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且归纸上说

谢自然明白了，韦皋眉头一皱：“可是那坊间盛传的，什么……咄咄怪事，韶光？”

“正是小女子。”

薛涛几人相互看看，脸上都有担忧之色，薛涛小心翼翼说道：“大人，这个……韶光心急搭救夫婿，以至失礼，还请大人恕罪。”

周韶胡楚龙靓，一起跪在了韶光身边。

韦皋朝薛涛一摆手，看着莫韶光：“其他不说，本官先来问你，据说成都府无人得知你的姓氏，为何如今，却说你是莫韶光？这岂非也咄咄怪事？”

莫韶光跪直了身子，回道：“小女子得见大人，已是天大的造化，若是大人不肯垂怜，小女子再无去路。在大人面前，又岂敢再有隐瞒！”

韦皋缓缓点头：“嗯，也是个会说话的。你的事情，洪度也曾说于本官，本官也确曾去信问过。但那黎州刺使韦晋后来回复说，虽然当时派出你那李正年，确有意气用事，但是李正年在回纥，熬过了寒苦之后，政事方面却委实做的不错。韦晋听说他身体已经无碍，也算个人才，就用了下去，俸禄也加了一些，仍然是个官吏。如此一来，就不说他是本官的侄儿，这件事也无可厚非……难道你还要本官，去插手属下一个小吏之事？”

韦皋话音落下，堂下跪着的四人，连同上面的薛涛，一边坐着的韦行式谢自然白夜云，都感到确实如此，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说。

一时间落针可闻。

可那韶光脸上的泪水，却无声流了下来，也不见身子抖动，只是泪水簌簌的落下，身前的地面，已经湿了。

韦皋心下生出不忍，说道：“本官不追究你惊扰之罪，都起来吧！”

胡楚三人心中暗叹，只好起身，伸手去扶韶光，却拉不动。

龙靓一边喊她名字，一边去看，稍稍抬起她的脸，众人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那韶光目中流泪，已经隐隐带着红色。

众女一时间擦拭不叠，韦皋皱眉不语。

最后那韶光仍不起身，只是身体已经有些晃动，怕是就要晕倒。

韦皋长叹一声：“也罢，本官镇守西川不久，在这成都府里时间不多，今日诗酒风流，几位奇女子竟然一夕得见，确也风姿不凡，本官也是快意。看你们几位都亲近着，与洪度也是熟识，既如此，本官就给你们个机会！”

你们？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韦皋。

韶光抬起头来，眼里现出希望的神采。

“咄咄怪事韶光。”

韦皋正色说道：“既然你如此大胆奇行，本官就认了你这名字。而你苦心孤诣，相救夫君，想来是个极有情义的，本官也乐见其成。可是本官却需要一个说法，免得让人说本官贸然插手边务。我也不来难为尔等，今日无论谁人，只要能写出一篇文字，打动本官，三月之内，本官就帮你撤回那李正年。”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这大人果然文雅，无论先前的周韶，还是此刻的韶光，竟都落在了文字上。

还是薛涛清醒些：“敢问大人，体裁题目，可有限制？”

韦皋一摆手：“本官岂是那等拘泥之人？今日诗词歌赋不限，只求深刻入骨……那韶光，既然你如此苦楚，亦可借此修书一封，若是令本官动容，可以顺便替你送于李正年，也让他早日得知你的难处。”

韦行式让下人们拿出几套笔墨，放在旁边小案上。

韦皋看周韶胡楚已经开始凝神沉思，对薛涛说道：“今日你虽然伶俐，却还没什么诗作，不妨借此一试身手！”

薛涛想了想，无奈笑道：“洪度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哦，却是为何？”

“大人也是诗文大家，此中关节自是清楚，又何必非要洪度说出？”

韦皋笑意更盛：“洪度这可是高看本官了，你却说说这其中有何关节？”

薛涛只好说道：“诗文一道，若要深切，那么必然出自真心，而今日局面……内容只能着笔于夫妇之情。可是这等情义，若非经过，又岂能凭空而来？”

薛涛几不可闻的长出一口气，看了看手中拿着笔，仍然跪在地下的韶光：“而且不仅要经历，又要有文采，能写出心中所想，这……”

薛涛手指韶光，谢自然顺着看去，只见她纸上不着一字，裙袖已被泪水浸透。

“韶光纵有真情，但是文笔不及。此外我姐妹三人，虽有薄才，但是未经夫妻离难，又如何能写的动人？大人此议看似简单，却着实不易。”

韦皋面露意外之色，沉吟一下道：“洪度此言有理，看来本官这番好心，却是难为人了。”

薛涛赶紧说道：“大人哪里话，洪度自然知道，大人并非为难，只是顾及将士们悠悠众口。”

这边胡楚周韶把笔放下，看看自己的文稿，相视一眼，都是轻轻摇头。至于龙靓，早有自知之明，根本无需动笔。

二女递给韦行式，韦皋接过来，先看周韶的：

不见当时折柳枝，

年来处处是相思。

若将此恨同芳草，

却恐青青有尽时。

“嗯。”韦皋看罢，随口说道：“顷刻成诗，也算敏捷。虽见婉约，不过寻常闺怨相思尔。”

周韶脸一红，低身一礼：“大人说的是，小女子向来不善诗文，只能尽力如此。先前一首，已经好过平时了，还要多谢大人慈悲。”

韦皋点头，又看下一篇胡楚所作：

怅望天涯念不休，

无眠微雨惘登楼。

忽然又落相思泪，

流到天涯始不流。

“嗯，先前洪度说胡楚姑娘精于诗文，果然不错。此诗用词凄楚，哀而不伤，有动人处，仓促之间也算难能，但终不入骨……洪度，以为然否？”

“大人所评极是。”

薛涛不得不点头，一来韦皋所说确实得当，二来即便不然，难道她能去反驳吗？

韦皋还没放下手中文稿，只听那边噗通一声，众人循声看去，咄咄怪事韶光，已经昏倒在地。

坐了半天冷板凳的谢自然，终于暗叹一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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