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穿林打叶声

第五章:武陵桃源红绫花开

作者:阿凌啊 字数:5499 时间:2019-04-12 01:59

  

凤澜愣愣的现在一边盯着正在发呆神游的蓝渡尘,一手牵一个小包子,口中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刻意在隐忍着什么,一句句话语堵在喉口,显得居然有些窘迫。

一切仿佛就这么沉寂了下来。

两个小朋友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凤青宇身侧,他们本来就应该是好动的性子,此刻在这里这么听话的呆着实属难得。

他们两双灵动的小眼睛正互相望着对方,保持眼神交流,又时不时的将牵着凤青宇的手扯一扯,拉一拉,似乎在提醒着他,他们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会意的凤澜也只是叹了口气,无奈只得摸了摸两个小包子白嫩的脸颊。

少顷,就当他按耐住不准备要打破寂静的时候,对面那个已然飘忽已久的人儿居然率先开了口:“嗯,我知道了。如今世道本就如此,乃是神界不幸,便不为难你了……但青宇兄,也不瞒你。我此次回来,是想回去一趟把我的剑和其它破烂乐器拿出来,并没有回归凤族的意思。”

蓝澈身为凤族却不姓凤,而改为母姓已经是数百年的事情了。因为当年的变故,蓝澈也是收到了不小的伤害。

其实都懂,凤青宇也能理解。

但他的注意却不在这个上面,而是投放到了两个字眼上。

破烂。

凤青宇抽了抽嘴角,突然有一股想冲出去打死他的冲动。

那些乐器都是他以神身亲手锻造的极品神器,不说每个细节都出神入化,精炼至极,就单单陪伴他最短的那只不常吹的笛子,也陪他出生入死了无数个年头。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就当时连取名都让蓝澈绞尽脑汁了半天。

现在他居然全部说它们是破烂?!

“渡我剑?”凤青宇本以话被堵和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生气,但听闻此句,整个人言行举止不进大脑思考,下意识的就惊愕了起来,“你的剑不是在纳兰家么?干嘛回来风华雪月拿?”

话音刚落,凤青宇便察觉说错了话,神色恍惚的急急忙忙闭上了嘴。

但这一字一句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入了蓝澈精明的耳朵中。

“纳兰家?”蓝渡尘想到,略带惊讶。

其一,自己生前对纳兰家没有多少交集,唯一认识的还只有纳兰家的三少爷纳兰愿,而且因为种种原因,现在的两个人几乎已经是形同陌路了。而他的剑怎么会在纳兰家呢?

其二,不说其他,单单看他这神色,就能猜到这事情恐怕还有猫腻。

于是他清清嗓子,准备使个法子捉弄他一下,故作一本正经的正色道:“凤澜公子,太不好了。”

“……何事?”凤澜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还记得桃李十二阁的掌罚林知念么。”

“……”凤青宇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

怎么不记得?那可是凤青宇和蓝澈的同班同学,又是凤青宇的初恋对象,又怎么会不记得?

记得当时两个人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因此自己是被狠狠拒绝了。自此,他伤心了多久,蓝澈就幸灾乐祸了多久,直呼他“果然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虽然过去这么久了,这货怎么可以这么坦然自若的提起这件事?他还有没有良心?

“唉……我这几天正要去临安王府寻我姐夫讨教剑术。要是没有剑,我去什么临安王府讨教什么剑术啊,你说是不是?”

“……”凤澜抿唇。

“唉……我不去临安王府,我就没法子见到林家二小姐了,这我怎么能得知她的近况呢?”

“……”凤澜咬牙。

“唉……我不去临安王府,我怎么知道临安王林人意这个疯子有没有给自己妹妹定一门好亲事呢?我怎么知道某人还有没有机会呢?真是太不好了。”

这些看起调侃的话语几乎句句扎入凤青宇的内心最深处,刺痛着他的心一揪一揪的。

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一字一句都是凤青宇这些年来一直关心的话题。

林知念,是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痛。若是可以,他真的想一辈子都陪在她身边。

可惜不行。世事无常,那件事,恐怕也是他这一生永远过不去的坎。

“大费周章。”他再也守不住内心的防线,直接白了他一眼,那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在陈述着“蓝澈你是白痴吗”这几个字。

他叹了口气,紧了紧握着两个小孩的手,抬眼望向头顶那片碧蓝辽阔的天空,眼神中透露着点点星光,略显悲凉。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可能成的。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又何必拿阿念来激我?”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的剑的确在纳兰沈家,你的琴,笛和箫都还在风华雪月庭给你当神仙一样的供着呢。但是其他的东西,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你大不了自己去问纳兰望舒……”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了顿,似乎想到了蓝渡尘已经错过了人间百年的事实,又继而解释道:“……就是当初的纳兰若初纳兰愿。'望舒'是天道赐字,和父母授字'若初'又有不同,前者更表身份的象征。如今他还姓沈,不过一般只有朝中官吏和皇亲贵族这么叫他。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这沈姓是犹如耻辱一般的禁忌烙印在纳兰家头上,他们本族人是从来不这么称呼的。你千万不要当着他们的面称呼他们姓沈,如果你不想与四大家族之首的纳兰家为敌的话。”

蓝澈闻言,见自己那点小心思被拆穿,心里知道自己再怎么套路也谈不出什么了,就识趣的点点头,答道:“得,谢谢兄弟叮嘱。今日多有冒犯,来日定当以酒谢罪,虽然我不喜欢喝酒……”

说罢,他咬了咬下嘴唇,想了想,又咽了口口水,侧身伏向他耳边,轻声正色道:“我是说过很多事情是经不起天算的。但是你和她不同于我们,你们还有机会,而我……不提也罢。你带两个小孩先回去罢,免得他们等急了。下次再来看你。告辞。”

他苦涩的笑了笑,节骨分明的长手用力拍了拍凤青宇的臂膀,绯色的薄唇轻轻勾起,仿佛一片枫叶轻轻划过了碧波荡漾的清澈湖面,好生惹的人心神荡漾。

他俊美邪魅的脸庞上,几缕墨色的发丝散落眉梢,仿佛泼墨渲染,十分优雅入画。眉间舒展,他闭上那双透彻的双眼,感受微风轻轻的吹过,吹起额间白金相间的锦绫在身后起伏纠缠。那风待着阵阵清香,缓慢轻柔的亲吻着他的衣角和脸颊,仿佛在怜惜,又好像在安慰。

凤青宇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知道他身处高位,却吃了多少苦,又多少难言的苦衷。但至少他把他的天神做的风风光光的。

可没人得知的是,是他一个人,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默不作声的将所有的痛苦偷偷的扛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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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澈辞别凤青宇后,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无双殿新建的无涯台,把里面供奉的自己的神器全部收入了囊中,然后偷偷的去看了看一百零三年后的璇玑阁。那个他曾经朝夕相伴的住所。

自从三年前他用世间最为横行霸道的业火——焚霄真炎重塑灵魂继而打破天谴之后,以天命霓凰的身份飞升为天神,封号“无涯”,得到了他应有的身份,整个神界为之轰动。

天神出世,普天同庆。从君莫归口中了解。当年一场浩劫平息后,因为人皇妖三方只有妖方没有天神存在,所以妖方地位从三方之中大大跌落,不如往日风光,接连收到其他二方的欺压凌/辱。

而蓝渡尘的归来,无疑象征着妖族荣耀归来,落寞了许久的妖魔鬼怪一族终于从三方最无势的一方迅速崛起,而妖神蓝澈也成为了妖族的顶梁柱。前来凤族拜师学艺求仙问道的弟子也由惨淡无光,变成了在近三年增长迅猛。

这就是万妖骚扰边境的原因之一了。和蓝渡尘在那三位神官口中得知的一模一样。

为了感谢此等神人,身为一代妖神的出世之乡,东胜神州的凤族高层想在风华雪月庭修建一座天神庙以日日朝拜,夜夜供奉。但说来也奇怪,这无涯天神从出世以来竟从来没有问过世,更没有人能亲眼目睹重塑神身后的蓝渡尘。

因此,便在他曾经住过的无双殿璇玑阁取了他陨落前遗留在那里的几大神器,以器作身,借以供奉。

供奉着的几大神器皆是完好无损,而且那神器认主,从古至今没人动过,这是令他比较欣慰的。可唯独想不通的是,这‘渡我’剑居然没有的其他神器一样被供奉起来。

是因为渡我的剑身已有神力之灵,被人偷走了吗?

不对。他的剑在纳兰家,而单凭纳兰家现任家主的严苛程度,是绝对没有人敢做出这种事情的。

那或者是害怕渡我剑是邪魔之剑,而纳兰家身为玄门百家之首,自当挺身而出,便指定由纳兰愿亲身镇压?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又不想和哪些玄门世族打照面。虽然以前少年之时,与同伴偷鸡摸狗的时候,他没少做过同谋,但他早已经经历过生死改过自新,哪还有那等闲情逸致去偷东西?

可转念一想,除了偷,好像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蓝渡尘哭丧着脸,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沮丧烦躁了满脸。

这架势,就要逼得他还要自己去纳兰家偷了。

如今的璇玑阁现在是凤族长女凤昭凤暮唯在住,那丫头年方二八,生的好生俊俏,婷婷玉立,傲然一身,犹如一把华丽繁耀的金戈,坚韧不拔,继承了一身凤瑾的优点。

特别是那双碧浅色的眼睛,不知为何,里面闪烁的斑驳光芒直直的将蓝渡尘拉回了几百年前的时光里。记得那时凤瑾的尚与他毫无隔阂,自己也尚未修成人形。两人经常插科打诨,吟风弄月,对酒当歌,现下想想,那时的枫花雪月实属难得,也不由得心生一丝甜蜜与惬意来。

可怜现在当时的凤族嫡系十三位,大哥走了,凤九嫁与临安王,凤十一失踪,除他之外,其余的便全部流落人间,凤族旧时弟子门生也大多返回故乡,新来的弟子资质一代不如一代,显然已经不把风华雪月当成那个可以庇护自身的名门大族了。

细细算来,尽管有所好转,却又还是一派萧条,不成气候,已经全然没有了当时的繁盛。

蓝澈只在窗台匆匆看了一眼,便不再准备多加打扰了。

他为了避免与凤族后辈的直接对面,他干脆大耗神力,直接切裂空间,跃身瞬移到了桐城。

桐城,乃纳兰沈家的地界,不属于十二国之一的任何地盘。这就是纳兰沈家的位高权重所在,既不自成一国,让人无“造反”把柄可抓,又不归属任何一国,很是避世又孤傲清冷,还真是世人所说的“不食人间烟火”。

武陵桐城之人不是姓沈就是姓纳兰。但是身处纳兰仙门的仙士道友却没有一个承认自己姓沈的。

蓝澈在桐城门口张望了许久,发现这里与寻常的人家也没何异处,桑麻布衣,鸡犬相闻,就是这漫山遍野的几乎人人家门口都种了一棵桃花树,桃花树上系满了红色的绳子,绳子上隐隐约约写着一丝墨迹。

听君莫归说过,武陵桐城的桃花树就相当于一座天神庙,用途祈愿于纳兰仙门。据说纳兰仙门有许多灵验负责的神明,因此家家户户基本上都立了一棵桃花树。

蓝澈挑选了一家稍微看着体面一点的院子。这户人家很普通,诺大的院子用木头草草围起来就了之成事,院子里有一棵茁壮生长的桃花树,这桃花树不算高,但树上也系满了红色的绳子,树下还有一个木制的小秋千,很是温馨。

他飞身爬上那棵桃花树,小心翼翼的坐在树杈上,生怕把这粉嫩可爱的枝丫弄坏了。

他第一次来武陵,更是第一次来桐城,本想寻一处人家问问纳兰府落座于哪,却直直的被着明艳的桃花和这奇怪的祈愿方式给深深的吸引了去。

于是,他在好奇的驱使下,准备偷偷看看这些人都怎么许的愿。

他伸手取下一枚红绳,红绳下挂着一个白色的木牌。

墨色字迹密密麻麻遍布木牌,他拿着木牌,仔细的辨认起木牌上的字:“草民阿强,内人生产,诞下一子,粉雕玉琢,不求他一生荣华享尽,光宗耀祖,忘灵天神宅心仁厚,请保佑他度过此劫,愿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安然无恙的做一户寻常人家。此愿得偿,必当再次谢恩。”

下面有落款,是一个星期前所挂上来的。

他翻过木牌,上面的红绳子实则是一条红绫,二指宽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祈愿人的名字“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