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意外馈赠之礼

我照例还是先推开窗子向外张望，今晨的院落里，不知何时泛起了大雾。想从我的位置看清最远端大师姐的菊圃，都实属不易。我见院里还没人起来，不觉一阵阵好笑。一来是因为时间真的尚早，二来是慨叹自己这终身的劳碌命。原本被放假，还起的这么早，真真活该挨累。想到此处，便又虚掩了一道缝隙，坐在会客桌旁。独自看起了随身带着的诗经数篇。

　　读了有五六首的光景，便有开门之声传来。从走路的方向可知，是勤劳的大师姐，她定是又去收拾那一小块菊圃了。不一时，各屋里也陆陆续续地传来开门声，差不多大家都醒了。

　　这仅仅才正式上工第二天的光景，感觉却似乎数月有余般熟悉。

　　随着红日逐渐东升，原本起来的雾也在不一会儿间匆匆散去了。整个院子里的一切，到现在又可以一览无余了。大师姐果然还在菊圃，看样子已经结束了工作，正在用肋边的香帕擦着汗；在她隔壁屋的百合正闲坐在廊下擦拭手中的橄榄核手链；今天的杏儿十分开心，此刻正趴俯在窗口，像小女生一样，调皮地欣赏着院里的光景；乐天和鱼雨拉上了寒梅，一起在梧桐树下欢快的闲聊，这也许更符合她们的年龄吧；由于没出屋子，梓馨与瓷霞的方向。我无法看到；但，此刻正有一个清瘦的身影，用红布包了一方物件，直奔我走来～正是昨夜未眠的千琉。

　　我见此状，马上礼貌的来到门口迎她。眼看着对面走来的千硫，精神尚可，只是那本就不怎么有神的双眼，如今又增添了一抹浅浅的黑圈。再想起了昨晚她连夜赶制的物件，如今是来送我的，我心里更增添了几分不忍。

　　千硫被我让到茶桌旁做下，还没等我拿东西招呼她，她就直奔主题：“姐姐昨日一路上来来回回，照顾小妹多遭，小妹感激不尽。昨晚特准备了一点随手制下的小物件，赠予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才是。”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夹带的红布物件，放置在桌上。当红布撤去，原来是一块山毛榉的板刻书法。看着眼前这细致的手工作品，真不知她一直忙到了何时。那每一道笔划的凹槽里，都是光滑的全无半点草刺。用心至极，我差点感动出泪来。当我仔细观看内容时，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怎么是这个词？

　　八瓣梅花作，两端围边绳。

　　拨弄棋盘上，天地神鬼惊。

　　动则掠城池，静则可倾城

　　一三五不睦，二四付东风。

　　（夜郎民间儿歌）

　　我害怕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这首小诗是北萩儿时师傅所教，孩提时是随处小儿都回吟唱的儿谣。即便早些年间，夜朗各地民间也总会有人提及。究竟个中缘由，实在是不得而知，只是听闻撒骂王初登大宝之时，他曾全面禁止过这首歌谣的传唱。并一再嘱托各守将一定要关注此诗中的意境，严加看守关隘。如今千琉送这个礼物给我，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究竟要干什么！？

　　“昨晚回来，我听鱼雨妹妹介绍，姐姐是从赫章来的，对吧？我是柯乐生人，我们相距并不遥远。这首儿歌也是我儿时时常习唱的。连夜制出，也是为了聊慰姐姐的思乡之情。”她笑的很笃定，眼神里充满了坚毅，旁人捉摸不得。

　　“可…可是……”我心存疑虑，却又说不出口。

　　只见她嫣然一笑，温和地冲着我说到：“姐姐莫怕，之前我在女使的房中见到过一样的摆设。字则是出自大学士马尚可的手笔。想来这许多年过去了，定是问题不大，风声已过了。这罪责再大也不至及于庶人，姐姐自可放心摆放。”她的冷静确实令人惊讶。

　　“再者说，在这下角我是署了名字的，真有事也会是小妹总揽全责。姐姐不必顾虑太多。”

　　我一听到此不觉脸上发烧。总觉得让她一说，我就显得太小气了。便也强硬的说道：“谢谢妹妹，我…我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被遣送回老家，我也会珍藏妹妹的这份心意的。”说着便是衷心的一揖到地。

　　千琉向我致意之后，便赶出去与其他姐妹汇合。前院的云牌，被清脆的叩响了三声。我在自己的房门前目送着姐妹们上工，鱼雨恋恋不舍地不住回望向我。我也只能低声提醒着“加油”！

　　院子里很快又寂静了下来。我们今天的签到牌，是由随侍送来送还的。我们也在自顾自的待着，并没有过多交流。我端坐在梧桐树下轻轻抚慰着手腕，望着天空出神。另外的两位姐妹都在屋里，并没出来。杏儿早上开心地转了一圈，现在的窗子只是微开，屋里并没半点声音。想是又睡下了；而百合的屋门则大开着，里面不时地传出很轻微的“啪…啪”声，极像是纹枰的落子。

　　无聊之际，我的好奇心上来了。轻步走到百合的屋门口。从她的房门望进去，果然！她正在对着一卷竹简棋谱，手谈着残局。那专注的神情，并没被惊扰到半分。

　　我并不想扰了她的雅兴，后退一步，侧目沿杏儿的窗口望去。隔间的缝隙，被贝壳穿就的虾须帘巧妙地挡了。依稀间可知她确实又睡下了。便轻松的转过身，准备去前院探望姐妹们。可就是一回身间，仿佛有三个身影，就停留在通往前院穿堂门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我“呀”地一声朝那个方向望去，真的是三个人！

　　是我们院里的老随侍和两位锦衣短打的官人！这是怎么了？！！

　　这两位官人从面上看，都是不苟言笑。头上的纱织风帽与腰间的苗寨弯刀极其惹眼。一位是甲子脸白面无须，消瘦俊朗；另一位则是由字脸朱面钢髯，虎背熊腰；老随侍虽笔直地立在二人前面领路，不过那份惴惴不安还是清晰的挂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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