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福祸相依自有命

随着盟约的成立，伊鲁斯再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大本营。苏培信守承诺没有把这群新入伙的人视作自己的小弟，而是好好地当成对等的盟友，每次有事都会先跟领头的伊鲁斯商量。目前大多数人还无法接受的山贼打家劫舍的行径，即便是黑吃黑，苏培也没有强拉着他们掺和进来。这一系列诚意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安安心心地将这土里土气的寨子当成自己的家，帮忙一起搞训练搞生产，权当铸剑为犁了。虽然这个家只能算是暂时借来的，总好过没有。

随后，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伊鲁斯就发现，嗯，确实也就只是好过没有。

真正在寨子居住数日后，伊鲁斯逐渐明白为什么苏培之前会那么积极地拉拢他入伙了，因为他口中引以为傲的“红龙的大寨”，医疗和军工水平都是哥布林级的，后勤生产突出一个废拉不堪。偌大个寨子全是只会打打杀杀的糙汉子，药品和装备全靠从各路黑商的护卫身上搜刮，要么就是拿各种战利品去跟黑商换，活脱脱就是一座完全没有后勤保障靠天吃饭的军事基地。

得亏他们还知道养一些会扫地做饭的人，不然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你当我乐意啊，药师跟工匠，哪个不是走哪哪吃香，人脑子有问题放着钱途光明的生意不做上山做贼。”

伊鲁斯和苏培提起这事时，只得到这句回复，虽然听着蛮不讲理，但现实就是这样。接下来的发展不出所有人意料，伊鲁斯的队伍中又会调药又能使用治愈术关键还美丽端庄的瑟瑞雅的住所，摇身一变成为了整片艾布利斯山脉地区唯一的医疗机构。各种跌打损伤受热着凉的伤病号挤满了她屋子的前院，其中还不乏去找她只为多看一眼漂亮妹子的人。要不是布拉维带着两个小队日夜轮班守在周围，安洛跟瑟瑞雅同吃同住，哪里放得下心。

“我那些人不是给了报酬的么，给钱看病有什么好说的。你瞪我干嘛，哟呵，待熟了有脾气了哈。要我说这事你该高兴啊，瑟瑞雅那姿色放眼全帝国都属极品，要不是她当了神官学了门手艺，早就成皇帝的老婆被养在皇宫里了，还轮得到你今天在这担心她被怎么怎么着。哎哎，你看看你，这点玩笑都开不得，好好好，我发誓，你的妹子在我这里的人身安全由我苏培·巴尔士的荣誉担保。”

伊鲁斯找苏培抱怨说他们给瑟瑞雅带来太大压力时，得到这样的回复。苏培虽然平时也是大咧咧的样子，但作为一位缺乏荣誉感绝对不可能成为的龙骑士，他的起誓还是可信的。当晚他就把山寨里的各个小头目全都叫到一起，为了增加威慑力，还把他的坐骑飞龙也从山洞里牵了出来。

“你们都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看仔细了。这个美人儿叫瑟瑞雅，她是我们的盟友特拉塔家的人，也是我苏培·巴尔士的朋友，更是我们寨子里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神官，以后谁要是有个什么伤病可以去找她，回头一定记得给谢礼。但是！如果有谁XXX敢对她动歪脑筋，就等着给爱丽丝加餐吧！记住没有！”

“吼！！！”

爱丽丝像是在给主人撑腰一样冲着被训话的那群人用一声长长的吼叫挨个点名，那响彻天际的龙吼一般人哪里顶得住，这帮平日里吆五喝六的人一个个腿都软了，纷纷跪伏在地上，不断地用颤抖的声音重复着。

“记住了记住了记住了。”

看自己的手下都被吓唬得差不多了，苏培见好就收，放他们回去了。

“感谢帮助。”在一旁看着一切的伊鲁斯对苏培这番诚意大为感动，连连向他道谢。

“我是不想为这点小问题给自己惹麻烦知道吧，行了行了，散了，睡觉去。”

经苏培这么一折腾，瑟瑞雅这个“诊所”果然开始变得比之前井然有序多了，最起码知道排队了。部分红龙的人还自发地帮忙维持秩序，甚至还有个别极端分子自发组建“瑟瑞雅亲卫队”，信誓旦旦地说着什么誓死守护我们最爱的神官小姐姐之类的疯言疯语，接着在被苏培吊在爱丽丝的爪子上倒挂绕山寨飞行一周后迅速解散了。

这边问题解决了，伊鲁斯也就有了足够的人手准备他的下一步行动：埋伏过往商队。

当然埋伏不等于打劫，伊鲁斯很清楚天下商人都懂得调查各地市场以获取商机，更不要说为了一点灰色甚至黑色生意铤而走险穿过艾布利斯山的商人。所以这些时不时从自己地盘里路过的钱袋子们肯定是多多少少知道附近几大领地局势变化，当下尽量从他们口中获取这些情报比银币有用多了。

伊鲁斯自己心里明白得很，窝在这座山里跟山贼混一起不叫偏安一隅叫逃避现实，离开是早晚的事情，为此他需要足够的情报来提前打算才行。反正不是真的去打劫商人，也就用不着集中，可以三五成群分散开，就这样跟同伴简单合计了一下后伊鲁斯在清晨动身了。

谁知这刚一动身到大门口，伊鲁斯让熙熙攘攘的人群给拦住了去路，都是红龙的人，他们围着一大队马车不知道在做什么，乍看上去像是在跟护卫对峙，但双方连武器都没出鞘。

“发生什么事了？”伊鲁斯拨开人群一眼便看到苏培扛着长戟和一个商人打扮的交谈。

听见伊鲁斯的声音，苏培扭脸打了声招呼：“你也来了啊，这人是个奴隶商人，进山主动绕到我这里说是来交过路费的。”

“主动？”伊鲁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商人，全身上下除了长着一张奸商标配尖嘴猴腮的面孔以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为什么不快速穿过这里，你不怕这些人一拥而上，把你的财产全部抢光吗。”

“聪明人都懂得眼光长远，细水长流，不然活不长久。红龙有本事把其他山贼全部吃掉发展至今，他们的首领一定是聪明人。我以后也许会经常路过这里，现在关系交得好，将来生意做得顺。”

“话说得好听可没用。”苏培对这一套油嘴滑舌的说辞不为所动，“说点实际的，你打算给多少让我们罩着你？”

“相信钱对两位大人来说不算什么，实用的东西才是重点，请跟我来。”奴隶商谄笑着转身，领着苏培和伊鲁斯一一展示他马车里的货物。

既然是奴隶商，货物还能有什么，形形色色的奴隶而已。呈现在伊鲁斯面前的奴隶，十有八九都是身体具有部分猫、犬、鼠等特征，体型只比孩童大的野兽人，他们有的眼神中仍透着悲愤，有的早已面目无光，放弃思考。

“这些商品有大部分已经教育好了，他们很聪明，身体也很结实，粗活细活都能做。想必终日生活在山上的好汉们多多少少会有需要吧，二位可从这里挑选几名看得入眼的。我个人推荐这边这个银猫种的丫头，她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有学问，尤其擅长算数，大人不考虑一下？”

苏培粗略地扫了一眼后，很快便反应过来：“哈！假送礼真推销，挺有种的啊你，做生意都做到我们头上来了？”

“不敢当。”

“夸你你就收着，我这人喜欢有胆略的人。”

伊鲁斯没有像苏培那么快考虑到这一点，他只是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每一名奴隶，若有所思。

帝国并不禁止奴隶买卖，只对哪些奴隶可以进入公众奴隶市场做出了规定，以人种划分的话，人类战俘和违法者以外的禁止，精灵与矮人完全禁止，野兽人完全开放。

奇怪，野兽人奴隶在帝国合法合规，他为什么还要刻意避开关卡走山路？

伊鲁斯思考着问题时，苏培那边已经做好决定了。

“行吧，我可不客气了，你这些低等货色都收起来，我看不上。我问你，你这里有没有能做木工、皮革、锻冶这些活的。”

“大人果然有眼光，正巧库存中有一名懂得制革。”

真是想啥来啥，前几天伊鲁斯才跟苏培说过生产人员缺失的问题，这会就有送上门来的，苏培自然是喜出望外：“那我就要这个了，喂，伊鲁斯你怎么说？”

“嗯？”伊鲁斯被叫了才回过神来，“我……”

“在这里干嘛呢这么多人？”

解连薪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打断了对话，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安洛和布拉维。

“哦，你也来了啊，看见没，这个奴隶商人主动过来孝敬我们呢。我管他要了一个皮革匠，刚在问伊鲁斯想要谁呢。”

“用奴隶孝敬山贼的奴隶商？噗！”解连薪滑稽地笑出了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伊鲁斯身边，“那么，我们正义的伙伴伊鲁斯·特拉塔想拯救哪位可怜楚楚的奴隶少女呢？”

“你少阴阳怪气的。”伊鲁斯被这么逗一下差点笑出声，半恼地推了解连薪一把，“我并不想要奴隶。”

“这样啊，怪可惜的。这位剑士大人呢，有什么想要的奴隶吗？”

“你问我？我就算了吧，我这人可不喜欢带个拖油瓶。”

解连薪摸了摸后脑勺，作为不死者的他与其他生者的欲望大相径庭。自由奔放的他对于奴隶这种一听就觉得很杂鱼，只能跟在屁股后头充背景板的存在可谓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嗯，那就头疼了啊，只送一名有些礼数不周啊。”奴隶商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布拉维随便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奴隶，旁听了一番对话后费解道：“你这人真奇怪，都是你的货，我们少拿点，你不多赚点吗？”

“不不，我们生意人可不能光看眼前，今天赚的蝇头小利或许就会导致明天连本带利地亏损，是福是祸，不到最后可不好说，远见很重要。就好像现在，我不通报自己的名字，似乎很失礼，但将来你们就不会卷入可能的纷争。”

“嘿，真是怪人有怪理。”

“好吧，我知道了。”伊鲁斯忽然露出严肃的表情，“那么，当做是替代吧，能让我看一下你必须要来这里的理由吗。”

“……”经伊鲁斯这一问，奴隶商终于收起了那张奸商标配的谄媚笑脸，“果然，二位都是聪明人啊。”

“我不强求。”

“不，没关系，本来这件事我也没有足够好的办法，请跟我来吧。”

奴隶商似乎并没有太多秘密被揭发的慌张，反倒是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样子，领着几个人来到先前他故意略过的马车前。这辆马车和其他运送杂物的马车混在一起，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的。

“请看。”

奴隶商命人揭开马车上的幕帘，一个看起来质地有些特别的金属笼子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这是……”所有人无不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笼子中只有一名奄奄一息的人类女孩，看身形比安洛还要年幼一点，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全身无力地倒在那，双眼无神地看着这群对她目瞪口呆的人。

很显然这么小的女孩子既不可能是战俘也不太可能是违法者，在帝国境内作为奴隶不合法。可单单如此的话，在这个日渐残酷的世界这种灰色产业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个女孩的发色和瞳色都是紫色。

人类的发色和瞳色种类非常少且有强烈的地域性，如苏培、解连薪的黑色，伊鲁斯、布拉维、安洛的褐色这种北方人特征，以及瑟瑞雅、肯卡特的金色这种南方人特征，瞳色也差不多意思。哪怕就是跟威兹德姆一样年纪轻轻白了头的都算可接受范围之内。紫色，真是人类不可能有的天生发色，即便是有些受到魔法影响改变了身体外形的魔法师都从未有过这种。无论如何，这个女孩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人类。

仅这两条的话，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不够让这么多经历过很多事的人如此震惊。

这个女孩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样式与众不同的奴隶项环，而这个项环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通体银白色，在阳光照耀下表面泛着如点点繁星一般的金属光芒。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大陆上有两大堪称绝品的特殊人造金属，一是矮人王国独有的符文陨铁，二是精灵王国独有的星光秘银。而这个星光秘银的特征，正是通体银白色，日光照耀下表面会泛起星光，与这项环完全一致。

幼小的女孩，异样的颜色，精灵的造物，人类的奴隶。四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标签同时打在了同一个人身上，真是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伊鲁斯顿时明白了，这不仅是违法奴隶这么简单的事情，即便不违法，他能卖，多半都没几个人敢买。一如他刚才所说“是福是祸”的论调，这个全身充满谜团的奴隶无疑拥有巨大的价值，同时伴随着更加巨大的麻烦，说是烫手山芋都算抬举了。

“难怪……”伊鲁斯喃喃道，面向奴隶商，警惕之心溢于言表，“这一切都是你所说的‘远见’吗？”

“不全是。”奴隶商没有表现出任何情感，“但这一切肯定都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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