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传记里的神仙,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永远端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高高在上,不喜不悲。
但其实,并不是。
神,和人,并没有多少区别。都是活着的存在,心里都藏着一样的欲求,又怎么可能有多少不同呢?只不过,漫长的时间,让凡人有了文明,人们遵循道德和法律存活,神仙比人活的长久,那些个规则,真是说也说不完的。
九天之后,帝俊陨落,新帝登位。之后的时间,帝与诸神制定了诸多的天规,用以制约神仙。而后,年复一年,九天制定了更多的规则,为了遵循天规,神仙泯灭了属于人性的那一部分,逐渐活成了话本里的样子。
但,若是扒开神仙的躯壳,只怕他们的心里,仍然有着强烈的欲求,只不过,不再像上古时期的诸神,那么赤裸。
有所求,对现在的九天而言,是不可被接受的,因为,神仙,是天道之下最得意的存在,身为神仙,又怎么还能有所求呢?
所以,若有了所求,神便沦为了魔。
沧白戳破了一个粉色的泡泡。
粉色,是属于情爱的颜色,而红色,是属于愤怒的颜色,至于灰色和黑色,那是绝望和痛苦。如此丰富多彩的念力,还真不知道这位女神,曾经经历过怎么样的生活?
女神陨落后,属于女神的那一把悬剪,静静的躺在地上,沧白捡起神器,随手一挥,粉色的、红色的、灰色的、黑色的泡泡,一瞬间全碎了。
“帝女,该用膳了。”
繁华神殿的一隅,一个身穿绿色宫装的少女,正端着一叠鲜果。一只芊芊素手,自盘中摘了一颗果子,也不吃,只拿在手里玩。
“绿芜,神皆辟谷,为何还要和凡人一样用膳呢?”
“帝说,昆仑素果蕴含神性,帝女可多食。”
帝女笑了起来:“原来是单给我准备的。”
“帝女,不是的,昆仑诸神皆用膳,非帝女一个人。”
“绿芜,不必安慰我。”
帝女将素果放入口中,昆仑果子,自是好吃的很,即便没有蕴含神性,帝女也是爱吃的。
她是帝女,昆仑帝俊的女儿,名女魃。女魃这个名字,非帝取,帝虽不喜,却也不说改,于是,她做了帝女,还叫女魃。
严格来说,魃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种类。
她出生在地底,深不见阳光的地底深处,澧都。她的母亲,是一只魃,她被生下来以后,被叫做女魃。她一直以为自己也是一只魃,直到有一天,她偷跑到地上去,被昆仑的一个神仙发现,领上了昆仑。
她是帝女,她的父亲,是昆仑山高高在上的帝俊。
帝俊风流,偶不在昆仑。帝俊去人间游玩时,突遇大雨,他一时兴起,便躲进了一处山洞避雨。彼时,有一只魃正巧也在那个山洞里。
大雨不停,帝俊觉无聊,便和魃聊天。魃久居地底,从未见过地上的人,更何况是昆仑山的神仙。帝觉魃好玩,便陪着多玩了两日,雨停才离开。
魃归地底,发现自己有孕,便将孩子生了下来,也就是帝女,女魃。女魃在地底过得不错,澧都的鬼单纯,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真是一只魃,可即便这样,她多少有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论,说她是魃和妖的混种。
再后来,她的母亲忘记了前尘,和澧都的另一只魃结为夫妻,她变成了那个多余的存在。再听到她是混种的话,心里就有些在意,想知道,父亲是怎样一只妖?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悄悄离开澧都,跑去了地面上。
知道自己不是妖,也不是魃,而是神的时候,女魃是高兴的,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昆仑帝俊的时候,或许是更加的高兴。
可是,帝女,是混种。而混种,在昆仑,也是不被待见的。
帝女在昆仑山长到三千岁时,才被人领到帝跟前。帝问她,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帝女才知道,神仙也是要婚配的。
神,不是永远存在的,有神陨落,自然也会有神诞生。神的诞生方式,和凡人一样,异性结合,生下子嗣,便是新的神。帝女摇头,她还不想嫁人。
帝女是真的不想嫁人吗?
不是,只不过,她是帝女,她也是混种,身为混种,厉害的神仙是不会娶她的,与其嫁给一个没用的小仙人,她还是做帝女好了。
三千五百年的时候,帝女决定出门走走,那一日,她遇到了昆仑第一战神,蚩尤大将。彼时,蚩尤刚从前线归来,身上还弥漫了一阵血腥味,他缓步走上昆仑山,比帝俊更加的高大,强壮。
“你是谁?”女魃怯怯的问。
蚩尤,昆仑第一战力,他的虎魄金刀下,不知斩杀了多少妖魔鬼怪,因而,昆仑山的神,多少有些畏惧他,更别说有妙龄的神女,会向他示好。
蚩尤觉得新奇,便回答:“蚩尤。”
蚩尤的名号,女魃在地底曾经听闻过,毕竟,对地底的魔鬼来说,蚩尤虽然强大,却是个生了三头六臂的丑陋怪物,很是不堪入目。
女魃看呆了,真正的蚩尤,一点也不可怕,他很好看,很威武。
“害怕了?”
女魃用力的摇头,摇的漂亮的小脸发了红。
蚩尤大笑起来,第一次觉得昆仑山上的神女还有可取之处。
女魃总去看蚩尤,有时候不会被发现,有时候会被发现,若是被蚩尤发现,两个人就会聊一会儿天。几次三番后,帝让人来唤女魃。
“女魃,你喜欢蚩尤?”
女魃又惊又羞,却还是点头。
“吾问你,你可愿意嫁给蚩尤为妻?”
女魃不知帝意,但她知己意,于是点头。
“吾知道了。”
数日后,帝下一诏,将帝女许配给蚩尤为妻。
神殿的偏殿中,女魃开心的夜不能寐。
“帝女,该就寝了。”
“绿芜,我睡不着,你说,蚩尤会高兴吗?”
“自是高兴的,您是帝女,和战神般配。”
“般配?”女魃听了帝女的话,心里有些难受,“绿芜,我是混种,怎么可能和蚩尤般配呢?”
“帝女,您曾经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现在是帝女,就足够了。再说,帝下诏,战神并未拒绝,说明战神也是喜欢您的。”
“真的吗?”
“战神在昆仑地位超然,若战神不愿,便是帝也不能勉强。帝女,您只管安心。”帝女听之,心里觉得也是。
之后的一段时间,帝女很少见到蚩尤,便是见到,也只是仓促一瞥,蚩尤从她眼前匆匆走过,帝女翘首以盼,但蚩尤从未回头。
那一日,帝女一人坐于离朱树下。
“帝女?”
帝女起身,和重华行礼。
重华回礼:“帝女不必客气,您是帝女,帝俊之下,无须和任何人行礼。”
“真的吗?”
“怎么了?可是有人对您不敬?”
帝女摇头:“不是,只是……”
重华温和一笑:“华知帝女忧心,只是,不管您的过去如何,您是帝女,将来也是战神的妻子,昆仑诸神,无人可对您不敬。”
“可是,蚩尤真的想娶我吗?”
“帝女,可是战神说了什么?”
帝女又摇头:“没有,只是,我许久不见他,心里忧虑。”
重华释然一笑:“原来如此,那是帝女误会战神了。如今昆仑外有许多事情,战神繁忙,自是无暇顾及您,您不必忧虑。”
“真的吗?”
“您若是不相信,可去人间寻他,亲自问一问。”
“下人间?”
“对啊,华以为,战神见到您,一定会高兴的。”
帝女相信了重华的话,瞒过开明兽,偷偷跑去了人间。帝女只去过人间一次,不知人间有多大。她去了很多的地方,也没有找到蚩尤。她害怕被昆仑山发现偷下凡间的事情,于是又悄悄潜回昆仑。
几日后,蚩尤回昆仑,她躲在神殿外,第一次见到了水神共工。原来,人间大旱,帝请水神下人间降水。
“蚩尤?”
“帝女。”
蚩尤从来都是叫她女魃的,可现在居然改了称呼。
“为什么不叫我女魃了?”
“之前不知你是帝女,多有唐突。”
“我喜欢听你叫我女魃。”
“呵~帝女可知,魃是什么?”
“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喜欢别人称呼你为女魃呢?”
“……”帝女无法回答蚩尤。
蚩尤走后,帝唤女魃。
“女魃,你去见了蚩尤?”
“是。”
“听重华说,你心里忧心不得蚩尤心,可是?”
帝女点头。
“人间大乱,你和蚩尤的婚期遥遥,女魃,你若真心喜欢蚩尤,可自去他的洞府长住,近水楼台,总是好的。”
女魃记起她的母亲说过,她之所以可以和帝结识,是因为一场雨,或许,她应当听从帝的建议,搬去与蚩尤同住。
那一日,帝女被帝送往九黎。
蚩尤忙碌,帝女并未在九黎见到蚩尤,但是女魃心里高兴,对她来说,九黎是最好的地方,因为九黎是蚩尤的家,所以,蚩尤总是会回来的。
一连三日,帝女都未见到蚩尤,问九黎人,皆说不知。她心里不安,乘着夜色,跑出了房门,却在一间屋外听到了蚩尤痛苦的呻吟声。
帝女着急,便推门而入,那时,昏黄的火烛下,蚩尤手握长剑,将自己的右臂割的四碎。帝女着急,冲了过去,夺走了蚩尤手里的长剑。
“蚩尤,你在做什么?”
蚩尤微微抬首,注视着帝女,那是帝女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蚩尤的眼睛,原来,蚩尤的金色的瞳孔后面,还藏着一对黑色的瞳孔。
重瞳,魔族的象征。
帝女吓得摊在地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昆仑山上的战神,为什么会有一双魔族才有的重瞳?
“害怕?”蚩尤低声问。
帝女摇头,却不是不害怕,她当然是害怕的。
“明日我送你回昆仑。”
“不——我不走。”
帝女害怕,可害怕之下,是她对蚩尤的爱恋。曾经,她爱慕蚩尤,是爱他无可匹敌的强大,现在,她爱他,是因为他不为人知的脆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帝女点头:“是,我知道。”
“我是昆仑第一战神,我的虎魄金刀上沾了不是妖魔的鲜血,千万年来,从未停歇。可是,弑杀有悖神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身体里多了一点不属于神的东西,这一团肃杀之气,已逐渐脱离我的掌控。”
帝女摸上蚩尤血肉模糊的手臂,翻飞的血肉下,是无数道剑痕,那是蚩尤每一夜每一夜划下的。
“我想帮你,蚩尤。”
蚩尤看着帝女,他很早就看明白了少女眼底的爱慕,他贪恋她眼里的温暖,可同时,又抗拒着。
蚩尤摇摇头,站了起来,他打算走出房间,但帝女从背后抱住了蚩尤。
“蚩尤,我想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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