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什么话也不说,默默上了前面一辆,将手一招,让巴全也上车,两人各坐一方。卫队长带着另一个士兵坐上第二辆车,分付余下士卒再增加一些人,保卫好大汗的寝宫。
巴全拍了一下赶马车的士兵,指着前方,口里依然嚷着“总管总管”。赶马车的明白了,是要到前面去找总管。马鞭一挥,两辆马车在巴全指挥下一路狂奔,出了泸州城。
穿过树林,来到旷野,一直跑到悬崖边上,巴全让马车停下,六人下车。
皎洁的月光下看得出,山崖并不高,下面是一片河滩,河滩上隐隐约约似乎有物体,几个人走过去。林容与巴全站在他们后面,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巴全有几分得意,林容的眼色充满鼓励,似乎在说:干得漂亮,不仅除了一害,而且保护了自己。
举火把的头目将巴全往前推,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他知道回避不了,走上前去,装作悲痛的样子,说话更不流利了,只是惊恐地冲下面喊:“总……管,总管……”
“那就是总管吗?”队长问,他只是点头。
“他怎么了?”
他又摇头。
队长叫车里的那个士卒下去看看,将手里的火把也递给他。蒙古是马背上的民族,翻山越岭可不是他们在行的。士卒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着地,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下了山崖,走到了河滩边上,渐渐走过去,然后发出了叫喊。火把上下挥舞,像是告诉上面的人,那就是总管。
队长扭头请示:“汗后,怎么办?”
“运回去。”林容果断地下了命令。
队长点头称是。叫上赶马的士卒,又喊巴全一起下去。
林容却喝住了:“厨师呢?”
巴全像一个弱智者,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厨师厨师——”
“总管”与“厨师”这两个蒙语词,他说得十分标准,因为在厨房里听得最多。
趁机,林容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转身上车,依然用蒙古话说:“带路,追赶厨师。”
巴全知道,现在她扮演的角色是史卑三汗后,也很惶恐地点点头。月光下,巴全眉目不清,脸上脏兮兮的——反正蒙古很多士兵的脸上也不清爽,身上穿的,大概是总管的便服,没人认得出来,他就是和总管一起出门的厨师。
佩服他的胆大心细,林容只用眼睛和他交流,却朝队长下命令:“你们下去,我们追赶。”
侍卫队长与史卑三接触多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的地方,于是说,要回去多喊些人来一起去。林容知道他心存疑虑,很简单地:“来不及了。”
“我回去叫人来搬总管——”
“没用的东西!”林容训斥道,跟着说,“大汗才回来,好辛苦,不得惊扰他。”
“这……我们势单力薄,又是晚上……您去,有必要吗?”队长大着胆子问。
“后宫,是我统管,厨师,是我挑来的,我要为此负责!”她斩钉截铁地说。
队长只好让赶车的士卒上车,说是护送汗后,保证安全。跟着又问:“总管尸体怎么办?”
“今晚运回去,但是,别忙惊动大汗,明天再进宫!”林容说着,催促马车赶快走。
赶车的士兵一勒缰绳,马车转身就跑。
巴全靠近左边的车门,指挥赶车士兵前方道路,林容靠近右边车门,车厢内很黑,前面的路却是敞亮的。一路奔去,半个时辰后,就已经将队长他们不知甩哪里去了。
马车走下山道,又登上一个缓坡,速度放慢了。巴全突然欠身而起,右手握刀,左手抱住赶车士兵的头,那人警觉起来,放了缰绳,就来掰巴全的手。林容俯身过去,扯开他。巴全搬起他下巴,右手伸过去,如同杀羊一般,将他脖子抹了。
两人手一松,赶车士卒掉下车,咕噜噜滚下坡去。马车似乎轻松一点,上坡的速度加快了。一会儿又下一个陡坡,两匹马的拉车飞快地往下冲,巴全赶紧放了匕首,拉起缰绳。
林容在车厢里捡起来,问他哪来的?巴全扭过头,露出一嘴白牙:“连带我的衣服靴子,都是总管的。”
匕首上有血,但依然闪亮:“可惜你给我找来的匕首,落在史卑三手里了。”
“你先收着,马车颠簸厉害,别震掉了。”
林容将它在靴子底下宕了下,插进靴子里,抹了一把汗,几乎虚脱,靠在车厢板壁上,还有几分心悸,说第一次杀人,他们也是父母生父母养的……
巴全说:“林姐,你还心疼他们?杀我们的那么多人,我就当杀一只狗,只是报仇而已。他们不讲慈悲,我们还要与他们讲慈悲吗?”
林容无话可说,只有问他:“既然杀了总管,为什么还要回来?”
“好不容易有靠近蒙哥的机会,我又熟悉地形,不杀了他,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原先,只给你说我的怀孕妻子被杀了,其实,在她之前被杀的,还有我的父母,还有我们饭店的客人,还有厨房的伙计……而今,全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杀死了蒙哥,我就去见我的亲人们……”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是马车跑得太快,还是他的话音带着哭腔?
林容透心凉,看起来,公公婆婆也都死了,合州大约剩不了几个活人……只因为出去找儿子走得早,没有像他那样看见惨况而已,想到这里,林容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今天晚上,你还想进入蒙哥的寝宫?”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进去,听见几个士兵在盘问人,偷偷进巷子,一看就知道了,绝对不是史卑三出来了,是你,你一定是翻墙逃出来的。看起来,你也没把蒙哥杀死,否则他们不会如此镇静……”
他的身后没有回答,等了一阵,巴全回过头来,看见林容痛心疾首的模样,后悔刺激了她。
果然,她说:“我真没用,匕首,离蒙哥的心脏只有半尺长了……”
“怎么没成功?”
“被赶回花园的史卑三夺下了,我不是她的对手……”
“是这样的吗?那我们赶紧回去。”巴全一边说着一边勒住缰绳。
“回不去喽,我们也杀不了他,赶紧走吧!”
“到哪去?难道我们还能回合州?那里一片焦土,我们是家破人亡,只有死在泸州了。”
林容拍拍他的背,催他赶马:“我不能死,还要到青居城找儿子,必须得把儿子带回合州,带到他父亲那里去。”
原来,你是个贪生怕死的女人?只是为了儿子与丈夫就要苟且偷生?巴全认为自己看错了人,一肚子不高兴,只是没说出,却把车停下,自己跳下,强烈压抑着自己的不快:“你去吧!我把马车给你,你想到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见他跟着反向走去,林容问他干什么?到哪里去?
“回泸州。”巴全头也不回地说。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蒙哥?不用说他身边的王公贵族,能攻善战的军官都有几百人,你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杀不了蒙哥我就杀他的部下,就像杀死总管一样,像杀鸡杀鸭一样宰割他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够一双。”他一边说一边坚定地往回走。
林容喊不住他,只有跟在他身后走:“你杀不了他们,不如让我丈夫他们来杀。”
“张珏将军?”对这个四川虎将,巴全早有耳闻,充满敬意。
“钓鱼城人像他那样的将士很多,他杀不了还有别的人。”见他脚步犹豫了,林容在他的身后继续说,“就打算你想死在泸州,被俘虏过来的合州人还有成千上万,他们还盼望着回去,盼望与钓鱼城上的亲属见面。总管之死,一定让他们高度警惕了,你不能去送死。何况,你只要在泸州出一点事,就会连累所有的合州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在林容的劝说下,他终于停住脚步,回转身来,月光朦胧了,但他的眼珠透亮,依然坚定地说:“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是为我的家人报仇,不回泸州决一死战,你让我到哪里?”
“到钓鱼城,去给他们通风报信。如今,国家大部分沦陷了,四川大部分沦陷了,只有钓鱼城一柱擎天,我们不能让它垮下来……”
见他的林姐忧心忡忡,巴全走过来安慰她:“我去过钓鱼城,那里坚固得很,敌人攻不破的。”
“听蒙哥的手下人说,说已经想到攻破钓鱼城的好办法了……”
“啊?他们要用什么毒计?”巴全关切地问。
“他们要在钓鱼城外盖起高楼,这样可以窥视城里动向,看见哪道城门薄弱,就组织人马向那里进攻。”
“钓鱼城我进去过,哪一道城门他们都是攻不破的。”
“他们还要在城外挖地道,想办法进入城内……”林容跟着补充一句,“还要告诉他们,汪德臣已经死了,蒙哥要为他的先锋元帅报仇雪恨,一定会对钓鱼城痛下毒手的。”
“啊?是钓鱼城的人杀死的吗?”
“是啊!所以他们才穷凶极恶地要报仇,你不去报告他们可能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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