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肥看到方腊犹豫不决,愤然自己出门,去寻得几个将军,令其各自组织亲信,驱逐士卒,向南门反扑。
为了鼓舞士气,方肥也艰难地挪动着肥硕的身体,竭力向着南门赶过去。走了两百多步远,方肥脸色苍白,噗通一声,重重地扑街了。
攻占青溪县、睦州城之后,方肥每日欢宴,大鱼大肉,吃得又加倍的胖,此时就算是豁出命来走,也支撑不了太远。幸好有亲兵及时寻来一匹大水牛,百般努力,终于将他扶上牛背。
方肥伏在牛背上,喘得如拉风箱,脸白如纸。那头水牛被如此累赘压得几乎走不动也,是老大不情愿,被拉着摇摇晃晃地走。
方腊乱军从青溪县打到睦州,沿途能够裹挟的青壮都裹挟了过来,虽然组织混乱,可毕竟胜在人多。这仓促之中,将分散在各处寺庙民宅的士卒轰出来,很快也凑出了十多个都、一千多人。睦州街道不太宽,这一千多人从各处汇集起来,沿着南北大街向南门增援,气势非常可观。
南城门上,正在攻城的士卒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沿着云梯不断爬上城头。朱汉旌置身其中。他身披皮甲,再套上一层铁甲,全身甲胄少说也有三四十多斤重,连同体重将近两百斤的总重量,踩在长长的竹梯上,竹梯发出奇怪的声响。朱汉旌感觉这梯子下一秒就要被自己踩折也似的。
当大红朱字认旗高高飘扬在城头时,城上城下的官军都发出由衷的呐喊!一时声彻云霄,震荡得每个人胸中血气翻腾,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
这是官军强攻城墙夺下的第一个州郡!承平两百年,两浙路官军终于能打硬战了!
朱汉旌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大吼出声:“开门!”
命令一声一声地往下传,有人去找绳索,更多人甚至徒手搬运大石条,竭力想要把南城门打开。然而堵塞城门的条石太大太多,现场又没有绳索,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徒手搬走的?
正当官军大堆士卒卸下皮甲丢弃兵器拥堵在城门洞里竭力搬运条石时候,方肥带着一千多乱军杀回来了。
朱汉旌在城门上居高望远,看见有大队乱军反杀过来,急切呼唤更多人抓紧下城,结阵迎战。
这时,从外面借着云梯翻上城头的士卒也就几十人,其中大部分还在城门洞里搬运石条,纷乱中也没有人注意到朱汉旌的呼喊。情急之下,朱汉旌向后转,在城头上呼叫士兵抓紧时间爬云梯支援,自己却几乎是冲着下了城墙背面的马道,将城门洞内的官军大部分揪出来列阵迎战。
还没有等官军列阵完毕,回头来抢南门的百十名乱军就乱哄哄杀入了薄薄的阵列之中。
张松与吴路生仓促组织起来这阵列只有十多个人,一冲就过,饶是张松和吴路生再英勇,也挡不住这百十人的扑击!
张松为了方便爬云梯,早就丢弃了自己惯用的长柄兵器掩月刀,只背后插着一口手刀。其它人都弃了长兵器,身上至多只有手刀,也没有弩弓,兵器不利,只能依靠勇气相搏。
偏偏方肥召唤来的都是各位将军手下的亲兵与生力军,都是些悍勇之徒,也是装备比较好的一批。他们手上都有从官军手中夺取的各色长柄兵器:长枪、长刀、大斧等等,这一冲击,就杀入了城门内还在抢运条石的官军士卒中。
朱汉旌还在这人群中,一个一个地把埋头搬运条石的士卒往外掏。这些士卒都是忙晕了,只懂得早点打开城门,好把外面的支援放进来,都未能听到背后呼喊。
拦截乱军的吴路生等十多人再怎么骁勇,也只砍倒了七八个,剩下的几十个乱军冲入城门洞中大砍大杀,一下子杀伤了十多个官军,连朱汉旌也被一刀砍中后背!
这一刀用力好重!朱汉旌只觉得背后一疼,身子不由得向前一倾,几乎要被砍趴下去。
朱汉旌奋力扭身,回头看到一个身材极高的壮汉,包裹着黑布头巾,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口中喷出臭气,嘶吼道:“杀这个大官!”
朱汉旌还没有来得及举起手刀,这黑头巾壮汉又是举起手中长柄凤嘴刀,斜斜劈了下来。
朱汉旌看到他刀光一闪,心中还有余暇想到:“完了!”
这一刀还没有落下,一支羽箭已经先到,正中黑头巾大汉的咽喉,将他射得两眼发直,弃了凤嘴刀,双手去捂着中箭的咽喉。
大刀软软地落下,在朱汉旌本能格挡的手臂上划过,砸起一片尘埃。
朱汉旌只觉得自己手臂都麻了,哎呦一声,向后猛退一步。
他身后还有一个身影飞跃出来,用力挥舞硕大的步弓,一弓稍刮过黑头巾大汉的脸。尖锐的弓稍瞬时刮下来大片血肉。
黑头巾大汉已经无力伸手去捂脸,尸身向前软软倒地,咽喉上那支羽箭箭杆子折断,戳在地上,将箭头推得从脖子后面透出来!
那个灵活的身影是孙大哥。他如山魈一般灵活,晃过犹未倒下的黑头巾大汉,避开正面,贴着城门洞石壁,又迅捷地拔出三支羽箭,嗖嗖嗖,三支箭连珠发射。距离如此之近,每支羽箭都正中来人咽喉。
朱汉旌一瞬时间都不浪费,就地捡起黑头巾大汉丢下的凤嘴刀,飞奔向前,刀头对准一个持枪士卒,双方迎头对撞,兵器对戳。
那士卒手中的长枪戳中了朱汉旌胸口,朱汉旌身披皮甲,外套铁甲,敌人这一枪并未扎穿。朱汉旌的凤嘴刀戳中那士卒的腹部,直直地捅进去,一口污血喷了朱汉旌全身。
朱汉旌用力踹飞那名乱军士卒,拔出凤嘴刀,赶前几步,站到与张松、吴路生等十多人一排,勉强组织了一列单薄的战阵。这十来个人都是杀得全身血红,也不知道是对方的血,还是自己的血。看他们身上的披挂有好几个口子,也是被砍透了刺透了好几处。
这一轮浴血奋战,城门口附近倒下来几十个,看服色,是穿着杂乱平民制服头裹红布头巾的乱军士兵为主。官军人人身披皮甲,军官还外套有铁甲,倒是伤得不重。
朝廷经制之军的防护优势,在这残酷中占了很大便宜。
官军胜在防护好,也亏在防护好,因为防护好,披挂笨重,又是通过爬云梯翻越城墙,能够赶到城门门洞中搬运条石的仅有数十人。这数十人为了爬墙,都弃了长兵器,只佩戴手刀。经过城门洞这一战,才夺取部分乱军兵器,可是对面乱军一拨一拨,不断冲过来,如何能抵挡得住?
朱汉旌转身朝着城门洞里大喝:“抓紧搬开石条!只要能开城门就行!”
城门洞里,还在忙碌的二三十人应和一声,更加努力地搬运起石条。忙乱中,有人被压伤了脚,蹭破了手,鲜血淋漓,也不管不顾!
有人吆喝道:“豁出去,再搬几块,否则俺们都得死在这城门洞里!”
更有人应和:“豁出去!豁出去!”
朱汉旌再转回头,看到前面黑压压冲过来的又一大群乱军。这样子看上去有两三百人吧?猛虎难敌群狼。看自己和手下们都是累的伤的,还能战吗?
嘣、嘣!
左右两声弓弦响动,对面乱军栽倒了两个,可大群士卒谁也不在乎这点伤亡,依然冲过来。
朱汉旌抬头看去,是方百花和孙大哥攀援上街道两侧房顶上,正在居高临下放箭。也就是两个弓手,能济得什么事?
朱汉旌叹气道:“我也是发过誓的,要为祖国和人民牺牲一切!”说着,朱汉旌提高嗓门,大声怒吼道:“我!万里蹈海来归燕国王世子!今日!为大宋!为睦州百姓!殉职!同袍们!人生终有一死!为国为民!死得其所!”
张松哈哈大笑:“俺一个屠户!能和王世子死在一块,何其有面子?死便死了!”
吴路生扯开嗓门,声音能盖过半条街:“吴路生!三十年老盐贩子!从来不怕死!”
更多人纷乱回答道:“桐庐王井……富阳陆蛙……杭州巩林……余杭曾树根……从来不怕死!死得其所!”
朱汉旌高高举起手中凤嘴刀,其他人都举起手中各色长柄兵器,咬牙瞪眼,就准备这最后一搏。
朱汉旌牙齿咬得面目狰狞,看着眼前不断冲过来的乌泱泱乱军,心中只是想:死了,死了!人力不可能挽天倾!方腊之乱,终究是不可挽救的!万一死后能穿越回去,就好好做一个文艺青年,泡妞颓废,绝不妄想挽救家国命运!
就在朱汉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候,身后上方传来一阵弩弓上弦的声音。有一个熟悉的嗓音大喝:“弓上弦!……箭上槽!……瞄准!”
朱汉旌心中一松,几乎要笑出来:是王胜,是王胜!弩弓都爬上墙头来了!
嘣嘣嘣……
几十支弩弓放箭,紧接着是嗖嗖嗖……
几十支弩箭居高临下飞向这迎面而来的敌人,哎呦乱叫之后,就有一二十人栽倒,被后来人踩得烂泥也似的。
数百上千人的大军,岂是这一轮弩箭可以阻挡的?
王胜在城墙上,看到真切,气得头发胡子根根树立起来,怒吼道:“第二排,上!”
蹦蹦嘣……
嗖嗖嗖……
又是一排羽箭,又是一二十人倒下。乱军前排领头的几个军官被射倒之后,队伍稍微一滞,可是后面不断有人涌过来,前面的人想要停步都停不下来,只能向着朱汉旌等人继续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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