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一国国君

“嘶……”高春鸿吸了一口冷气，捂着脖子从床上坐起，“脖子好痛。”

“小姐你醒了。”小云将帕子搭在铜盆边缘，“先来净净脸吧，小姐是想自己动手，还是小云伺候？”

高春鸿皱着眉头：“我在高府？”

“是啊。”小云点头称是，“小姐一走就走了几个月，可把小云给担心坏了！”

话音刚落，却见高春鸿赤脚往门外跑去，小云连忙拽着她：“小姐这是要往哪儿去？夫人吩咐过了，小云得看着小姐，不让小姐离开这屋子半步！”

“让开！”高春鸿一把将小云推开，刚开门，便被晃花了眼。

只见两把长枪交叠着挡在她身前，枪头被磨得锃光瓦亮，很是锋利。侍卫异口同声道：“夫人有命，小姐出嫁前不可离开房间，望小姐不要为难小人。”

“为难？”高春鸿上前一步，故意将脖子往枪头上顶，“本小姐为难你们怎么了？有脾气杀了我啊！”

“不敢，我兄弟二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让开！”

再次不约而同：“恕小人不敢从命。”

“本小姐让你们让开！”高春鸿怒目圆睁，“你们大可以不让，大不了本小姐死在你们面前，看谁的日子好过！”

“呸呸呸！”小云从身后用大氅将高春鸿裹住，“这大清早的，小姐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这……”

俩侍卫对视一眼，满脸无奈。权衡许久，右侧的侍卫收了长枪，左侧的侍卫立刻了然，也跟着将长枪立在了身侧。高春鸿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聪明，日后本小姐定不会忘了你们！”说着便光着脚丫大步流星的朝出府的方向而去。

左侧的侍卫看向右侧的侍卫：“大哥，这下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后者没有丝毫脸上慌乱，“我在后面偷偷跟着，你快些去禀报夫人！”

左侧侍卫似也觉得可行，点了点头：“是。”

小云想阻拦又不敢阻拦，只得跟在高春鸿身后，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小姐你要去哪里？丞相已三月没有回府了，小姐走了两个多月，夫人自己守着这空宅子，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小姐回昏睡了两日，夫人也在床前守了两日，也就是刚才有事才离开了，小姐还是去看看夫人吧。夫人……”

高春鸿受不了这聒噪的麻雀，扭头捏住了她的嘴：“再敢说话，我拔了你的舌头！”

“可是小姐……”

“还说！”高春鸿呵斥一声，“莫不是真不想要舌头了！”

小云赶紧捂住了嘴，高春鸿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走着，小云迟疑了一下，小跑两步又跟上了。不出所料，二人在府门被侍卫拦下，小云长舒了口气，盼望着夫人快些赶到。

“让开！”

“小姐不能出府。”

高春鸿一把拔出其中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狗奴才！再不让来，信不信本小姐杀了你！”

被剑指着的侍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高春鸿面前。小云也被吓得面色惨白，连忙拉住了高春鸿的手：“小姐，别……”

“她不敢。”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春鸿转头，将剑尖指向来人：“南奴！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将我敲晕带回高府的人是你！如今还敢来拦我，就不怕我砍了你这个多事的奴才？！”

来人语气傲慢：“你试试，看动不动得了我。”

“敢瞧不起我，混蛋！”

高春鸿举着剑朝南奴面门劈去，后者只是稍稍一抬手，便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剑尖。两指一弯，锋利的剑刃在瞬间被折断，南奴松了手，剑刃掉在地上，发出了“咣当”的碰撞声。

高春鸿满脸不可置信，就在她愣神之际，南奴以惊人的速度来到她跟前，她抬手想要打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南奴一个躬身，便已将高春鸿扛在了肩上，施展轻功朝她的闺房而去。

“砰！”价值连城的古董瓷瓶应声落地，屋子里早已一片狼藉。

“南奴你这个混蛋！本小姐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的肉剁碎了喂狗！”高春鸿一边骂着一边将桌子掀翻。又这样过了许久，屋子里已找不到可以扔的东西，高春鸿也累了靠在一旁的软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小云被高春鸿这模样吓到，生怕她会迁怒于她，想要找个理由远离这是非之地：“小姐……”

话音刚落，小云眼前一黑，一不知名的物件将她整个人都罩住，小云双腿一软，“砰”一声跪倒在地。

本以为高春鸿会将她暴打一顿，以此泄气，然而疼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小云鼓起勇气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高春鸿扔来的，不过是一床锦被。

“你也想劝我出嫁？！”高春鸿将愤怒都写在了脸上，“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来插嘴，滚出去！”

小云握着那绣花锦被从地上爬起，莫名想要上前去安慰安慰那分明想哭却故作坚强的可怜女子，这时，她的手被人从后面握住。小云转头，眼前一张与高春鸿有着五分相似的脸。

女子保养极佳，皮肤白皙光滑而有弹性，虽还是掩盖不住眼角的细纹，但看上去也就比高春鸿大上几岁。明明是母女，但总会有不知情的人将二人认作姐妹。

见是高夫人，小云双腿一屈就要行礼，然而高夫人却朝她摆摆手：“小云，你先下去，我要同小姐说说话。”

“是。”小云俯身，恭敬的退出，带上了房门。

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母女二人。娘亲来了，高春鸿却面不改色的坐在原地，自始至终都舍不得放半点目光在她身上。

高夫人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忍不住长叹一声。她在高春鸿身旁坐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发丝：“春鸿，不要任性。”

“呵。”高春鸿偏头躲开，冷声笑着，“在您看来，我这是任性？”

“……”高夫人深深的看了高春鸿一眼，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高春鸿继续说到：“原来不听您的吩咐，就是任性，那您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您知道您让我嫁的人是谁么？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是天下人皆知的病痨！”

“娘亲知道，可是……”

“您当然知道！”还未等高夫人说完，高春鸿便抢着开口，“为了荣华富贵，你竟是宁愿赔上我的下半生！我可是您的女儿，亲生女儿，您还知道什么是良心么？！”

在高夫人的映像中，高春鸿是个没规矩的小孩。她有时候会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唤她一声“娘亲”，有时候则会没大没小的直接叫她的闺名。她跟她说话，从来就没有这么恭敬。

然而高夫人此时觉得心寒。她明白，这小丫头，对她的娘亲失望了。

不想将负面情绪带给高春鸿，高夫人将失落的藏在了眼底，微笑的注视着她：“他是一国国君。”

高春鸿嘲讽一笑：“我知道。若他不是国君，您怕是还舍不得让女儿嫁给他！毕竟，我可是您手里唯一的筹码，您还奢望靠着我攀龙附凤呢！只可惜让您失望了，您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是、绝、对、不、会、嫁、的！”

忽然，高春鸿摸着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瞧我这脑子，我倒也忘了。您不也是美人一个么？若想嫁您可以自己嫁啊！虽然老是老了点，但女儿相信那病痨皇帝是不会介意的！”

高夫人没想到，有一天，亲她敬她的女儿也会用这么伤人的话来羞辱她。她听在耳里，痛在心里，却没有资格责怪。她叹了口气：“春鸿，我是你娘亲。”

“这我自然知道。”高春鸿自嘲一笑，“能将我推到刀锋上的也只有娘亲您啊！”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高夫人漂亮眼眸里盛满了哀伤，“你的每一句话就像利刃一样狠狠刺在娘亲的心上。你很痛，娘亲也痛。”

“痛？”高春鸿“哈哈哈”大笑几声，“您也会痛？我还以为您刀枪不入呢！”

她不信，高夫人也不再多说：“还是不肯嫁么？”

“我想我说得够明白了。”

曾经，高春鸿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家中就她一个小丫头，为没有个兄弟姐妹同她争宠，爹娘待她极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专心政事的父亲是老来得女，更是把她高高的捧在手心里，要什么便给什么。

两国联姻？

真是笑话！论容貌，南湘沉鱼落雁者大有人在，她高春鸿不过算得上是中上。论才学，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女红刺绣也只会个皮毛，稍微有些家世的姑娘都能比得过她。论武功，就更不用说了。她那花拳绣腿的功夫怎么入得了眼，怕是连个十几岁的小孩儿都打不过。

而且，作为皇妃，拿功夫来又有何用？

她说话随意，不知轻声细语，动作粗鲁，不知女儿家的端庄矜持为何物。皇室中最为看中的礼节，随便找个宫女都能胜过她很多。

种种看来，她都不是和亲的好人选。

爹爹位高权重，在皇上耳边随意说一两条她的缺点便能将她换掉。然而，如此简单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做。所以从前的疼爱定都是假的！她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一颗能够为他们带来金钱和权利的棋子！

“扑通。”高夫人跪在了高春鸿面前。

高春鸿一惊。

一想到娘亲要把自己“卖”掉就心中有气，本不打算理她，怎奈这毕竟是生她养她十七年的人，她终究没能狠不心。

高春鸿抓住高夫人的手臂想把她从地上拖起：“快起来啊，你这是做什么啊！”

然而高夫人却始终僵硬着身子，不愿起身。她眼圈微红，乞求到：“春鸿，听娘的话，嫁了好不好？”

“起来再说！”

“不，你不答应娘亲就不起来！”高夫人抹着眼泪，“用这种法子威胁你，也许你会觉得娘亲卑鄙，但娘亲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了！我不得不为高家这一百多条人命着想啊！”

高春鸿目光一凝：“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爹爹疼你，圣旨下来的那天，他知道你不会同意，便入宫请求皇上将联姻之人换成别人家的女儿。怎奈此事关乎两国交好，皇上非但没有答应，还以‘抗旨不遵’的罪名将你爹爹关进了天牢。”

“你不是告诉我爹爹外出了么？”

“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可是若你再不答应出嫁，三日后你爹爹便会问斩，高家也会被满抄斩。娘死倒不要紧，可是我舍不得你爹爹这么大年纪也跟我一同去。

还有这高府的家丁丫鬟，她们都是无辜之人啊！春鸿，你就当是为娘求你，为了他们……”

“行了，别说了。”高春鸿出声打断，高夫人抬头望她，眸子里满是期待。

洛离，洛离……

那冰冷得不带一点温度的脸猛地浮现在高春鸿的脑海中，即便是在梦中，他也不曾对她笑过。高春鸿默默的叫着他的名字，一声声，一遍遍，倾注了她所有的情感。

末了，高春鸿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划下。她开口，浸在忧伤里的声音微弱得不能再微弱。

“……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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