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京郊农庄。
吕迈又一次被易王招至农庄,这条暗道他也走过不少次了,可今儿不知怎地,心脏又像是第一次进入这暗道时,怦怦乱跳。
前面引路的护卫走得有些快,火把的光照不到吕迈,他觉得暗处似乎有什么妖魔猛兽,正在冷冷的窥视着他,寻找着机会将他一口吞下。
吕迈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前面护卫却是发现他落后了一些,转身等候,两个人差点撞在了一起。
“吕大人?”护卫语气略带疑惑。
吕迈勉强笑道:“无事,头前带路吧。”
护卫转身继续前行,吕迈盯着前面引路的护卫衣角,暗笑自己是疑心生暗鬼,大概是最近京城风向不太对。
秦王回京似乎是个转折点,原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对太子的容忍,似乎也和他的健康一样,渐渐衰败减退,可自打太子主动奏请秦王回京到现在,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又好了不少。
太子府因此喜气洋洋,加之秦王安王两个人之间暗流涌动,这些日子太子明显不那么患得患失了,似乎那张龙椅已经近在眼前,幕僚们也一反从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一边恭迎奉承,一边献计献策,只有他吕迈一人,脸上带着笑,心底却是没什么把握,明里暗里的群狼环伺,太子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若是太子那边不成了……
暗道已经到头,带路的护卫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吕迈迈步上前,轻轻叩响暗道的门,一长一短,重复两遍,那边立时有了回音,门吱呀呀地打开。幸好,自己还暗中搭上了易王,吕迈看见熟悉的花厅,想到易王的筹谋和手段,脸上下意识堆上了笑容。
他转过书柜,见易王正站在窗前,听到动静回头望来。
吕迈紧走两步,恭敬行礼:“给王爷请安。”
“坐下说话,”易王随意挥挥手,指着
不同于以往,易王今夜似乎有些焦躁,随意地挥挥手,指着一边上的凳子让他坐下说话。
“不知这次王爷召卑职来有何吩咐?”
吕迈刚刚放下的心忍不住又拎了起来,哪里敢先坐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对答时有什么错误,惹恼了这位大爷。
易王踱到他对面坐下,揉着眉心:“说说,太子这两天如何?”
吕迈微微弓着身子回道:“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心情不错,昨天还去了一趟讲经阁,和玄智道长论了一上午的经……”
听到这儿易王打断他的话,冷笑两声:“呵呵,真真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都死到临头了,倒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是给自己去定水陆道场吗?”
吕迈大惊失色,刚刚要落座的屁股似乎是被钉子狠狠戳了一下,猛地站直了身体,急切问道:“王爷,这话从何说起?”
易王乜他一眼:“太子在宫里那么些眼线都是死人啊?连高林已经起草了废太子的旨意都打探不到,养着你们这么一群废物当宝贝,亏得我这个大侄子还洋洋自得以为一切尽在掌握,难怪,难怪,也真是死的不冤了。”
镇远侯府在外人眼里可是铁杆***,手里又有兵权,若是太子被废,成王败寇,他们可是没好果子吃,到时候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吕迈想起去年被抄了家泰宁伯府,一百余年煊赫化作南柯一梦,顿时有些六神无主,膝盖一软,跪在了易王面前,叩了几个响头:“王爷既然肯告知此事,自然是有应对的主意,还请王爷明示,救卑职一命!”
易王见已经唬住了吕迈,心中暗骂一声废物,他并不急着说话,只扇柄轻敲着红木茶案,熬得吕迈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才缓声说道:“我倒是有人有法子,单看太子有没有决断了。你回去想个法子,把这事透露给太子,就说皇帝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太子孝顺归孝顺,诸事也应当准备停当,莫要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若是太子怕没人见证,你告诉他,禄事办的笔录太监王公公是个可信赖的,太子毕竟还是太子,皇帝若是有什么不测,他承继大统可是名正言顺。”
“本王的意思,你明白了没有?”
都挑明了说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要让他鼓动太子先下手为强,逼宫夺位啊!
吕迈脸色一丝血色也无,只觉得两股战战,跪都跪不稳,他虽然很想立个从龙之功,可没打算下这么大的赌注,说到底若是太子被废,他家还有一丝归隐田园的希望,可若是逼宫失败,那就是抄家灭门啊。
吕迈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颤声道:“王爷的意思,恕卑职有些愚钝……”
易王撩袍站起,几步上前来当胸踹了吕迈一脚:“怎么,有好处就上,有难处一推六二五?到这个时候了,想撂担子不干?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包赚不赔的买卖有,不过轮不到你!游过这趟浑水,捞了鱼,想干干净净地上岸?你别忘了,你爹还在秦破虏那儿挂着名儿,你们吕家上下,本王看谁的人头顺眼,就能顺手割来挂在廊上当灯使!这回本王的意思,你总该听明白了吧?”
吕迈胸口疼的气都喘不上来,自觉肋骨被踢断了两根,他咽下嘴里一口血沫,对易王恨到了极点,不过眼下把柄在人家手里牢牢攥着,他只得垂眸掩住眼底恨意,恭敬道:“卑职明白了,回去便按王爷的意思办。王爷还有何吩咐?”
非得刀架到脖子上才知道死活!易王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再过几日就是皇帝寿诞,届时宫中定会大摆宴席,百官同贺。你与太子说,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就永无翻身的机会。该怎么做,他自然就清楚了。到时候你将太子所有的布置都清楚回报,只要有一处错漏,你自己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吕迈心下一颤:“卑职不敢。”
易王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便好,本王也乏了,你回去吧。记住,过了皇帝的寿诞,皇帝便要清算太子。倒皇帝还是倒太子,你想想清楚,保不齐抄家的时候,镇远侯府上能抄出什么通蒙的书信来,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人头还想不想要……”
“卑职一定不负王爷重托,”吕迈捂着胸口慢慢爬了起来,他此时已经面如死灰。事到如今,他已经是过河卒子,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了。
吕迈心头忽然掠过一个想法,易王私下里做了这许多手脚,难道真的只为了助太子成事?不可能!那么易王这一步步的棋局,推着太子在前面,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太子果真逼宫,王公公却临时反水,那么……
吕迈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以往太子地位稳固,再说皇帝除了太子,还有安王秦王这两个成器的皇子,所以吕迈并未曾往这方面想,如今太子昏着一步接一步,安王秦王势同水火,那最大的受益者便是眼前这位自称“只求富贵平安”的易王
思及此,他大着胆子看向易王,强自镇定道:“王爷,卑职还有一事相求。请王爷看在卑职这几年的苦劳上,事成之日,留卑职一条生路。”
易王皮笑肉不笑地撩了他一眼:“你只管忠心做事,事成之后,本王必不会亏待与你。”
吕迈闻言顿喜,觉得胸口疼痛都好了一些,又挣扎着跪下叩拜:“谢王爷恩典。”
“回吧,”易王挥挥手,十分不耐。
等橱柜后的暗门关上,易王方冷笑一声,喃喃自语:“可惜本王身边从来不留蛇鼠两端之辈。”
他瞧了瞧吕迈待过的地方,皱皱眉,起身推开窗子,缓了下精神,才叫外面守着的下人进来:“这把椅子拿出去烧了,另外把金普叫来。”
下人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功夫,便听到金普屋外提声说道:“王爷,小人来了。”
“进来吧。”
金普推门而入,请了安,方恭敬道:“王爷,有何吩咐?”
易王便道:“年前岭南那边来的那批货,你让人准备起来。另外也去邵家班那边嘱咐一声,这批货由他们带着进宫,进了宫,自然有人接应他们,你让他们都小心着点,这当中要是出了任何差错,仔细他们的脑袋。”
金普心中一动,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年前易王让他从岭南的兵工厂运来这批火药,他便隐隐猜着些易王的心思,蛰伏多年,终于等到了夺回王爷原本该有的一切的时候!
“您放心,小人这就亲自去一趟,盯着他们准备起来。”
易王摆摆手,面上倒有些放松下来:“这许多年都等下来了,不急这一时,三更半夜的,别折腾了,等明儿一早再去办这事也不迟。本王知道你忠心,自打你跟了本王,本王屋里不歇灯,你也就陪着熬,金普啊,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熬到了这一天,眼下大事可期,事成之后,本王定不会亏待于你。”
金普赔笑道:“这是小人的福分,小人只盼能长长久久在王爷身边伺候着。”
易王似笑非笑看着他:“除了你,本王还真不知道该信谁,只是可惜啊,你若是个没有根的,倒能长长久久在本王身边伺候,还能封你个内侍总管。”
这话说得金普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第三条腿忽然有些隐隐作痛,忍不住并拢了双腿。幸好,易王只是随口打趣,见他一脸苦相忍不住哈哈大笑,转了话题。
“对了,高珩和高珏两个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金普忙道:“一直有人盯着呢,不过都没什么动静,前几日魏道青和田骐两个倒是上秦王府去当说客了,被轰了出来,白府观望了两天,送过一次请帖,秦王倒是给面子去了,真是逗留不到半个时辰,便从首辅宅邸出了来,依小人的看法,应该还是没谈拢。在这之前,秦王还去过李乡主府上……”
易王摆手打断了金普的话:“李敏?呵,一介妇人,就算会几下拳脚功夫,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失望,本王这两个侄儿也真是沉得住气,一回京竟然什么动静都没闹起来,原本还指望着他们两个斗个你死我活,白费了本王许多功夫。”
“说来也是本王心软,早知道高珏会有今日的出息,早在六年前的那一场刺杀,就不该留下他这个祸害。算了,反正到了高林生日那天,他俩都得去陪高林,就让这两兄弟到阴曹地府再算账吧。”
眼看多年谋划成功在即,易王有些飘飘然。秦破虏那老贼,也同他约定好了以高林寿诞为限,换王旗起兵造反,到时候宫里该死的都死绝了,危局当前,被他重金收买的官员定会“及时”提醒朝中众臣,国不可一日无君,而高家皇室血脉,还有一脉尚存……
等他稳住了朝中局势,便能好好收拾高林那一脉的余孽,卢家,白家,魏家,谢家,田家……,但凡与高珩高珏有关的,必要清除,等到朝堂内外都换上了他的人,便是秦破虏的好日子到了,想要他让出北边三个州郡,自己称王?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只有他才是天选之子!待到他将大魏江山牢牢握在手中,便要北上收复割让的土地,创下堪比太祖的基业!
“王爷英明,料定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水花来。您看,这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点歇着吧?往后这些日子,可得打起精神呢,”金普小心翼翼打断易王的畅想。
易王回过神来,点头笑道:“叫她们来伺候洗漱,你也下去歇着吧。”
“喏,”看来王爷今天晚上的心情的确很不错,金普暗暗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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