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然打马在前,虽然心中还是愧疚于薛涛,但是已经如此,就尽量不去多想,白夜云知她心事,也就说些闲话让她开心。
于是二人谈谈说说,眺望远山近水,青草绿树,谢自然心情也开阔了一些,回看成都府,已然不见。
此时却听后面车夫喊道:“那位姑娘,校书请你到车里说话。”
谢自然把缰绳给了白夜云,点点头,下马来到薛涛车窗下,问道:“车里能装下咱们俩啊?”
“能,来吧。”
谢自然两下跳进车里,笑嘻嘻跟薛涛挤到了一处,薛涛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明白着,直直的看着谢自然说道:“你这样……妹妹还真要谢谢你,否则我出来路上,可真是难过了。”
谢自然这时发现,离薛涛这么近,可是装不出开心的样子了,无奈也只好收了笑容:“好吧,想说什么就说吧,知道你这一关是迟早要过的!”
薛涛勉强一笑,怔怔出神,半晌之后才说道:“有些话,我也只跟姐姐你说了。”
“嗯,好,说吧。”
薛涛幽幽一叹:“我出事那天夜里,大人……跟我说了很多,都是我过去的错处,而我……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想了许多时候,却也承认,大人的教诲都切中了要害。我过去……的确尖利了些……”
“光说你知道的事,比如强留小仙儿,而且……还差点要了取儿。还有你看到那酒令的事情,落人面子确实狠了些,也不怪人记恨……”
“就算是最后那天,那个刘植在众人面前,当堂……逼迫我,却也没到要命的时候。我要是平时性子不那么强,再忍一下,他就是扑倒了我,众人也就上来拉开了。我最多摔倒一下,也就没什么了,然后还能占住理……”
“可是我……急了就是那么一下,这一来全都翻了个个,不仅我要受罚,还要连累大人,为我苦心孤诣的安排,还要与那刘植交锋,为我退让……”
薛涛擦擦眼泪,仍然还是笑着,看着就是那么凄楚了。
“正如大人所说,我是平日里跋扈惯了,着急的时候,性子不由得就起来了。虽然跟你说过,有些人说那过分的话我不在意,但此刻想来……或是还没到我的逆处罢了……”
“洪度,你……”
“姐姐你先听我说完。”
“好。”
“这次出事之后,开始我还委屈着,怕着,后来大人给我讲了许多道理之后,我忽然想到,如果是我那些姐妹们,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就是忍了过去,然后还能被人同情……而只有我这个烈性子,才把事情搞成这样。”
“其实我心里,本来还觉着这性子没什么不好,但若是个男儿也就罢了,大不了不会媚上,不好升迁,但凭着本事立世,想来还是能的。可是放到我们女儿家身上,又是我们这个营生,那就是要命的所在了……除非像姐姐这种方外的,才能自由洒脱着……”
谢自然暗叹。
“想透了这些啊,我无奈之中,忽然觉得,这也是我这性子的报应,自己走出来的。就算没有韦晋,没有刘植,过得几年去,我越发骄纵了,也定会闯出祸来……如今总算命还没到绝处,这次虽然苦些,但仗着大人怜爱,还能忍着落个全身……”
“所以我也慢慢不哭了,虽然难受,却是惭愧更多些。”
说到这里薛涛转头一笑,谢自然仔细看着,果然眼光中已经有了些力气,不禁有些欣慰,问道:“我能说话了?”
“嗯,姐姐说。”
“但是看你这么懂事,我也不用说什么了。就说你是个聪明的,什么事就算一时想不开,过些时候,比谁都想得明白。”
“其实还是大人的教诲,让我心惊了,大人说的也好。这份眼光与见地,无论我再聪明,那也必须是年纪和经历,才能熬的出来的。”
“你说到大人……你这次出来,他是怎么安排的?那松州,是个怎样的地方,你知道吗?”
“松州……我知道,那里是前线,军士们很是艰苦……”
薛涛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怔怔出神。
“怎么不说了?”
薛涛露出苦笑:“我突然想起……前夜里我出事之前,筵席上不想说话,寻的借口中曾说……心念戍边勇士,恨不能征战沙场之类的话,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机灵又急智。原来……却是一语成谶……看来这正是我的劫数啊……”
谢自然心中一凛,想起和白夜云关于所谓天谴的猜测,不由得暗暗心惊,一时无语。
薛涛愣了一会儿,笑道:“接着说松州,大人昨日里让韦书记前来,交代了一件任务。”
“还有任务?”
“嗯,因为那里是新去的驻军,防护薄弱,所以南北两方都驻有重军呼应,以防不测。我这次,顺便也算代大人劳军了,然后才做犯人。”
“那……你去劳军……就去说白话?”
薛涛嗤地一声笑了:“姐姐高看妹妹了,我哪有那么灵验。韦书记说大人所运物资,已经在筹集中,比我们落后些日子,也就到了。”
“哦,这倒不错……但我还是不明白,大人为什么非把你送到前线去!”
“嗯,姐姐也想到这儿了,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才想通了,这里面……却又隐着大人的苦心。松州虽然是前线,官兵也不多,防护又弱,但将领却是大人的属下,而且去年来述职,我还见过。”
薛涛一笑,有些自嘲:“当时妹妹还假模假样的勉励几句,谁知道如今,却要去人家手下讨平安了。”
“哦,是自己人还好。”
“自己人,这话正是关键处。姐姐你对这些不熟悉,这整个剑南道,是分东川西川的,而那刘植,现在的职务还是东川都督。后来东川大部分并入西川,他手下那些将官,也就打散了分布到大人的西川军中各处——但是这松州,却没有他的人。”
哦,谢自然这下明白了韦皋的安排。
“而且松州驻军不多,那么闲人也就少些,我就更省心些……事后想来,当时大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得如此周全,实在为我用尽了心思。”
薛涛稍稍低头:“今天妹妹说这些话,满天下里,也只能跟姐姐说了。我那些楼里的旧相识,也不好说的这么深这般琐碎,而在姐姐面前,我也就厚着颜面,不怕姐姐笑话了。”
谢自然拉着她的手:“嗯,心里别憋着,无论什么,都跟姐姐说,你看我笑你了吗?”
“就知道姐姐不会,所以我才说的。”
薛涛一笑,轻轻把头放在谢自然肩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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