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家庭

创作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我和梦蝶望着一天天在我们的构思下逐渐丰满成熟的小说，便宛如一对夫妻在照顾自己的孩子，看着他逐渐长大独立一样。这其中的喜悦唯有亲手完结过小说的人才能深刻体会到。

更重要的是，我和梦蝶都有分享这快乐的人——我们彼此。

我们的小说名字叫做《当轻小说都商业化之后》。预计一个月后发布。

然而，事情往往是福祸相依的，在我们重新审视《当轻小说都商业化之后》的期间，我再次接收到了妹妹寒心的讯息。并且这一次，我没法再置之不理了。

……

……

生父住进的医院是座相当高级的私人医院，貌似就是家族企业下的产物之一。

我赶到这间医院的病房区时，生父的病房外只有寒心一人。冷清清的走廊上，她穿着黑色的裙子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看上去相当局促不安。

寒心一看到我，瞳孔微便微收缩，但随即就平静下来并指着病房门说道：“爸爸单独要见你。其他人都已经走了。”

寒心口中的其他人是指家族的其余直系亲属们。

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后，再踏入进这宛如另一个世界般的病房内。

病房里只有一张大床以及一些我完全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在白色的粉刷和金属机器包围中，生父挺直了腰板盘腿坐在床中间，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双眼几乎退化到只有眼白，但看上去却无比精神，不像是快死了的人。

我在距离生父三步的范围内停下脚步，并说道：“我来了，父亲。”

“嗯。”生父嗯了一声，“来的好。你总算不至于冷血到这个地步。”

“我是听说您快不行了才来的。”

“是的，我确实快不行了，已经一只脚踏入死者的世界了。现在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是什么病？”

“各种各样的病，一起来的。”

“……抱歉。”

“这不关你的事。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是……为了交代后事吗？”

“是……的。”生父似乎有些吃力了起来，他的胸膛有了明显的起伏，他在尽可能地多呼吸空气。

生父休息了一会儿后，然后道：“实话实话，我很清楚，其实我们父子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我找你回来，也只是为了老头子的财产。而老头子也快不行了。”

生父顿了顿，发觉我还在一旁，便继续道：“我也快死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已经享受不到老头子的财产了。所以……”

我接着道：“所以，你是为了妹妹们吗？”

除了寒心，我还有两个妹妹。

“是的。”临死前的生父终于坦白道，“我希望她们能过的更好一些。所以一开始找你回来，其实是为了夺得更多的财产……然后，给寒心她们。”

从一开始，我就是外来人。

“我明白了。”我很淡然地说道，实际上我也早已有了预感。

“我会把爷爷分给我的财产再转手给寒心她们的。”我背过身去说道。

生父听后，沉默了半晌，过了一会儿，我只听他低沉道：“抱歉……”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我转身准备离去，“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生父叫住了我，“实际上我名下还有几座市中心的不动产以及三十年前绝版轻小说一百本，未来十年内市值它们都只升不降，这些都是你的。这算是我最后的补偿了。”

我愣了愣，然后说道：“多谢了……爸爸。”

走之前，我似乎还听到了生父最后的声音——

“其实我也是爱你的……”

等我走出病房外时，寒心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看样子，她似乎已经听到了我们在里面的对话了。

“大哥……”

“恭喜啊。”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才是父亲的心肝宝贝啊。”

“大哥，我……！”

“别误会，我没有任何嫉妒。”我连忙说道。“这是你应得的。”我笑了笑。

其实，此时的我内心里是真的很高兴。就好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以及，我那从小就缺失的爱，在我的生父身上看到了，就像钻石那般闪耀，即便他的爱更多地是对寒心，而我只是附带的，但我依旧很高兴。

为什么呢？我好像有点想哭。也许是记起了生父将死的这点吧。我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跟这家人划清界限，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融入进这个家庭里，得到了爱的我，应该会比现在要活的更开心吧？

我的理想正在动摇，有那么一瞬间，我放弃了小说，转而选择去拥抱这个家庭。

“大哥。”寒心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实际上你没必要答应爸爸。你可以取走爷爷给你的财产的。我靠我的轻小说已经赚到很多钱了。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样。我们可以住在一起的！”

寒心的眼神深处蕴含着此时的“我”还不明白的感情。

“我不在意钱的，妹妹。”我边笑边哭着说道。“我怕自己会被金钱所吞噬。我当初离开你们，就是害怕自己会失去那种纯真的写小说的理念。和你们在一起久了，我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影响。”

“什么意思？”寒心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并后退了两步。

也就是在此时，“我”说出了“我”曾认为最后悔的话。

“我怕自己也会变成你啊。”

仅一瞬间的动摇，还不足以改变我。

我没说谎。寒心的小说就是垃圾，全靠家族里人的权势和砸钱捧起来的。如果我有了巨额资产并和这些人呆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诱惑，转而变得跟寒心一样，用钱和人脉来成就自己的小说，而不是靠自己的努力、思想。我将失去了作为轻小说作者的初心。

我可以为了小说而去死，所以我不能堕落。

就算再怎么不舍，我也得跟这家人划清界线。

“寒心。我们……”

还可以做朋友几字未说出，寒心便突然推开我跑开了，她一边跑还一边擦眼泪。

我被扔在了原地，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深深地伤了对方的心。但“我”不在乎。

因为，这是试炼。

成就未来的我所必要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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