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城门洞望去,青石路尽头,一辆天蓝色篷顶的小型观光车开出来,经过三座依次放下的吊桥,眨眼间就停到跟前。
开车的帅男孩一身古罗马宫廷仪仗服,一个利索的举手礼,训练有素地请二人上车。
观光车沿青石路返回,绕过一个小型广场,停在一块草坪前。
那草坪差不多可以叫草原了,深处一栋城堡式豪宅,前面立一块方方正正的红砂岩巨石,篆刻一个繁体“观”字——光那个“观”字就有一层楼高,阳刻笔划好像刚刚蘸上印泥,远远望去,就是一枚搁在天地间的大红官印,又是那栋豪宅的红色照壁。
近了才看清“观”字上边还刻有一幅观卦图象,左右两侧竖刻两行小字:“微妙无方,理不可知,目不可见,不知所以然而然,谓之神道”,“吾以吾可乐之生观之人,人亦观吾生可乐”。
于老师说:“那两句话是唐人、宋人解释观卦的。”
金籽嘟嘟嘴,“是不是越说越玄哦……”
“越说越俗啦!”
“俗吗?看不出来嘛……”
“所以要杀青嘛!”
“嗯——杀!青!”
摇头晃脑绕过“观”字巨石,看得见三五个身着唐装的男子,都抱着个大大的罗盘,在那儿比来比去。
孟买奇从前厅迎出来,习惯性地双手合什,满脸堆上笑,“欢迎欢迎,于老啊,你可是稀客啊!”
“你这门槛也太高啦!”
“槛是给人家的,门是给于老的,照着门走就是了!于老要不介意,我就报告接下来的行程?”
“悉听尊便。”
“我们先去现场走走,实地看看,然后午餐,下午两点开个园桌会,当然主要听于老意见,请于老提一个大致方案,我们整理一下,再发给于老敲定。”
“成。”
孟买奇带路,一、二层每个房间走一遍,后面跟着一群穿职业装的年轻男女,有秘书模样的年轻女子拿一个记事本,孟买奇说到哪个房间如何处理就赶紧记下。
下午两点的会议,安排在地下一层一个小型剧场的舞台上,参加会议的除上午那群穿职业装的年轻男女外,又多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叫孔邱香的年轻女子,孟买奇介绍说是阿乡宫总经理。
与晚礼服形象比起来,一身职业装的孔邱香又多了一份沉静、干练与霸气,顾盼之间那种高档夜店高级领班历练出的沧桑、隐忍、分寸、妖冶,八面玲珑包裹着的逢场作戏,把自己包裹成一枚弧线优美的鹅卵石,你知道它历经千波万劫,但你就是看不透它。
孔邱香一进会场,似乎就注意上金籽,有意无意的观察和目光试探,像一只蝴蝶向另一只蝴蝶伸出触角。单纯的金籽哪有那么复杂,注意力一直在老师那儿,一边听一边做笔记,生怕漏掉一句。
于老师提出的方案要点是围绕“场”这个概念做文章,治疗对象一进入这个环境,就要有一种“场”让他立即安静下来,建议的具体措施大致包括:
首先是闻,气味,用沉香即可,不可用佛香,不可用花香。
其次是听,声音,用泗滨石磬,古代编磬乐谱。
其次是看,把治疗室建成一个泗滨浮石馆——泗滨不是一个具体地点,而是一个地域概念,那些地方出产的真正的浮石是有收藏价值的,对企业来讲也是一种投资,而不是单纯的消费。
总的原则是砭术十六法不可面面俱到,而是挖掘其中的保健原理,把保健功能尽可能放大,它的治疗功能可能被取代,它的保健功能是无可替代的,这也正是中医未来价值之所在。
于老师要求把她讲的上述内容整理后先发给李静看看。
孟买奇很是满意,说了一大堆赞美的话。到底是哲学博士和易经大师,引经据典差不多半小时,刚把话题兜回来,又一个秘书模样的大美女轻轻走到孔邱香身后,手里拿着一摞打印件。
孟买奇有点扫兴,“怎么回事?”
进来那秘书说:“联防队拿了好多协查通报来,要求每个人必须过目,不管是内部员工还是外来客人,一个不漏必须过目,还得在协查通报上签字,我说正开会呢,他们说不行,得马上签,他们在楼上等着呢。”
孟买奇一本正经问:“人口普查吗?”
秘书也老老实实答:“不是人口普查,是协查,西城区跑了两人,不是不是,不是两人,不是不是,本来是两人,一个跑香港不见了,一个不知跑哪了,这不正找呢。”
孟买奇问:“这个找法,漫山遍野的,是找人呢,还是找驴呢?”
“找人,就找人。”
傻乎乎的回答把一圈子人都逗笑了。
孟买奇问:“那要我们干什么呢?”
“看一下协查通报,就是看一下眉毛有刀疤这人。”
孟买奇又问:“有刀疤就了不起吗?”
一圈子人哄的一声又笑了。
那秘书倒也沉得住气,依然老老实实答:“也不是刀疤啥的,主要是找刀疤这个人,联防队说,要是最近几天见过这人呢,或是有其它线索呢,就给留的那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找着了就会有两万元奖金,要是没见过呢,就在协查通报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孟买奇回头看一眼于老师,“于老你看——”
“政府行为,理当支持,拿来吧,我们签。”
秘书先给孟买奇发一张,孟买奇很郑重地双手展读,扫一眼文字内容,然后眯上眼睛,盯着左上角的照片看一阵,像算命先生那样掐着指头,“印堂发亮,自带磁场——告诉联防队,怀揣指南针!指南针的方向,就是这货逃跑的方向!”
又一阵哄堂大笑。
秘书在笑声中给每人面前发一张协查通报,有仔细看的,也有看都不看,胡乱签上名就还给秘书的;发到孔邱香跟前,孔邱香也是看都不看,哗哗几下签上名字,还给秘书。
秘书收完协查通报,孟买奇敲敲桌子,打断其他人的窃窃私语,“政府的活儿就这样,轮到咱们的活儿。”接着开始派活,谁谁谁做啥,三下五去二安排完毕,散会,干净利落得不像哲学博士,不像易经大师,倒像管理大师。
人群陆续离去,孟买奇走到于老师跟前,“李静大概后天能来,等李静来了以后,您这个学生,——叫什么?”
“孟老我叫金籽。”金籽生怕口吃,一口气把话说完。
“对,金籽,李静来了以后,你们跟进贵宾馆装修,明天你先去孔经理那儿,熟悉一下场地,我已经跟孔经理说好了。”
“好的谢谢孟老。”
“孟老,我这闺女就拜托你了。”
“客气客气!于老尽管放心好了。”
来到楼下,先前那辆观光车已候在林荫道上。到拐弯处,于老师偶一回头,看见孟买奇还面带微笑跟她挥手道别,赶紧礼节性地朝对方挥挥手。
回到市区,大街上,小区里,到处都是联防队员、城管队员、居委会大爷大妈,都拿着协查通报,见人就发,见人就问,满大街找那个被算命大师关进铁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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