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珏的战场看不见硝烟,李敏的战场却是实打实的,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短兵相接。
商队已经出了塞。她跟着徐三爷,一路顺着黑水河往东走。
这天已是正午,毒辣的太阳顶头高高挂着,晒得峡谷两边石头发烫,零星稀疏的植被也都焉头焉脑的,叶儿打着卷,原本这样的大中午,商队常例是找一块林荫背阳的地方休整歇息,等过了日头再上路。
可今儿商队一行还在赶路。
皆因昨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道路泥泞难行,一上午只走了预定路程的三分之二,徐三爷这才决定抓紧时间赶路,商队中午只随便吃了点干粮喝了水,就又顶着曝晒赶路,以免天黑了还未过黑水河,给马贼可乘之机。
吴短安却是不以为然,若是在以前,徐三爷定然让大家再歇息一晚,等路面好走了再赶路也是一样,这回却是半刻也不愿意耽搁。吴短安伸手抹一把脸上的汗,不小心抹到了嘴上,咸的他不由呸了几口,心里更是焦躁。
自从多了这个姓李的,徐三爷就不对劲,他模模糊糊想着,其他商户就好像都是姓李的小子的陪衬,压根也没在徐三爷的考虑之中。
吴短安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已经接近了真相,只是觉得和李敏犯冲,忍不住就回头狠狠瞪了李敏一眼。
李敏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只手牵着匹瘦毛骡子,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徐三爷后面。吴短安的这一眼,她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都当她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呢,能有好脸色就怪了,这一支队伍里,除了徐三爷,她也就是和性格豪爽的米老头能聊几句。
至于其他诸如吴短安这样冷鼻子冷眼的,李敏一律当没看见,横竖过了这一路到上京便要分道扬镳,也犯不着为几个冷眼生事非。
“敏哥儿。”
李敏抬头看过去,前面徐三爷勒住了马,招呼自己过去。
她把骡子缰绳扔给王秀群,自己几步赶了过去:“三爷?”
徐三爷牵着马同着李敏往前走,下巴冲吴短安的背影扬一扬,低声对她道:“吴矮子就是心眼小些,倒没什么坏心,他有不对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晚辈明白,三爷您放心,”李敏点点头,眯着眼瞧前方的路,“三爷,依现在的脚程,咱们申时就该到黑水河了吧?”
这年轻人是个省事的,沉着大气,不会逞一时血气之勇,倒是个能成大事的料子。徐三爷满意地点点头,这一路吴短安几个可没少排挤李敏,徐三爷为着商队不起内讧,并没有多加干涉。
他笑着回答:“按这脚程,顺利的话,申时三刻左右咱们便能在阿琪格的游帐里烤羊腿吃了。”
后面牵着骡子的王秀群听到有烤羊腿吃,眼里顿时放出光来:“三爷,阿琪格是谁,他家羊很多吗?”
“哈哈哈。”
商队里的几个老伙计闻言都咧嘴笑了,每回走货能安全度过黑水河,然后在阿琪格的游帐里好好歇上一晚,是所有行商们最美好的梦想。
米老头回头呵呵笑道:“你第一次出塞,难怪不知道阿琪格。阿琪格可不是人名,它是金蒙汉混居的一个游牧部落,每年的春夏季节,黑水河畔的牧草最肥,他们就会赶着牛羊到这里放牧,等到了冬天,这里的河水上了冻,他们就赶着牛羊往南边去……”
“奇怪了,这阿琪格部落就住在黑水河边上,难道马贼不找他们麻烦的吗?”王秀群不解地问道。
“阿琪格部落里人虽然不多,但是个个彪悍能打,箭术精湛,就算是马贼来了,也难从他们手上讨得好处去,久而久之,马贼除非是饿昏头了,少有动阿琪格部落的。阿琪格部落呢,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马贼不来,他们也就不打,因此两边平时大多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徐三爷娓娓说道。
吴短安听了这话,冷不丁地插嘴道:“可不是!有一年咱们也是跟着三爷过河,斜愣头里一帮马贼哗啦啦地冲了过来,兄弟们一边拿刀挡着一边逃命,河对岸就是一群阿琪格的,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上都抓着弓箭,可任凭兄弟们嗓子喊干了,人死了一个又一个,那些个大汉却是一点没有救援的意思,只在马上看了一会儿,转着马头就走了。”
“那一回可算是跟着三爷走货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了,连人带货,被马贼折了一多半。挣出命的那几个人,跟着三爷进了阿琪格的帐子,你猜怎么着?人什么也没说,脸色都没变,兹当没这回事,照样收咱们的钱做生意,一个大子儿都没少收。”
“呸,我算是看明白了,刀子不砍在自己肉上,那都是别人家的热闹,这世上,谁都靠不住!”
徐三爷听他这样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商队里有个把人也是经历过那一回的,想起来都有些心有余悸。
米老头叹气道:“能逃出命来,也算是运气了。还是想开些吧,将心比心,咱们是路过的买卖,阿琪格部落可一直在这一带来来回回,他们和咱们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了我们和马贼死磕。”
“你倒是想得开,”吴短安鼻孔里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却并没有和以前一样继续抱怨,只是一脸阴沉地埋头赶路。
一行人一时诡异地沉默下来,只有鸟鸣声,马蹄声,还有黑水河湍急的水流声,想到一直盘旋在黑水河的马贼,商队里人人心里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王秀群下意识回头,伸长了脖子看看队伍后头远远跟着的周一周二——这两个是开队之时以苦力小厮的身份进到商队里来的。
周一周二冲他做了个熟悉的手势,表示一切正常,他勉强笑一笑,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悬在半空。
李敏从徐三爷身边回来,见到王秀群神色异常,便低声笑道:“有点紧张?”
王秀群舔一舔干燥的嘴唇,迟疑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头儿,你说这马贼,真的会来吗?”
李敏摸摸他的脑袋,这孩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训练一直都很出色,出色到自己都快忘记了,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这还是王秀群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敌人,回想她当年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了,也是心里忐忑不安。
她握住王秀群的手,轻声道:“很有可能会来。”
王秀群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低声道:“那,我会死吗?”
李敏微微一笑:“死亡吗?我从来没想过这个,我只知道蕊娘和秀儿在京城等着我们回去。”
王秀群愣了愣,眼神逐渐清明,低声道:“对,秀儿……,还有三哥和五哥。”
李敏拍拍他的手,笑道:“对,还有他们。”
王秀群抽回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汗,吐出一口气:“头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敏轻松微笑:“这就对了,再说马贼都是乌合之众,绝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对了,绊马索会用了吗?。”
王秀群被顺利地转移了话题:“会了,确实好用。”
李敏低声道:“回头渡河的时候,在后头必经之路上按一排,不然骑兵冲过来难对付。”
王秀群点头:“知道,放心吧,到了地方我就去找周一周二。”
李敏和王秀群在后面商量事儿,商队里的人却是各有心思,没人注意到他们。
就连徐三爷,手也一直放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警惕地左顾右盼,生怕一个不留神便有马贼包抄上来。
“等等!”徐三爷忽然低声喝道,“都停下!前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商队里的人立刻勒住骡马,中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都侧着耳朵听徐三爷所说的动静。
片刻后,吴短安脸色刷白,抖着嗓子低声道:“好像,好像听到有人叫救命。”
不但有人叫救命,李敏还听到了微弱的金铁交鸣之声,前面已经有人交上手了。
徐三爷脸色凝重,给李敏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李敏知道徐三爷是让自己压后,万一有什么情况,能第一时间逃跑。
她冲徐三爷微微点头,示意收到。徐三爷见状放下心来,吩咐道:“大刀,你去前面看看情况,注意别漏了行藏。”
“喏,”大刀是本地人,熟悉地形,一直跟着徐三爷讨生活,听到徐三爷吩咐,冷静应了一声,没过多久便消失在商队成员的视线之中。
李敏手放在背后,悄悄打了个手势,周一周二伏低身体,也无声无息的从商队里消失。
徐三爷回头对其他人道:“我们在这里等消息,大家也别闲着,骡马都看好了,别让它们出声引来马贼。”
商队人心慌意乱的应了,各自忙着各自的牲口,李敏和王秀群一边装模作样的安抚着骡马,一边悄悄往商队最后转移——倒不是说李敏真打算逃跑,而是要和其他人保持点距离,以免碰上马贼时商队里的人碍手碍脚。
大刀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便回转了来,大家呼啦啦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询问——总算还记得身处危险之地,都压低了嗓门。
“怎么样?是不是马贼?”
“马贼有多少人?”
“劫的是什么人?”
徐三爷低喝:“都闭嘴,让大刀说。”
周围静了下来,大刀才低声开口,他的脸色有点奇怪:“是马贼,可劫的不太像商队。”
徐三爷有点诧异:“不是商队?难不成马贼和阿琪格部落的人动手了?”
大刀摇头:“这倒没有。不过那一方虽然也有货物,可看着就是外行人备的,打起架来却是好手,不是好惹的主。黑水河两岸的马贼您是知道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狠角色,差不多的官兵还赶不上他们。这会几十号马贼围着那边二十多个人,虽是占了上风,可看样子一时半会的也拿不下,小人觉得这些人怕也是有些来历。”
李敏回头瞧了一眼,周一周二已经悄悄儿的归了队,见她回头,手指扣环,意思大刀说的没错。
吴短安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这真是再好不过,咱们可以在这里等着他们打完,不管哪边赢了,也没精力再来劫我们了。”
其他商户也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米老头难得附和一次吴短安:“说的对,还是在这里等着比较安全。”
徐三爷和李敏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不赞同。
徐三爷清清嗓子:“我打算立刻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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