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璇兵败如山节节败退，遖宿大军步步紧逼，眼见天璇王城即将被攻陷，天璇虽强兵，继裘震将军裘老将军之后再无领兵将才，公孙钤知其中厉害，自请折子带兵出战，陵光下令退兵三十里。宫里传出消息，陵光朝会后单独召见公孙钤。停雪的夜幕透着幽幽的墨蓝，月光格外皎洁明亮，黑压压光秃秃的枝干泛莹亮的光，爬上窗纸留下苍劲的剪影。

“当初遖宿有意败兵给天璇，误导天璇大意，歼军二十万之众。”慕容离放下竹简，庚辰接道：“所以少主想顺水推舟，以牙还牙。”遖宿制造兵败引敌大意，又何曾想到天璇又何尝不是。

“你们大人可回来否？”

家丁恭敬有礼回到，“回公子，我家大人还未归。”慕容离被奉为贵宾，虽礼越代袍；换而言之，又是至交好友，关怀慰问一声也是无可厚非，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慕容离眸子阴晦不明，眉头轻蹙。月上柳梢中天，公孙钤归来见慕容离未解衣带，开敞着门烛光倾泻而出，一捧竹简烛火的柔光下格外恬静美好。公孙钤心中筹足许久，下意识正衣冠“慕容。”慕容离从容斟酒，身旁棋盘未开棋落子，“坐吧，上次我输你一子，这次便讨回。”连同瑶光的过往，陵光，你欠我的，我总会想着法子让你还清。

公孙钤点点头落坐，拦住慕容离端起的酒杯。“我所认识的慕容冷静自持，从不贪杯。”慕容离轻巧的避开，吃吃的笑，笑容足以颠倒众生。“现在与初见，哪个慕容更好些。”举着一杯酒端在半空细细端详，端到公孙钤嘴边，明眸皓齿，若春雨绵长。前倾的姿势，衣领微松颈部修长，美肌白玉无暇。

“都好。”初见的慕容离完美无懈可击，现今只觉令人落泪。“天色不早了，我吩咐下人过来伺候你歇息。”棋盘之上仅仅只落他的一枚黑子。你既无心无意，为何……还是步步错，次次沉沦，我不想看你颓废，只想看着你笑。

“公孙，若是你……若是你开口，一切也许还来得极。”慕容最不善说违心的话，颤抖的音言不由衷，过仇家恨如何不恨，可悲，天下人皆输给慕容离不带一丝虚假的纯粹。

公孙钤知道慕容离说的是陵光，笑着摇摇头，接下慕容离的杯子一饮而尽。十指芊芊，最应挥墨狼豪的手，握着一柄普普通通的匕首，厚实的剑身，不华丽不张扬，一入人般双目如珠，温柔中多三分武者的英气豪迈，那人便是裘震将军，任凭慕容离极力斟酌用尽了词句，道不出那一年那一撇的恬静和煦。“曾经，我以为你是他。”

“他……”那瞳孔，那眉目，印象中似乎挑起的眉恍惚中尽是相同的高度。在如何相像，他始终不是他“王上也曾这般说过。”所以令他锥心刺骨，凌迟了他的心肝。

一颗心在一场既定的阴谋中错了位，偏离轨道，交汇的心渐行渐远。王冠鎏金灿珠如帘，眼瞳晶亮生动，不时的转头看着身旁屹立的影子，朝会上也不曾例外，止不住一般。王榻之上亦容忍他人酣睡，一日日，一夜夜，那夜竹简掷地“哗哗”作响，仿佛殿外一夜不停歇的雨。“我只要你留下，和我一起。”焚了一颗傲视天下的心，徒留一地痴妄的荒芜。

那年钧天国败兵给天璇，启琨帝如何？天下共主又如何？放尽身段低入尘寰，又何偿计较一星半点，哪怕以身侍他，烛火的光晕太体贴，抑或是在对的时刻，叫慕容离窥得掩埋的天机。“原来，还有这样的。”从灵魂深处涌上来方算无边苦痛，相似的身段，无二的才情见地，众生万像，全然相似也无二，他只是他，看得太清伤了自个儿。

“然而，王上是分不清的。”他也成了奠怀裘将军的影子，在乎了就会去计较，去对比，最终泛滥成灾。母亲为阻他入仕自擢双目，败坏君臣人伦，他枉读圣贤。一朝殿堂平步青云，披的不过是他人的外衣。“生同寝，死同穴，裘震将军的棺木就在他寝殿下地宫里，慕容。”不属意于他，无论如何始终都争不过。

“是啊，日夜相对，若算不得情深，还到哪里寻痴心一片。”慕容离目光淡如水，投向门外的一角，收紧的针脚，金线密织云纹舒卷，从公孙进来的后一步就在了。又能改变什么？真坐实了傻这个字眼。“公孙觉得焸栎候是个怎样的人。”

公孙不明所以云来雾绕，“心无城府，敦厚良善，是一个难遇难寻的人。”良好的家世教养，公孙钤答得一脸认真，一头栽倒在梨花桌香案上不疑有它。这样拙劣的下药方式，初涉药理的他都不屑用，是不曾疑心或是真伤心。

暗处走出的人冲慕容离深深作揖，“你是天璇皇族王子王孙，大可不必向我一届草民行礼。”

“可……可你不是普通人……”胆小的侯爷在慕容离灼热的目光下话都说不利索，“你一定能救公孙副相的。”你为他宁愿赴死，站在你身后的人却千方百计保你，公孙，你可又看得清。

梅枝吐鄂，零星点缀隐隐梅香，大战不宜久拖。“焸栎候较之陵光确实容易掌握。”庚辰燃起紫金香炉，香烟袅袅缭绕。外袍潸然从肩头滑落，半躺在床头，暗红的指甲来回描摹轻锦的繁复秀纹，一头浓墨的长发散下床头妖异魅惑。

“焸栎候的位份，陵光还唤一声王叔，公孙又是我的挚友，本宫总不能让陵光把公孙压了去。”慕容离嘴角含笑莫名，暗红眼尾狭长狡桀，半面得意，半面怜悯。庚辰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少主言之有理。”简直是胡扯。转念一闪而过心下了然，庚辰嘴角不断抽搐，执明果然把少主带坏了。

天权月色照水粼粼碧波婆娑起舞，夜幕浓稠如墨，玄衣凛凛暗纹翻飞九重宫阙，暗眸犀利如刃，倨傲而立，凌驾于众生之上。执明缓缓覆手凝气为刃，湖面翻腾层层暗涌，北方之一线天，湖底闪动破空而出，大放异彩，水塑其身，通身修长剔透；孕育万物之灵塑其魂，剑气已存天地。

“日奇。”

“月奇。”

“星奇，参见主上。”三位一体，各司其职。“我等不负主上重托。”灵活的指尖盈盈翻转着扇骨，面若桃花，自称月奇瞬间隔岸闪过湖心，立于日奇身旁。“终得成归来。”另一人轻捻三枚银针，笑得纯真无邪，滴水不沾身。宝剑移形换位破水出世，三奇，六仪，九星掩藏的黑暗势力全权出动，莫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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