了,重新提起笔,换了张纸,准备重新写训练计划。
高珩站在一边颇为尴尬,见李敏还在鬼画符,突然将她手里的笔夺了过来,轻咳两声,故作轻松的说道:“你说,我来替你写吧,你这字实在是不能看。”
真是个别扭的中二少年,李敏脸上笑意更深,高珩一眼瞥见,更不自在了,生硬说道:“笑什么,还不快说!”
一份训练计划写完,高珩那点尴尬早就忘在了脑后,蝇头小楷足足写了三张纸,那些项目名字听上去就让人脊背发凉——高珩有些庆幸,李敏没有调整他的训练计划。
他拿起计划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这实在是有点,额,惨无人道:“李百户,这倒功是什么功?”
“这个?”李敏四处看看,在书房中间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干净利落的跃起,后背部砸向地面,发出“嘭”一声闷响。
这可是以质地坚硬致密闻名的金砖!高珩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震了一震,牙齿缝里往外冒酸水,见李敏站了起来,忙过去拉着她的衣领:“给我看看你的肩膀!”
李敏囧脸,拽着领口表示没事:“卑职摔习惯了,殿下无需挂怀。”
高珩像没听到一样,拉着她衣领不放手,十分执着,李敏只得将衣领翻下去,露出一边肩膊,有些红肿,有些破皮,在四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分外触目惊心。
高珩心里又是一哆嗦,好半天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这又有何必要?”
李敏若无其事将衣服整理好,笑道:“这可不是自虐,想学打人就得先学挨打,摔皮实了,被人揍几下也不会晕头转向。”
“现在受点苦,总好过战场上被人砍了,殿下请放心,侍卫们都在练武场练,那儿是草地,不会有什么问题。”
南朝和北方两国迟早有一战,李敏的算盘是现在开始未雨绸缪,总比到时候临阵磨枪的好,而长安宫的侍卫,就是她的第一步。
高珩听了李敏的话,突然心中一动,抬头问道:“李百户,据说鞑子骁勇,能以一敌百,你和鞑子交过手,他们的身手比起卫戍司的侍卫如何?”
李敏虽然并没有和鞑子交过手,但却有和雇佣兵交手的经验,一个人的格斗水平再高,以一敌百那是天方夜谭——除非给她一挺重机枪,而对方只有大刀长矛。
她笑道:“鞑子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可能以一敌百,我看卫戍司的弟兄们身手也不弱,单打独斗,未必不是鞑子的对手。”
高珩迟疑片刻,终是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问题:“二十万定西军精锐,数倍于鞑子的兵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何以竟大败溃逃?”
高珩眼里盈满渴望,这问题他问过父皇,引得父皇一声长叹,他问过母妃,结果被罚禁足三日并严令不得再提,他也偷偷问过国子监的大儒,却只得到一席云山雾罩的空话,他为高珺辱骂定西军的话愤怒发狂,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李敏沉默了,以她对南朝、大金、蒙古三方军事力量的了解,怕是有一百场战斗,南朝得输掉九十九场半,造成眼下这种结果的原因很多,可每一条原因都不能直接对高珩说。
“殿下,影响战局的原因很多,卑职并未参加定西军的战斗,仅凭战报寥寥数语,不敢妄加评论。”
“又是空话,”高珩眼中希望迅速转为失望,神情落寞,“连你也不肯告诉我。”
李敏不忍心这阳光少年心头一直蒙着阴霾,心念电转,开口笑道:“不过,殿下方才不是说过,终有一天会亲自挥师北上,踏平蒙金么,不是吗?到时候见到定西军,见到定北军,殿下心中的疑问自然迎刃而解。”
高珩一怔,突然惊喜道:“你信我?”
李敏郎朗一笑:“卑职自然是信的,殿下,训练计划既已写好,不若一起去练弓箭?”
高珩也学着谢江的模样,在李敏肩上重重一拳:“那还等什么,走啊!”
穿越是道送命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