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孟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造起狱讼,朋扇朝廷,其行可恶,野心昭昭,尚不能敬承宗庙,母仪天下。今废其后位,降为四品修仪,即日起移居清心殿,非诏永不得出。威告天下,钦此!”
废后诏书下达不过半日,废太子诏书紧接着就传到了东宫,接连两道诏书,之后便再无动静,既没有选秀的旨意,也没有册立新妃嫔的诏书,朝廷内外一片哗然。
就在此时,内宫传出一个更荒唐的谣言,几乎震惊朝野:皇帝不近女色,豢养男宠,将太医黄客豢养内宫,贴身侍奉,同车出入,同塌而眠,行宫闱之举。
这一日里,皇宫的大门都快要被觐见的臣子撞破了,更有忠心的臣子,数次想要撞死在城门外,都被侍卫拦了下来。
宇文瑄被宇文泓和程华胥等一众人堵在承光殿,几个人鼻子都要气歪了,宇文瑄还能悠哉悠哉的坐在榻上喝茶。
“五哥,不是,七哥,你疯了?”宇文泓几乎要疯。
“兄长,你废后、废太子都无可厚非,我们也想好了如何应对外臣,可是,这豢养男宠,是不是……会不会……”程华胥虽然气,却还能保持涵养。
项世安气的拳头都攥红了,却一言不发,他说不出话,只想给宇文瑄几下子,可是规矩束缚,他不能那么做,他甚至觉得,宇文瑄一定是为了报复宇文灏才这么做的,故意要败坏他的名声。
花铭到底年长,比其他人要沉得住气,也思虑周全,多少猜到了与宇文瑄和黄客行此举的用心,虽然有些道理,可还是觉得荒唐至极。
再看黄客和宇文瑄此刻的表情,倒也坦荡,沉吟道:“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想要挽回是不可能了,若刻意洗刷,只会适得其反,左右现在众臣只当是谣言,之所以觐见,终归是跟后宫空虚,太子之位空悬有关,等瑶儿一回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眼下,还是应付最要紧的事吧!”
宇文瑄蹙了蹙眉,坐起身问道:“最要紧的事?难道还有比这些事更棘手的?”
花铭点了点头,拿出了袖子中的几封密函,抖开来,送到了宇文瑄手上,宇文瑄扫了一眼,神情陡变,正色道:“七弟驾崩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了出去?西蜀如此短的时间就集齐了十五万兵马,这分明是要造反。”
又抖开另一封,细看之下,眉头拧成了疙瘩,“月氏竟然勾结天山狼族,呵,好一群臣子,果然兵败山倒,如今我已经冒充七弟回来了,他们还死咬着七弟驾崩的消息不放,狼子野心。”
谁也没有料到,走漏一丝风声,竟会引来大周四面楚歌,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前路之艰险,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花铭又说道:“还不止如此,这次南征,有不少将士知道内情,如今已经隐隐有风声,说皇帝是假冒的,这个消息怕已经传到了内宫,加上皇后心思敏捷,迟早会在这上头做文章。”
宇文瑄闭上眼睛,思忖着道:“眼下看来,还是寻找瑾瑶要紧,只要她回来,朝廷的事情便迎刃而解,至于外敌,从前能镇压住,眼下一样能,我还能再抵挡一阵,只希望小金和他的玄甲军不要让我们失望,能在东窗事发之前将她找回来。”
众人一时又陷入了沉默,跟这些事情相比,豢养男宠根本不值一提,方才的无名火也渐渐消下去,想着接下来的应敌之策,今日算是过去了,可明日呢?
次日一早,宇文瑄和黄客才收拾妥当,吩咐人传膳,苏无双就火急火燎的闯进了承光殿,看到黄客正在给“宇文灏”整理衣裳,十分亲密的模样,气血上涌,扑上去就给了黄客一拳。
“我说你看不上我,原来是捡着高枝飞了,你这个登徒子,无情无义的小人。”
黄客吃他一拳,嘴角都青了,宇文瑄自然不能旁观,动手上去拉扯开两人,把黄客护在身后,一手指着苏无双,怒斥道:“苏无双,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敢到承光殿来闹,不想要脑袋了吗?”
苏无双起先被他的阵势唬住了,侧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冒出来一句,“咦,你不是宇文灏?”
宇文瑄和黄客一下子僵住了,外头传膳的宫人刚好榻上台阶,还有门口的守卫,谁也不确定这些人有没有听到。
苏无双看到两人的表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嚎了一嗓子就要跑,黄客扑上去搂住他的腰,卯足力气把他摔到了床榻上,扯过被子蒙住他的头,不让他发出叫喊。
宇文瑄动作更快,几步跑到门口,将殿门重重的关上,又彻底栓死,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吼了一句,“早膳不用了,给朕滚!”顺着殿门滑了下去,好险!
黄客隔着被子压住挣扎的苏无双,咬牙道:“你给我听着,你再敢吼一句,闹一下,我立即撞死在你跟前。”
被子里立即安静下来,黄客松了一口气,总算制住了这个冤家,一手拉扯开被子,不等苏无双说话,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恶狠狠的威胁道:“给我好好说话,降低声音,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敢多说一个字,我掐死你。”
苏无双从未见过黄客这样凶恶的时候,咽了咽唾沫,点头答应了。
宇文瑄起身走过来,在床边上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黄客放开苏无双,黄客点点头,缓缓松开了手。
苏无双果然很安静,没有吵闹,只一双美目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扫,眼神中有困惑又有委屈,活脱脱一个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你说,你是如何认出我并非宇文灏的?”宇文瑄问道。
苏无双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他,尽量压低声音道:“你看,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你是,你肯定不会问这一句。”
黄客抬手打在他手指上,“让你好好说话,回话!”
苏无双缩回了手指,嘀咕着道:“第一,你的身高跟宇文灏差两根手指的高度,第二,你看我的眼神跟他看我的眼神截然不同,这一点,我绝不会弄错。”
宇文瑄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真的如此明显?一个眼神就出卖了我?”
苏无双摇了摇头,“换成别人未必能认出来,当然,瑾瑶除外,宇文灏是她枕边人,她的男人,她自然会识破你,皇后自然也能,但一般的臣子是辨别不出的,就算身高不一样,留意的人也不多,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黄客听他话中有话,狐疑的看着他道:“那你是如何一眼认出来的,你跟宇文灏有那么熟么?”
苏无双推开了他的手,干笑一声,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说道:“算起来他是我妹夫,我跟他自然熟,你不可能明白的,也不用明白。”
目光又转向宇文瑄,上下打量着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证实外头的传言了,莫非,宇文灏真的驾崩了?那瑾瑶呢?”
黄客从床榻上下来,整了整衣服,背对着苏无双,沉声说道:“无双,有些事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记住,眼前的人就是宇文灏,你要做的就是帮他抵御外敌,只有这样,瑾瑶才能平安回来,大周才能保住,若你任性妄为,我会死无葬身之地,自然,也包括瑾瑶和她腹中的孩子。”
苏无双目光蓦的收紧,“瑾瑶她,有了身孕?谁的孩子?”
前一句还是很正常的询问,后一句让黄客莫名有股想打人的冲动,转头咬牙切齿的道:“你确定你是她哥哥?除了宇文灏,你觉得她还会有谁的孩子?”
苏无双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不清楚内情,知道的事情都是东一件西一件,加上谣言拼凑来的,突然听到宇文灏驾崩的传言,又突然听到苏瑾瑶有身孕,也难怪他会往别的地方想。
黄客不给他继续刨根问底的机会,径直问道:“你是帮,还是不帮?”
苏无双却反问道:“那你呢?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人?你和他有没有关系?”
黄客不怒反笑,“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苏无双摇摇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封折子,递给宇文瑄,解释道:“这是我进宫时在门口遇到丞相和几位尚书,这是他们的联名上表,要皇上立后纳妃,充盈**,此事只是个由头,要不了几日,他们定会在朝堂上逼迫皇上做出决定。”
宇文瑄打开看了一眼,的确如苏无双所说,只是苏无双漏了一样,里头还有太子太傅的一封奏疏,不用看,自然是为太子求情的,抬手扔在了床榻上。
苏无双看他不想理会的样子,蹙眉问道:“怎么?冒充了皇帝,却不会处理政事?”
宇文瑄好笑的看他一眼,“朕会处理政事的时候,你还在苏家的后花园里调戏婢女呢!之所以不理,是因为早有主意,这些妄言之词,根本无需理会。”
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又自带威严,苏无双不自觉的就膝盖一软,咂了咂嘴,后头的话就忘了说。
黄客看时辰不早,再不摆平苏无双,这个早朝就不必去了,一手拎起他的衣领子,喝问道:“听不听话?帮不帮?”
“那你呢?你是不是?”
“不是!”
片刻后,殿门猛地被拽开,把外头想要听声的人吓得纷纷后退,苏无双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跳出了大殿,边跑边指着大殿里头骂,“你如今不是宇文灏了,你是个昏君,昏君!”飞一般的离开了承光殿。
外头想要打探消息的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只是一句赌气的话,白紧张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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