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黑色的恶魔

从今天早上开始，无论是网路上、电视新闻还是报纸，全都在讨论赵九九遭人杀害的事。

根据新闻报导所言，五十一岁的卡塞尔学校工学院教授赵九九，于昨日晚间十一点左右，被人发现他倒卧在血泊之中，地点就在他任教的卡塞尔校内。

并且在教授尸体被人发现的几个小时前，有民众目击到有名男子跑着离开案发现场，警方目前正在全力缉捕凶嫌当中。

然而，整起事件里有件事情对澹台璇造成了莫大的冲击。

“教授的头皮……被人剥掉了啊。”

据澹台璇看到的消息是说，赵九九教授的头发被人连同头皮剥了下来，还被带离了命案现场。

电视的八卦节目几乎全时段都在谈论这起事件，节目一边播放着赵九九教授生前的影像，名嘴们还顶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一边用专家似的口吻，煞有其事地谈论着加油添醋过的凶手类型和赵九九教授的交友关系。

网路上的讨论更是混乱，从阴谋论到随机杀人，网友们大谈所有的可能原因。留言板上则是出现了许多自称卡塞尔这一所青市大学的学生的人组，谈论着不知是真是假的赵九九教授八卦，或是爆料他和其他教授之间的不睦。总而言之这起事件引发了各界一阵骚动。

人们为什么会如此喜爱谈论这种低俗的话题？

澹台璇光是用看的，就感到恶心想吐。

而且对澹台璇来说，赵九九教授的死还具有特殊意义，使得澹台璇更加不快。

此刻澹台璇的脑海中掠过了某种疑惑。

心想该不是“我的恶魔”杀了赵九九教授吧。

不可能的吧，因为当时自己下诅咒和降头的时候，所面对的是郝仁。她还记得，自己所诅咒和降头的对象，肯定是郝仁，毕竟那个让自己诅咒和降头的信息里面写的目标是郝仁。

然而，自己也没有确认，那个来自于自己信箱中的头皮，究竟是不是郝仁那个大邑县首富的头皮，说不定，那就是赵九九教授的头皮，只不过是带着的“郝仁”的名字。

那这个样子的话，就糟糕了。

“恶魔的仪式……”

但是巫术这种东西里面，并不包含杀害下咒对象。至今，澹台璇未曾命令过“澹台璇的恶魔”去杀人，也没任何一位下咒对象因仪式而死……应该没有才对。

毕竟，自己很清楚，自己这些都是骗人的，根本就不是真的，但是，那个人说不准会是真的，对这件事没有把握的澹台璇，微微地发起抖来。

澹台璇究竟对“澹台璇的恶魔”了解多少？

这时，澹台璇忆起了遇到“澹台璇的恶魔”的那一天。

在被推入绝望深渊时，澹台璇邂逅了一位既残酷又温柔的恶魔。

三年前，在这世上澹台璇最为珍视的存在，因为医院的医疗过失离开了人世——

澹台璇怎么可能有办法接受这种事。

澹台璇坚信哥哥还活着。

因此偷偷地把哥哥从医院带了回来，澹台璇和哥哥两人还一起生活了一年。

但是这件事情被亲戚发现了，所以澹台璇那虚幻的幸福日子就这么骤然告终。

哥哥不再是那个既体贴又帅气、澹台璇最爱的哥哥了，他变成了一具散发出浓烈腐臭味的木乃伊。当现实无情地摊在眼前时，澹台璇当场夺门而出。

绝望狠狠地折磨着澹台璇，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走在日已西沉的住宅区中，四处徘徊。

澹台璇也记不清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了。

四周的景色全都没入了黑暗之中，澹台璇根本无法判别现在究竟走在何处。

澹台璇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心想自己的肺是不是快要不听使唤。

澹台璇甚至用力抓着自己的喉咙，想借此让呼吸顺畅一点。

由于没穿鞋的关系，脚尖已经被冻到快没有知觉了。

而且脚趾头从袜子破洞里露了出来，上头还渗着鲜血。

没有一个人对澹台璇伸出援手。

就算有人将手伸了过来，但除了哥哥之外，澹台璇根本不想接受其他人的帮助。

——好想就这么从世上消失，好想到哥哥的身边去。

澹台璇心中就只是期望着这两件事。

哥哥已经不在人世，而澹台璇还杀死了哥哥两次。毕竟摊在澹台璇眼前的是他成了木乃伊的事实。

事已至此，自己继续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不如说，如果自己现在死去，不就马上可以见到哥哥了吗？当澹台璇察觉到这件事后，顿时宽心了一点。

因此，“那个声音”这么刚好在这个时间点上传进澹台璇的耳朵时，让澹台璇欣喜不已，心想看来是爱捉弄人的上天实现了澹台璇的愿望。

声音以一定的节奏响彻周遭，是一种十分刺耳、光听就会让人感到不安的警铃声。

低垂的夜幕中，有两盏通红的照明正不断地闪烁。

那边是一处极为小型的平交道，周围没有半点人车。

正在降下的栅栏前方，有着两条南来北往用的火车轨道。

远处传来的电车声响越来越近。

澹台璇自然地将手放到了栅栏上，并告诉自己，只要穿越过去就好，哥哥可是等在栅栏的另一边。

当时的澹台璇真的有种得到救赎的感觉，心情雀跃不已，那股兴奋之情让澹台璇不能自己。心潮澎湃之余，甚至想要当场出声大喊。

至今澹台璇都还清楚记得那时的情况。

在轨道遥远的另一端，已经能够看见电车的头灯。

平交道的警铃声、胸口的心跳声、电车在轨道上的奔驰声，当下在澹台璇耳里，这些声音全都成了缓慢的长音。

——自己就来了结自己这条命吧。

就在澹台璇满心欢喜，弯下腰准备穿过栅栏的那个时候。

“你这家伙，还没有死的权利啊。”

总觉得这个声音一下子听起来好远，但一下子听起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那声音实在太过飘忽不定，使得澹台璇抓不到澹台璇们之间的距离，但方才猝然而至的那句话倒是让澹台璇吃了一惊，甚至让澹台璇忘记穿过栅栏，回过头往身后看去。

不过眼前并没半个人影。

“是哥哥吗！？难道是哥哥吗！？”

澹台璇大喊出声，但下一秒。一列黄色车厢从身旁疾驶而去，澹台璇的声音就这么淹没在巨响之中。

然而，那道声音却没被电车声响盖过，反倒直接在澹台璇的脑海中回荡，一字一句澹台璇都听得一清二楚。

“唯独受选召者，才能赐予你死亡。你这家伙根本还没有死的权利。”

“是哥哥吧！？哥哥你到底在哪！？拜托，让我看一下你。”

为了抗衡电车的噪音，澹台璇使尽全力大声嘶吼。

“别乱叫，我才不是你的哥哥啊，少在那乱认人。”

那是种令人感到不快、口齿不清，像是在低声细语的男子说话声。

那才不是哥哥的声音，哥哥的声音才没那么难听，根本大相径庭。那个声音的主人，是种更恐怖的存在。自觉到这一点后，澹台璇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而且不知何时开始，澹台璇就不停地颤抖着。

电车通过后，警铃声停了，栅栏也缓缓地上升。

留下的只有寂静以及黑暗。

但是澹台璇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看来，又是我幻听了……”

澹台璇打算这么解释刚刚的一切。

就像先前幻想已成木乃伊的哥哥还会说话那样。

此时，澹台璇铁定又幻想出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像澹台璇现在脑袋这么不正常，真的很有可能会有如此的幻想。

“才不是幻想哟。”

不过，声音的主人并没允许澹台璇逃避现实。

“你这家伙少把现在当做你幻想出来的一部分，我可是真实存在的个体。”

两人现在居然在对话。

冷风吹拂着澹台璇的头发，但总觉得有谁的喘息触碰到了澹台璇的后颈部，这时澹台璇不禁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样看来……你应该是……”

澹台璇在心里默念了一次刚才声音主人对澹台璇讲的话。

只有受选召者，才能“赐予”你死亡。

如此说来，声音主人的真正身份就是——

作为降头师的自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恶魔，对吧……？”

“……”

“你是恶魔没错吧？”

“……你说的对，我是。”

那声音回答了澹台璇，“你觉得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呵呵……”

“呵呵……呵呵呵……果然没错……你、你是我专属的恶魔……”

此刻澹台璇醒悟了，这是在惩罚她的罪行。

自己根本不被允许去死。

自己根本不被允许去见哥哥。

谁叫自己是个玩弄哥哥遗体、脑袋又不正常的妹妹，这正是她的下场。

看来自己要不断地承受这种苦痛以及折磨，直到受选召者将死亡“赐予”给自己。不过到那个时候，就能在另一个世界见到哥哥了吧。

所以澹台璇当场抛弃了寻死的念头。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这样。

那时，在那个平交道上。

那个受到恶魔诱惑、名叫澹台璇的少女已经死去，但同时，她转生成了降头师。从那以后，她的命就掌握在“澹台璇的恶魔”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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