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躺在地上,意识忽近忽远,他凝视着天花板,陈年的水渍像是一只蝴蝶,扑扇翅膀,黑色和白色不断移动,变换形状。。。但却不会混合,没有一点灰色。
他来自社会底层,一路成长他深知这个世界无论外表多么浮华,背后的黑暗却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
他的脸肿的像是有什么人恶作剧将一块生肉排粘到他脸上,青色和紫色混合在一起遮挡住百分之八十的视线。
一只闪着银光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伙计,打得漂亮,你能不能换个地方休息,我还要打下一场。”
同样肿的像是泡发了的干蘑菇的脸,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容,科恩伸手握住那只触感冰冷的大手,挺身站了起来。
他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就地坐下,按耐不住咳了几下,脸色逐渐恢复,科恩抱着双臂紧紧盯着场中那个散漫的身影,他知道凯德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凯德清楚自己还有两场要打,所以他谨慎地选择了以防守为主的战术,但最后他好像被科恩的情绪所感染,放开戒备痛快地打了一场,但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奕奕。
凯德穿过吵闹拥挤的人群走到马尔克斯身旁,马尔克斯看着他浮肿的脸关切道:“需要休息一下吗?”
凯德接过马尔克斯递过来的冰啤酒,摇了摇头,摆了个拒绝的手势,“我还没不堪一击到需要你这把老骨头替我。”
说罢举起手中的啤酒饮下一口,然后做出了一副难以捉摸的狰狞表情,随即将口中的酒吐在地上,他吐了吐舌头,发出作呕的声音,“呃,你从哪拿的啤酒,马厩吗?”
这时整个俱乐部都安静了下来,凯德慌张地冲旁边人解释道:“怎么了?你们必须得承认这玩意简直难以下咽。”
接着他面前的观众们齐齐后退一大截距离,凯德这下真的慌了,他现在的状态是不错,但也不是能够以一敌十的程度,他不明白这些帮派分子为什么那么在意他对啤酒的评价,“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太合我的口味,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地面在颤动,像是一台重型机械碾过。
马尔克斯指了指凯德身后,凯德不耐烦地转过头,随即呆愣在原地,“真是见了鬼了。”
一头人形巨兽像一堵墙站在他身后,它大约九英尺高,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你把一个人和一头同等大小的蜥蜴丢进搅拌机里,然后用血肉碎片拼成一个人,他的体表覆盖着硬币大小的墨绿色鳞片,双脚直立,上肢粗壮有力,身后是一条水桶粗的尾巴来回摆动,尾巴末端还长有一根尖锐的骨刺。他的脸看上去像一个有着丰富人类情感的爬行动物脸。
“接下来,由年度冠军‘恐蜥’,对战。。。”
“恐蜥”的粗壮尾巴不耐烦地摆动,差点扫过观众站的位置,新任裁判尖叫一声向后扑倒。
凯德张大嘴仰头望着“恐蜥”,“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伊莉丝。。。”然后被马尔克斯一脚踢在背上趴倒,惊险闪过“恐蜥”扫过的尾巴。
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并不孤独,这是人人都知道,却从不曾听人提及的概念,这概念像是一道阴影笼罩着整个人类社会。
当人们看到所谓的“怪胎马戏团”里长着狼脸的小男孩、先天有着滑稽声音的男人,或是科学院古怪不幸的实验品,人们往往会驻足观看,用最恶毒的言语嘲笑讽刺他们。
但当他们碰到狼人,长生种或是其他看起来带有威胁性的物种,往往会尖叫着跑开,叫唤着让神殿来扫除邪恶的存在。
欺弱畏强,选择性无视,这是每一个人类社会无法避免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不断衍生,使得这头“恐蜥”在三神殿和巡夜人的眼皮底下生活了不知道多久,最终出现在凯德面前。
凯德不断跑动,躲在庞然大物的视野死角里,左手条件反射摸向腰间,但搏击俱乐部的管理再混乱也不可能让他带枪上擂台。
辗转腾挪之间,巨尾划过空气的风声越来越大,凯德无法想象挨上一下之后还能有几处脏器保持完整,他快速地上下打量“恐蜥”,寻找可能存在的弱点。
关节是几乎所有生物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但看着巨蜥关节处厚重发亮的鳞片,凯德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击穿它的防御。
笨重的“恐蜥”显然无法跟上凯德的速度,它只能不断甩动尾巴以限制凯德的活动范围。
凯德突然站定脚步,从高速的移动中忽然停下,左拳从下往上重重击向巨蜥的膝盖内侧。
巨大的反冲力震的凯德难以呼吸,抬头对上了一对爬行动物的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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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德的双手无力垂下,他的身体因为下腹部受到重击向前弯曲,看上去就像是远古的受刑姿式。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他能感觉到的只有疼痛,身体的每一处部位都在哀嚎,胸前被利爪撕开的伤口已经渐涸,肺部像是有无数把利刃来回割扯,味蕾被浓重的铁锈味刺激地收缩。
他艰难抬起手,“等。。。等一。。”巨大的蜥尾狠狠击中他的左边身体,整个人横飞出去,在地上滑行至擂台边缘。
一只皮靴踩在凯德的身上,将他停下。
马尔克斯单手解开衬衫和马甲的纽扣,和大衣一起脱下,连同凯德的衣服尽数丢在地上的凯德脸上。
“还是得老骨头自己来。”
他一边走向擂台中央一边活动肩膀,马尔克斯的躯干上也布满了可怖的伤疤,
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的药剂瓶,上面标注着三神殿的标识和一些难以理解的名词:哈珀油、裸盖菇碱、p-辛弗林-苦橘、甲安结晶。。。
这是神殿名下的仁爱教派出产的特殊战斗辅助药物,里面有多种复合型兴奋剂、神经阻断药物和成瘾品,专门为巡夜人小组高强度的战斗需求和变态的身体耐药性研制,上次见伊莉丝的时候马尔克斯问她要了一瓶以备不时之需。
仁爱教派的教义:用仁爱(物理)传播光明。
咬掉瓶塞,仰头灌进嘴里,随即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一道道青紫色蚰蜒侵染马尔克斯的血管,全身的肌肉收缩又舒展。
“嘿,你,老家伙,先报名再上台。”裁判再次从人群后钻出来,冲马尔克斯喊道。
马尔克斯身颀体长,肌肉发达,一块块的硬得像回炉的面包。
然而他身上却透着一种先天的瘦削。他的这种瘦削,既不是体力不支的羸弱,也不是精力衰退的疲惫,而是一种成年男人所特有的精力与体力的浓缩。
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像古诺德人那样有感染力。他有超强的适应能力,面对什么样的危险也能泰然处之。
而现在他削瘦的上肢除了密密麻麻的伤疤,还有伤疤下面缓慢移动的青紫色血管,整个人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恐蜥”吐出红色的长舌,舔了舔自己的眼球,猛地扑向马尔克斯。
马尔克斯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紧紧盯着狂奔而来的“恐蜥”,他的呼吸没有一丝颤抖,背部微弓,身体侧立。
身影交错,马尔克斯在“恐蜥”面前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躯干还没有它的手臂粗,但他就那么站在那,丝毫看不出畏惧。
什么是勇士?明知不可能的事情还会去做。
惊险躲过一道爪击,马尔克斯反手一记直拳击打在“恐蜥”腹部,接着一记上勾拳击中“恐蜥”的下巴。下巴被击中会造成大脑的剧烈晃动,形成脑震荡并阻碍迷走神经对大脑的正常连接,同时也影响小脑的平衡功能。
“恐蜥”甩了甩自己硕大的脑袋,试图找回平衡。
观众席瞬间安静,还在吵闹的裁判被人按在地上,嘴里被塞了一块满是发黄汗渍的破布。
所有人痴呆地望着场中那个相对渺小的身影,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类的躯体可以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量,凯德用尽全力击打薄弱的受力点依旧不能动摇“恐蜥”分毫,这个削瘦的中年男人竟然一击将“恐蜥”打得失去平衡。
人类心里永远激荡着一种恢宏的大丈夫气概,英雄就是那样一种平衡的灵魂,任何骚扰都动摇不了他的意志,好象只是欢天喜地在自己的乐曲中行进,在惊恐万状和普天狂欢的环境里都一样。
“恐蜥”望向马尔克斯,喉咙深处传来愤怒的低沉嘶吼,它再次冲向马尔克斯,它有限的智力告诉它,只要能够碰到这个人类,它可以轻易将他撕碎。
马尔克斯也垫步冲向“恐蜥”,再次以毫发之差躲过攻击,一记膝撞正面顶在“恐蜥”的右膝关节处,“恐蜥”轰然倒下。
马尔克斯没有丝毫懈怠,迅速冲到“恐蜥”身后,抱起它的尾巴,拧出一个怪异的角度,然后找准尾巴根部一处鳞片略微稀疏的部分,重重一脚踏了下去。
巨尾根部的关节应声断开,整条尾巴耷拉下去,只剩下一些肌肉和神经连接。
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体型稍大的爬行生物抛弃掉了它们祖先赖以生存的技能,但骨骼结构上还没有完全改变,所以所有蜥蜴生物的尾巴根部会有一段关节依旧保留着光滑的截面,所以只要找准角度,就可以将其从内部断开。
“恐蜥”发出惊骇的嘶叫,在地上不断翻滚,抽搐。
观众席一滞,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凯德抱着两人的衣服坐在场地边缘,眼睛开始消肿,身上的血痕接近干涸,笑容中带着一丝怀旧。
“马尔克斯年轻的时候,人们都叫他‘午夜行刑’(Midnight Excu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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