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庭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2018年8月，烈日如荼，知了在窗外没完没了的叫着

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边敷面膜一边生闷气，张汐颜则小心翼翼地看着莫晓荷的脸色，低声问

张汐颜：我爸和你妈不会因为就这样吵了一架而离婚吧？

莫晓荷本来想说

虽然我妈在此之前嫁过九个男人，但她从来没有离过婚，她是因为变成寡妇才改嫁的

可随即一想，这么说的话好像在咒张爸爸去死一样，于是她将这些真相咽进肚子里，很坚定地对张汐颜说

莫晓荷：放心吧，不会离婚的

张汐颜点点头，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乍然响起，莫美婷的嘴唇被厚厚的面膜封着，含糊不清地说

莫美婷：准是你爸打来的，我不接！

张汐颜跑到客厅抓起电话，“嗯，嗯”应了两声，随即脸色煞白，大叫一声

张汐颜：我爸没了！

张爸爸死了，为了救了一个自寻短见的高考落榜生——在那孩子从楼顶跳下的那一刻，张爸爸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将那孩子拽回来，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重心不稳，从28层的高楼栽下去

妈妈和张汐颜哭得死去活来，但莫晓荷没有哭

她镇定看着警方勘察完现场，记下每一个细节，又向那落榜生的父母要了联络方式，然后又忙前忙后的帮着收敛尸体，联系火葬厂和墓地、预定殡仪馆、发通知给曾家的亲戚和曾爸爸的同事……

张爸爸的葬礼办得井然有序，没有一丝纰漏

出殡那天，莫美婷和张汐颜扶着灵枢几度昏厥，莫晓荷望着长长的送葬队伍，仍没有哭

她还要忙着给媒体打电话要求报道张爸爸的英雄事迹，并联络落榜生的父母一起，向政府部门申请见义勇为奖

人群里有人说

路人：这孩子心真硬

又有人说

路人：毕竟不是亲生的

还有人说

路人：听说这孩子已经死了九个继父了，算上老曾是第十个，想来对于办葬礼这种事早就熟能生巧了

路人：我看她不是心硬，是命硬！

“嘣——”

震天的“引路炮”在高空炸响，莫晓荷再也遏制不住，泪如雨下

“嘣——嘣——”

莫晓荷哭着从梦中惊醒，窗外响起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又在夜空中消逝，映得房内忽明忽暗

是了，是除夕了，她挣扎着坐起来，愣愣地望着窗外，随即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躺在家里

暗绿色的地毯，粉色的窗帘，雪白柔软的大床，造型可爱做工精致的家具，整个房间像是公主的卧室一般奢华美丽，难道梦还没醒吗？

莫美婷推门而入，时隔三个多月，跳海自杀的妈妈不但“死而复生”，而且变得更加明艳动人

莫美婷：终于醒了

她微笑着坐到她床边

不问她这三个多月来过得怎么样，也不问她为什么会醉得一塌糊涂，而是顺手掏出镜子，在本就完美无瑕的嘴唇上又轻轻补了一层亮粉色的唇膏

从某个角度来说，妈妈比莫晓荷更像一个无忧无虑、调皮活泼的少女，当然，这种少女情怀呈现在一个三十五岁的美妇身上时，就显得有点夸张，有点做作，甚至有点神经质

但莫美婷绝对不是故意的，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她轻轻抿了下嘴唇，让唇膏看起来更加匀称亮泽

莫美婷：你呀，真是丢死人了！当司机和晨宇将你带进来时，简直臭气熏天，全身没一处干净的！

莫美婷：害得你华爸爸还以为你是不良少女呢！

莫美婷：哎呀，话说回来，这次我们母女算是赚到了，别看你新爸爸只是个中学校长，但那可是重点中学哦，而且他的家底也很丰厚……

莫晓荷：你不是死了吗？

莫晓荷冷冷地打断她

莫美婷：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说着，她起身打开卧室的衣柜

莫美婷：叮——惊喜吧？这是我和华爸爸一起为你置办的新衣服，新年快乐！

莫晓荷：我在问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不是跳海自杀吗？我亲眼看到你从悬崖跳进海里，怎么会没有死？

莫美婷：你就那么盼着我死吗？我死了谁来养活你啊！臭丫头！

莫美婷见女儿一脸固执，讪讪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到床边，低声说

莫美婷：其实我本来是真的要死的，真的，我那么爱你的张爸爸，我那么希望与他长相厮守

莫美婷：可我知道，如果自己活下去，会忍不住再嫁人，说不定还会害死更多的男人，我命中克夫，不想再祸害别人了

莫美婷：如果我死了，你也就不用继续走进一个又一个新的家庭里……而且，我总觉得我和你……算了，不说了

莫美婷仰起头使劲眨着眼睛，生怕泪水浸染了精心描画好的妆容

莫美婷：是花花奋不顾身救了我

莫美婷：说起来那孩子真是厉害，那么多乱礁那么急的海浪，他竟然能把我救出来……然后我就认识花花的父亲华向阳，我们一见钟情……

莫晓荷：（花花？哦，我记得醉酒的时候他说他叫花花来着，不过他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名字呢？）

莫晓荷：那你就不怕克死你现在爱着的男人啊？

莫美婷捂着嘴娇笑一声，眼中尽是甜蜜

莫美婷：我可没有刻意向他隐瞒婚史哦！你华爸爸说，他命中克妻，我命中克夫，我俩互相克，就比比看谁先克死谁

莫晓荷见妈妈幸福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计较许多，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每个继父死去不久，妈妈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新欢

只是，汐颜要是多留半天就好了

她环顾四周，这个新爸爸家庭条件肯定比那个所谓的二叔要好

莫晓荷：汐颜去找她二叔了，我们要不要把她也接过来？

莫美婷：算了

莫美婷淡淡地说

莫美婷：我们母女命硬，她跟着我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莫美婷：何况我见了她，难免总会想起你张爸爸，只怕到时候华爸爸会因此不高兴

莫美婷：再婚家庭本就不容易，就别再添乱了

莫美婷：再说了，她二叔也在这座城市，你若想她，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莫晓荷：这里是丰鼎市？

莫美婷点点头

莫晓荷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华晨宇在门外敲门说

华晨宇：莫姨，晚饭好了，爸爸叫你们下楼吃饭

莫美婷：你睡了一天一夜了，也该吃点东西了

莫晓荷听到华晨宇的声音，想起自己昨天的醉话，只觉得脑袋“嗡”一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莫美婷帮莫晓荷选了一件嫩黄色长袖连衣裙，叮嘱道

莫美婷：你给华爸爸的第一印象简直糟透了，一会儿要表现好点知道吗？

莫晓荷：放心吧，之前的十个爸爸不都被我搞定了吗？

莫晓荷粗略洗了把脸，相比华爸爸对自己的看法，她倒更担心华晨宇会嘲笑自己

从她以往与继父的孩子们相处的经验来看，第一印象很重要

华向阳的样子大大出乎莫晓荷的预料，长得很普通，和之前的爸爸们完全没办法比较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白净净的，最喜感的是他那明光锃亮的光头，在灯光的映照下水盈盈的，好像能照出人影儿来，最关键的是长得也跟华晨宇很像

想来自从认识妈妈之后，他的光头一定被迫成为试验田，每天涂抹最新款的高级护肤品

华向阳：晨宇，寒假结束后你和小荷就一起去学校，我把她安排在你们班

华向阳：你比小荷大两个月，是哥哥，以后要懂得照顾妹妹，知道吗？

华晨宇：能不能不叫我晨宇，我还是更喜欢花花这个名字

华向阳：这……可是花花是个女孩的名字啊，你可是个男生

华晨宇：好啊，随便你怎么叫

莫晓荷：我觉得花花真的好听啊，完全配得上哥哥的气质，对吧？

莫晓荷看见华晨宇那玩世不恭又痞痞的脸就看他不顺眼，这时总算能压低他的形象了

年夜饭的时候，华向阳在餐桌前喋喋不休

华向阳：我和你莫姨的婚事没有大办，很多亲友都还不知道

华向阳：因此过完初一，我会带着她去拜访一些重要的亲戚们，你留在家里帮小荷补习一下功课，重点高中的课程进度比较快，我怕她乍一转过去跟不上

华晨宇垂着眼，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回应，就好像华向阳刚才只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华向阳放下筷子，尴尬地笑了笑，但他似乎很宠爱这个儿子，即便生气，也隐忍着不发作

莫晓荷十分乖巧地扬起嘴角，说

莫晓荷：放心吧老爸，我从明天开始就好好温习功课，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也会去问哥哥的

“父亲”是长辈，“爸爸”是亲人，而“老爸”是好哥们儿，这一声“老爸”瞬间化解了适才的尴尬，华向阳开心地摸摸自己的光头，莫晓荷见状，继续说道

莫晓荷：老爸，以后你别戴假发了，现在流行光头，你看人家孟非和包贝尔，绝对师奶杀手

莫美婷也柔声说

莫美婷：看吧，我早就说过你不戴假发更帅

三个人边吃边聊俨然是乐融融的一家人，一直沉默不语的华晨宇倒成了局外人

莫美婷：对了花花，今天继续泡美容浴吧？也给小荷准备一桶

一提到美容，莫美婷就难掩兴奋

莫晓荷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妈妈就是因为在一个盗版美容杂志上看到喝女童的洗澡水可以美容，就每晚都将她泡在木桶里熏蒸香薰浴，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

莫晓荷：什么样的美容浴？

华晨宇：泥土、碎猪肉、生羊杂、鲜鸡心、牛大肠、鸭血和热水混杂一起的鱼汤

华晨宇边说边把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莫晓荷暗自瞪了华晨宇一眼，心想:

这种荒唐恶心的配方也就妈妈这个美容狂人才会相信，这一定是华晨宇故意想出来整妈妈的坏招

收拾碗筷的时候，她找了个机会对华晨宇说

莫晓荷：你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难道就不能和继母好好相处吗？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来整我妈！

华晨宇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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