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从地平线上缓慢而遥远地升起，一点一点照亮看不见光的地方。
张之景还在病床上熟睡。
手机铃声如期响起，纤细修长的五指将绿色小电话轻轻划向一边。
模拟人生4的建模身材代言人五指轻而易举地穿过长发与后颈的交叉点，缓慢地梳理着明亮润泽的卷发。
"小番茄？"
听到熟悉的声音，康卓然眯起眼睛仿佛一只被抚摸了脑袋的小猫咪，藏在粉红色肉垫下的锋利爪子不动声色地悄悄张开。
朝霞尚有余辉，情报局却已经开始运行了。
接受了李善聆的采访请求请假出院，病号服外仅仅披了件呢绒大衣的张之景安静地站在一边，目睹着李善聆打开了女性日报社的大门，二人一同享受着晨曦的微光。
“诶，你相好。”李善聆突然拽过张之景，坏笑着对她努努嘴，眼神落在正下车的青年女子身上。穿着白衬衫西服裤的康青卓，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好像影视剧里深藏不露的反派。只是，所有非议她的人，无一例外都被迫提前结束了政治生涯，深究起来，还是栽在了她的手里。
张之景盯着她道:“她是全国人民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李善聆一脸不可理喻地看了她一眼，“女人就是薄情，爱得再认真，几年不见就成前任了。”张之景似乎提到康青卓就会变得很反常，她冷冷道:“以后别提我们的关系。”李善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前天我问青卓要签名，她还问我你怎么样了呢，你怎么这么古怪。”说着收起了手里的钥匙放进大衣口袋里，“算啦，走了走了。”
张之景并不答话，略微一扫四周的环境，故意不看方才下车已然越走越近的女人。
“青卓。”烈日当头，裴鉴音眼睁睁看着被瘦削干练的背影渐渐走远，却只是低低念着这两个字，他始终没有勇气叫住她。一如十天前，他明知她的母亲有危险，却始终没有去救。他只能保住自己，这已是他能够向身为女性的爱慕之人退让的极限。
更何况，这女人根本不爱他，她只当他是个不起眼的同事。
——情报局走廊内。
陈见曦匆匆去档案室拿资料。
“阿曦。”康卓然从后面叫住她。陈见曦听到这音色，猛然顿住，等她的后话。
“裴鉴音是我们局的投资集团的代表人。”康卓然玩味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所以？”陈见曦回头看向康卓然，目不斜视。玻璃地面泛着光，没有硝烟的战争一触即发。
“难不成，是你男朋友？”陈见曦丝毫没有被康卓然突然高涨的气势影响，笑着敲了敲桌子，“我现在问你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怎么会~他是老娘的掌中玩物，迟早。”康卓然耸耸肩膀，“我可不会只搞gay。”
陈见曦一瞬间讶然，她竟然在乎着青卓的事业，还要因此搞一个陌生男人，或许...陈见曦凝视着康卓然玩世不恭的面孔，或许她们姐妹俩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的针锋相对。“你俩有点像两只抢夺食物的老虎。”叶清昼适时出现，调侃了康卓然一句，拍拍她的肩膀:“卓然放松，裴鉴音这次回来，绝不是什么好信号。”说着迈开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落地有声地走到陈见曦面前，将康卓然完全挡在身后，挑眉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陈见曦:“社长怕是刚吃了他一个下马威，我说的没错吧。”他垂下淡红的眼尾，表情却非常淡定。
陈见曦的脸上顿时堆满了郁闷，无可争议的是，她刚刚确实因为拦下了裴鉴音禁止他进入报社而被他将了一军。康卓然对他们俩使了个颜色，两人心领神会，走向了漫漫长廊的对面——机密会议室。金灿灿的阳光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玻璃地板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照得整个走廊都格外明亮。
——电话铃响起。
“请问你是？”陈见曦接起。对面却毫无声音。她狐疑地看着手机，对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异常的安静。康卓然神龙见首不见尾，早不知去了哪儿，留下的叶清昼面色凝重。
“嘣——”电话对面传来枪响。“嘣嘣嘣——”听起来是有人在混战，陈见曦迟疑着，慢慢把手机放在会议室桌面凹槽处上，肉眼可见地忐忑不安着，这通来电是陌生号码。
“声波分析中——”桌下AI传来报告。“根据用枪手法及呼吸声分析，情报员三人，分别是李善聆，康青卓特蕾莎，。另有三人，身份不明。地点是许恋姬名下的独栋别墅。”果然——陈见曦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觉得她猜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怀疑青卓与情报局做了交易，而交易是通过特工李善聆完成的。并且，裴鉴音发现了这个秘密，他试图通过这个交易威胁青卓。”康卓然走出卫生间，脸上惊讶地神色溢于言表，这个人太厉害了，她是怎么猜到的，居然和自己的预想完全一致。
“我靠，你不去当刑警真是可惜了。”康卓然不由得缓缓竖起了大拇指。“谬赞谬赞。”陈见曦翘着嘴角笑起来。
“好像猜错了。”倚着墙角沉思的叶清昼声音自远处过道的另一端传过来。康卓然一惊，倒是陈见曦灿然一笑:“特工们已经在路上了。”然后她拿起手机挂断了电话，“我们推测的，也对也不对，只不过，你真是太不了解小番茄了。”
陈见曦管康卓然叫小番茄，是康卓然进入中情局之后的事了。那时她十九岁，而初出茅庐的陈见曦只有十六岁。陈见曦是那年秋天来的，中情局的第二个女性情报员卧底。彼时目光凶狠却身材窈窕的陈见曦一进来便让许多男同事又爱又恨，望而生畏。只有长久一头红发的康卓然因着她做事果决的风格而格外欣赏她，甚至被她起了个软萌的昵称——小番茄。
陈见曦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回过神来发现小番茄早已消失不知何处了。
——
李善聆康青卓一路退，从密道退到了地下室，特蕾莎则躲进了二楼阳台下巨大的排水管里。屋子里有数十名不知出处的黑衣人举枪四处扫射，情况非常危急。
“慕辰衷。”叶清昼的声音自匪徒手中康青卓的手机里清晰地传来，“我不会让你伤害卓然的妹妹。”他话音未落，一群武装完备的特/警从烟囱里恍如下饺子般一个一个落进了厨房，为首的康卓然嘻嘻哈哈和屋子里的黑西装又是一阵激战。慕辰衷本就觉得人命是非常无趣的，他越发觉得玩反转游戏这件事，让他的人生变得有趣起来。嘴角刚刚露出笑容，他的脸色却一刹那发了狠，把手机用力往地上摔了个粉碎。阳光明媚，但是他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就在刚才，他的两个副手都受伤了，他想看到许恋姬跪在他面前为了那些无聊的人命向他求饶，然而此刻手下的人伤得不清，对方再不撤退，会有人死。
慕辰衷犹豫刹那，接着大吼了一声:“走！”一群人便狼狈地跳窗逃离了案发现场。叶清昼听着头顶很多人一跃而下的声音，舒了一口气。
——是地下赌场附属的斗械场。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杨离一拳砸向桌子，把桌子砸出一个洞来。端起桌上的机关枪对着对面穿着特战服的人形靶子一阵狂射。慕辰衷不说话，他盯着手中许恋姬的照片。他曾见过她，在她六岁的时候。
“老大，你说怎么办！”杨离打够了，把枪重重地丢到一边，“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听着手下人的不满，慕辰衷收起了掌心的照片，瞪着对面的手下气急败坏道:“当然是讨回来！”“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杨离将慕辰衷刚刚的动作细节尽收眼底，得意地笑起来，像个肆无忌惮做着坏事的孩子。
慕辰衷第二次见到许恋姬是她十七岁的时候。在他的地盘里找一个叫慕寒的人。目光凶狠的年轻女孩像个初生之犊，像只重生的狼，要和他同归于尽。
慕辰衷少以真面目示人，更没有杀害过与他毫无过节的人。他心里清楚是有人嫁祸于他，牵连起他更心疼的那个六岁小女孩。成熟男人一改往日用力过猛的痴汉神色，低下脑袋仔细地擦着枪，陷入了回忆。
“头儿，要不要玩一玩？”手下用枪抵着许恋姬的太阳穴，“送上门的妞儿，不玩白不……”话音未落，慕辰衷一枪托敲在一脸淫荡之色的手下头上。只听他忍不住的叫着疼，慕辰衷闭上了眼睛不去理会。
慕辰衷一直有戴墨镜和口罩装酷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他戴着黑色的口罩，抬起被五花大绑的许恋姬的下巴，无视她的挣扎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眼中的光芒熄灭了，她的灵魂已经死了，他想。这一定不是许恋姬，慕辰衷满脸的失望，这说明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已经不在了。现在这个，不过是个赝品而已。
“走。”慕辰衷放下她的下巴，再次低头，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玻璃珠。这是小时候那个叫做许恋姬的小姑娘给他的。杨离有一瞬间的微怔，老大……竟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把许恋姬无情地卖掉或是对待一般目标那样把她杀死分尸。
许恋姬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眼中恨意一分未减，对玩着玻璃珠的慕辰衷视而不见。
“要折磨不如杀了我。”许恋姬猛的开口。“走，你走。”慕辰衷面无表情地张开嘴巴又合上嘴巴。随后，许恋姬被一群人蒙上了眼睛，送上了去童城的游轮。
慕辰衷回过神，看着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一群手下，皱了皱眉。
他想让许恋姬屈服于他，心甘情愿地。
异世界。
婚事定了，许恋姬一行人便被迫踏上了边陲南行的路。
已经到了春末，齐国容山翠色欲滴葱葱郁郁，树林里更是枝繁叶茂，时不时远远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啼声。山涧溪流里蹦出的大小不一的鱼儿一个赛一个肥硕，弓着身子溅起高高低低的水花。
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轻啼，许恋姬微微蜷了蜷身子，缓缓地张开眼，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子映在被子上，受不了这光芒，她眯了眯眼，走廊里一串小小的风铃轻轻地互相碰撞着，发出叮叮铃铃的细小声响。
许恋姬乍醒，翻了个身准备坐起来，却发现身边早已空寂。
竟然起晚了。
许恋姬暗叹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几乎从不晚起的。
“起来啦？”许辞玑揣着袖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嘴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许恋姬看他坏笑，以为哥哥是在笑自己懒起，便赌了气一声不吭地穿上练功服准备去练一把红缨枪。
“如果可以，我希望七夕你能和我们一起去逛街。”许辞玑站定不动，狡黠地眨眨眼睛，“温情！”
才几天，他便和几人混得铁熟了。
温情应声出现，听话地抱着白衣白袍走出来，一直走到许恋姬跟前才停下，嘟着嘴巴“喏”了一句。
许恋姬刚反应过来，童夏莹就忍不住探出脑袋来得意洋洋地讲起来。
“你换上这个试试。”
“这不是士大夫的衣服吗？换这个做什么？”
“你别管了，要是碰着九爪金蟒袍我就偷来给你了，可现在只有他一个男士，也只有将就一下了，你忍忍吧。”林知女在旁边暗笑，她期盼玩一次奇迹恋姬/恋姬环游世界已经很久了。
许恋姬听到蟒袍二字，本来还想拒绝的手却停滞了一瞬，许辞玑趁着她犹豫地当口，果断把一包衣服塞进了她怀里。
然后毫不客气地大力把许恋姬推进了内室关上了门。
回来就看见温情眼睛亮晶晶的，许辞玑随口问道：“怎么了？”
温情看看被童夏莹连踢带拧得紧闭的门，转过头来问许辞玑：“真的要用将军姐姐玩变装游戏？？”
只见许辞玑装作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瑟神情，“那是当然，我妹妹最适合白衣白袍。”
许辞玑话音未落，却被自己的话一愣，阿姬未曾着男装，他是何时觉得，阿姬穿白色好看的……
……
许恋姬换了男装去了发髻玉冠，散下一半青丝垂落在笔直的背脊上。一身纯白打扮刚出来，正堂里的几人却都愣了。
翩翩公子，玉树临风，眉眼如画，英俊潇洒。
许辞玑锤了一下脑壳，作懊恼状：“你都超过我的风度了！真后悔……”
想不到许恋姬整整衣袖，来回扫过一群人的迥异的神态，大大方方地承认：“衣服很舒服，我很喜欢。”
许辞玑笑了，十分开心又得意的样子。
“翩翩公子，比鹰长翼。长意，阿姬，以后你出门就叫长意。”许辞玑眼睛一闪一闪的，看得许恋姬不忍心拒绝，便只好不表态，既不应下，也不拒了。
最后七夕许恋姬还是被迫挟去了街市上。
……
温情最为熟稔灯街集市，欢快地在街上跑来跑去，看着各种各样的花灯珠钗开心得不得了，一会儿就揽了一兜在怀里。
许恋姬笑意吟吟地看着前面跑跑跳跳的女孩子，全然忘记了紧跟在身后的一大坨。
看着十八年来几乎没有真心笑过的妹妹此刻温柔的笑容，许辞玑说不出的欣慰，又望着妹妹身边的一群姑娘，许辞玑携一丝若隐若现的满足，笑意更深了。
温情跳着，许恋姬笑着，许辞玑见了也只是笑，只是这笑容，怕是他自己都没有见过。
在他心里，他只道自己是得意，把一个自小有心病，还以为这世上无人能医的病人误打误撞送去了莲花坞，自此病人竟奇迹般的好起来了，因而觉得格外有成就感。
“咦，他傻笑什么？”温情回头，偶然瞧见许辞玑独自低头落了一双凤眼，笑得肆意。
“可别是捡了人家的钱袋子。”童夏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握住温情的手又道:“我们别管他了，那边有糖人铺子，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