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明

整个荒村，大约有三十来户人家，之所以可以数的出来，是因为户与户的门，同房间的门略有不同。当走到三十户的时候，地上的脚印就不再那么混乱，甚至于，道士和和尚已经能够一眼数的出来，还在奔跑的人，有几个。

两个。

这是到了第三十户人家时，还剩下的活人数量，一双脚印大一些，一双脚印小一些，大的可能是位母亲，小的却看不出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等到了第三十二户人家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双脚印，孩子的脚印。从脚印可以看出，孩子在尽力的奔跑，奋力的推开下一扇门，而离孩子一米远，留下的是妖怪的脚印。

妖怪，是有意识的，他们的意识，并不比人类简单，所以，此时地上的脚印，在说明，妖怪并不着急狩猎最后剩下的猎物，他慢悠悠的跟在拼命奔跑的孩子身上，气定神闲的。

也是，他吃了那么多的人，肚子饱饱，并不需要着急吞人下腹，说不定，还吃的有些撑，正好追个孩子消消食。

终于，道士和和尚走到了最后一间房。

房间里一片狼藉，桌子椅子碎成一段段的，唯一的一扇门，还剩下半截，歪歪扭扭的扣在门框上。房间的窗帘，被死死的拉上，透不出一丝光亮。

和尚一直在看地上的脚印，道士觉得奇怪，便问：“怎么了？”

“你看地上的脚印。”

地上有许多脚印，但几乎都是妖怪的，一圈又一圈的，脚印有序又混乱，就好比那只妖怪在这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走的多了失去耐心，又全踩乱了。

“阿遥，你说，那个孩子会不会还活着？”

道士仔细看地上的脚印，除了妖怪的脚印，他只找到了几个小孩子的脚印，都在靠近门的位置，之后孩子的脚印就突然消失了。

“难道不是被吃了吗？”

和尚摇头：“如果是被吃了，这里不该留有这么多妖怪的脚印，根据妖怪的脚印，看起来更像是失去了一只追踪的猎物。”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如果孩子没有死，那会在哪里？”

“应该就在这间屋子里。”

如果是在这间屋子里，那意味着，屋子里藏有暗门，所以孩子才能避过妖怪的追踪。

“那赶紧找啊，我们找到了，把孩子救出去。”道士开始翻东西，在茅山，他好歹是看过电视剧的，暗门嘛，一定是有个开启的机关的，而且做得极为隐秘。

会在床脚边吗？会是一盏灯吗？道士忙的团团转。

“在这里。”和尚指着地上，对道士说。

“哈？”

和尚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道士觉得和尚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睛有问题。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和尚已经抬手，将地上的一块木板拎了起来。

是个地窖。

荒村这种地方，说白了就是一个小村子，怎么能有能力建出什么厉害的暗道，如果有，也就是个地窖，用来存储食物。

“……好吧，你眼神真好。”

和尚当然是听不懂道士心不甘情不愿的赞美之词，他拉开木板以后，已经往地窖去，道士着急追上。

地窖的角落里，缩着一个可怜的小身影，道士和和尚的出现，使得他微微的抬头，等看清楚来的人，孩子高兴的站起来，冲进了和尚的怀里。

“太好了，神仙来救我了。”

“贫僧不是神仙。”

“嗯？”

道士拍了和尚一下：“他不是神仙，他是佛，我才是神仙。”

孩子似乎不太相信道士：“我不相信。”

“为什么？”

“妈妈说，神仙都是在天上飞的，比电视里的大侠还要厉害，怎么可能像你这样，浑身脏兮兮的？”

“……”

“神仙，哦，不对，佛，你是不是听见我的请求，所以才来救我的？”

和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看道士。

“对啊，我们听见了。”

“那你们为什么来的这么晚？我求了好久好久，你们一直不来，我一个人好害怕，好害怕……”

“对不起，天上离这里太远了。”

“算了，看在你们来救我的份上，我原谅你们了。”

道士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问：“你在这里躲了很久？”

“嗯，很久了，妈妈说，不可以跑出去，只能在这里等，神仙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妈妈说的对。”

孩子又哭了起来：“妈妈不见了。”

道士偷偷示意和尚，让他抱一抱孩子，和尚抱住孩子后，孩子哭的更厉害了，吓的他又松了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妈妈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哭的。”孩子努力揉了揉眼睛，强忍住哭。

道士淡笑：“没关系的，要是真的难过，也是可以哭一哭的。”

“真的吗？”

“真的，想哭就哭，有我们在。”

孩子便又哭了起来，哭声里，有悲痛，也有惊恐。

小小的地窖中，是一阵令人心碎的哭声。和尚和道士，陪着孩子，听他哭。

“好了，我不哭了，妈妈说，我要做一个勇敢的孩子。”

道士又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嗯，你很勇敢。那么，勇敢的男子汉，能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如常的一天，因为要收割稻子，荒村的人，在天没有亮起的时候，就已经齐齐准备好，往田里去。通常，田里的稻子，他们会在一天之内收割完毕，然后用牛车装回村子里，放在广场上，将稻谷敲下来，再晾上几天。

小明跟着妈妈，早早的起床，然后坐在牛车上，和村人一起去了田里。大人们忙着收割稻子，小明和小伙伴们在稻田里跑来跑去，他们被大人呵斥，笑着闹着跑去了田野里。

变故发生在中午，一群孩子跑的又累又饿，正准备回去找大人要饭吃，却见一群大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猛摇手。

孩子们听不懂大人的意思，却能看得见大人背后的，那只巨大的，可怖的大妖怪。有一个孩子，已经吓的尿了裤子，他想要听大人的话，转身往村子跑，但剧烈颤抖的腿，让他先栽了一个跟头。

小明想去拉他，却被妈妈一把抱起。

“妈妈，等——”

“闭嘴！”

小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妈妈会这样的凶，他不敢反驳，趴在妈妈的背上，看那个摔进地里的孩子，嗷嗷的哭。

妈妈像是一个大力士，抱着他，挤上了牛车。远远的，小明看见，大妖怪的嘴里挂着一个孩子，他张大了嘴巴，将孩子吞进去。

牛车上的人，更快的回到村子里，他们推开大门，往屋子里跑。

小明的家，在村子最尾部，妈妈牵着他，一步也不敢停，他们推开一扇门，推开另一扇门，渐渐的，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妈妈，我们会不会被吃掉？”

“不会的，小明，你记住，一直往前跑，跑到家里，把门和窗都关上，如果来的及，就把鞋子擦干净，然后躲进地窖里。记住，进了地窖，不要出来，里面有吃的，除非东西吃完了，或者有人来救你，否则，不许出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

妈妈拉着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小明也答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妈妈放开了他的手，他想要停下来，可妈妈说，不许停，一直跑，跑回家里。

“我一直跑，不敢回头，到了家里就关上了门，然后脱了鞋子，把鞋子丢出了窗户，又关上了窗户，拉上窗帘。那时，大妖怪在敲门，我不敢答应，先爬进了地窖。”

“后来呢？”

小明想了想，有些想不起后来的事情，他进了地窖，因为害怕，一动也不敢动，抱住自己躲在角落里。

“我不知道，好像睡着了？”

野兽一直没有进来，小明又惊又怕，他蜷缩着，蜷缩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后来，你们就来了。对了，你们进来的时候，有看见妈妈吗？有看见其他人吗？”

道士摇头：“没有。”

“妈妈是不是被大妖怪吃掉了？就像我的朋友一样？村子里的人，是不是全都被吃掉了？”

道士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我该怎么办？神仙，我该怎么办？”

漆黑的地窖里，只有和尚点起的一盏小油灯，和尚和道士蹲在地上，遮住了油灯大半的光亮。和尚起身，挪开了位置，光亮从道士和和尚之间的空隙中穿过，照亮了地窖里的另一个角落。

角落里，有一滩干涸的血迹，以及两根小小的腿骨。

“小明，你的妈妈在等你，你不要让她等的太久。”

小明一开始听不懂和尚的话，直到他看到了角落里的腿骨。

“那是什么？”

道士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和和尚见到小明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小明死了，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成了一只鬼。

荒村里死去的人，几乎都没有能够变成鬼，也或者是，鬼差收走了那些鬼。小明的鬼还守在地窖里，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活着，其实，他也死了。

“小明，你的妈妈在等你。”

“所以，你们不是神仙，是鬼差？”

和尚摇头：“贫僧不是神仙，也不是鬼差，贫僧是人。”说着，和尚走进小鬼，打算超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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