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战略

【战争是强迫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克劳塞维茨】

血统和力量的衰弱带来的可能是精神的崩溃。

胡浩亮见识过汪老爹的冷酷和坚韧，所以老人此时的眼泪有种说不出悲凉和可怜。

“老爹，不哭啊。”他探出手，想给老人擦擦眼泪。

汪老爹怒了：“老子没哭。”

“嗯嗯，没哭。”胡浩亮好脾气的点头，半跪在他身前，查探他的血气，感觉老爹的身体更虚弱。

汪老爹大约也是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胡乱抹干眼泪，恨恨道：“我就是生气，这帮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混蛋，还有你这个小混蛋，不听话的瞎折腾。”

胡浩亮无奈，好吧，好吧，我不听话。

汪老爹瞪他，但确实气喘的有些厉害。

虽然汪老爹说了这么多，他脑海中的信息也逐渐清晰，但依旧有好多问题没办法解释。

比如生物链法则和食物危机，或者说血液危机如此明显，为什么没有人重视，甚至包括汪老爹在内，开始对人造血的态度，也是不支持但也不反对的样子。

等汪老爹的情绪恢复平静之后，胡浩亮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汪老爹则是久久的沉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回答：“因为狼来了喊了几千年，等狼真的来了的时候，就没人信了。”

胡浩亮微微皱眉，还是不太懂。

汪老爹解释：“人类科技发展到今天，按道理说，血液的成分不难解析，医疗人造血也已经临床应用于人类自己的输血了，但为什么吸血鬼就是不能完全食用呢？到底是血液自身的问题，还是血液之外的问题？”

“猎人学院科研系一直坚持的理论是，吸血鬼吸食人血，不是生物因素，而是诅咒，是高维度规则的限制，这是无解的，除非吸血鬼能破解这个规则，不然吸血鬼只能永远受到生物链法则的钳制！”

“这是悬在吸血鬼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血族自己也研究了上千年之久，想要解除吸血的诅咒，有结果吗？没有！”

“吸血鬼穷尽千年时间都没解决的问题，凭什么认为一个人类朝夕之间就可以解决。”

胡浩亮同学的脑袋稍微懵了，但勉强还能跟上，诅咒和高维度规则暂且不说，不能食用这点他有疑问：“不对啊，不是说刘明德的实验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了吗？混合食用的比例也提高了。”

汪老爹摇头冷笑：“刘明德说进步就是进步吗？人类药物研究的人体临床试验都至少还要I、II、III、IV，四个周期，这个时间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刘明德的研究所才成立多长时间，他的实验数据准确吗？他凭什么确定现在短期食用人造血没有问题的吸血鬼，以后就没有问题？”

“要知道吸血鬼的寿命可比人类要长的多的多，他如果真的是本着研究的精神来做，那他现在的测试观察周期短的就像个笑话，而且如果真的要持续观察，你觉得观察多久合适，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吸血鬼正常寿命最短也要三四百年。”

胡浩亮无言以对，他这次是真的服气了，好吧，虽然他也不太懂什么药物的临床试验，但基础道理还是知道的。

“所以刘明德是在骗人吗？！”胡浩亮目光沉静，忍不住的失望和难过，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笼罩着他，是的，他知道自己有点幼稚和天真，但是他拼着受伤和痛苦，不就是想弄明白人造血到底怎么回事吗？

可是这个结果显然比他想的还要糟糕无数倍！

汪老爹再一次叹息，摸摸他的脑袋：“傻孩子。”

胡浩亮极其郁闷的将脑袋埋在汪老爹的臂弯里，非常丢人，他觉得自己确实挺**的，也知道老爹为什么那么那么的生气了。

真的没有比他更**的人了！！！

胡浩亮同学深刻的自我反思，但转眼又一想。

哎，还是不对啊，既然刘明德是在骗人，那说明人造血根本就研究不出来，老爹这么紧张的潜入研究所干什么，拼死拼活的到底要查什么？

胡浩亮猛地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汪老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死机了。

“那要是万一真的研制出来了呢？”汪老爹特别特别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他当然知道胡浩亮小朋友在想什么，轻轻叹息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人类的科技可以在一百年内爆炸式飞速发展，你就能确定刘明德就一定不能研究出来。”

“额……”胡浩亮同学再一次的被暴击，是的，这要是万一研究出来了，怎么办呢？

别说万一，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行啊！

因为人造血的后果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就算如此，估计也只有老爹这样的傻子才会不顾一切的追查到底。

胡浩亮看着汪老爹，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还说我是傻孩子，但我看您老人家也没比我好多少吧。

汪老爹解读胡浩亮的眼神已经到了极致，他拍拍他的脑袋，不满道：“小混蛋，老爹可不是傻子，老爹要追查这些，不光因为刘明德的研究，而是因为现在大环境变了。”

“大环境？？”胡浩亮今天就是小傻子一枚，索性傻到底。

“好吧，估计以后也没机会了，今天老爹就给你讲讲什么叫大环境。”汪老爹沉思片刻，表情有些沉重。

胡浩亮抱着汪老爹的胳膊，垂着头不说话，他是真的感觉心累。

汪老爹不高兴了，抬抬胳膊：“你认真点，行不。”

胡浩亮同学懒洋洋的点头，但还是抱着不动弹。

汪老爹默默叹气，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想了想后，沉声道：“大环境是什么，大环境就是战略局势，你以后当了辛摩尔族的族长，眼界就不能局限于一地，一定要站到更高的高度来观察整个世界局势。”

胡浩亮默然，额，战略环境？世界局势？辛摩尔族族长？

老爹，我可不可以不听。

对于十来天前，还只是个有些懒散，自由自在惯了的高中生的胡浩亮同学来说，汪老爹说的话，总让他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巨大荒谬感！

可是他亲身经历的一切，让他又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

汪老爹整理思路，尽量说的简单些：“在长达几千年的时间中，因为生物链法则以及血液危机，吸血鬼的世界其实是狩猎派，也就是保守派占据绝对势力，大多数的血族不同意将人类圈养起来，因为风险系数太高，所以这才有了避世六诫！”

“但这个持续了几千年的战略环境，因为人类科技爆炸，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吸血鬼的世界，第一次，圈养派占了上风，战略环境也由保守开始变得激进，吸血鬼开始警惕甚至惧怕人类，所以在这个战略环境下，一旦人造血研究成功，这个以前不那么重要的因素，就有可能导致吸血鬼和人类开战的几率大大提升。”

听到这里，胡浩亮忍不住挑眉，反驳道：“就算人类科技再提升，吸血鬼的个体实力还是非常强大的，吸血鬼到底在害怕人类什么？就算打不过，自保难道不行吗？”

“自保？你以为就是自保。”汪老爹默默的看着胡浩亮，表情变的无比凝重，他一字一句的冷酷道：“战略平衡一旦打破，吸血鬼需要考虑的就不是如何消灭人类，而是如何不被人类消灭。”

“不被人类消灭？！”胡浩亮先是一愣，接着惊愕，他以为今天听到的故事已经不可能再反转了，但没想到还能反转成这样，吸血鬼要考虑的是，不被人类消灭？！

老爹，你确定你没有搞错吗？

汪老爹看着胡浩亮吃惊的表情，淡淡道：“很奇怪吗？吸血鬼沉迷于自己的力量，对科技不屑一顾，就已经失了先机。战术层面尚可挣扎一下，但战略层面几乎已经是无可挽回的败局。”

“战术，战略？？”胡浩亮一脸的懵逼，自己这是误入了什么军事论坛了么？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把思路捋清楚了，可是还是跟不上，真的跟不上。

“战略考虑的是打不打，战术考虑是怎么打，明白了吗？”汪老爹知道自己有些拔苗助长，可是他没办法，只能先把这些塞进胡浩亮的脑袋，让他自己以后慢慢消化。

“战略是长期的针对全局的问题，解决的是我们为什么这么做，战术是短期的针对局部的问题，解决的是我们怎么做才能达到目标。”汪老爹一字一句掰开了，给胡浩亮细细的讲解。

胡浩亮感受到汪老爹心中的焦虑和无奈，他不再软趴趴的毫无干劲，挺直腰背，使劲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后，神色郑重道：“老爹，你的意思是，人类现在已经能够威胁到吸血鬼的生存了。”

汪老爹长舒一口气，小崽子总算听懂了，老怀大慰。

胡浩亮认真想了想后，还是不太同意，坚决道：“人类在科技方面实力雄厚，可吸血鬼一样可以学习追赶上人类，最主要吸血鬼还可以感染人类，这个杀手锏，人类要怎么破解？把人类科学家变成吸血鬼，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想的太简单了，感染就是杀手锏吗？”汪老爹摇摇头，眼神冰冷如出鞘的利刃：“好吧，如果你不信，那么我们俩就来做一个军事推演，我是人类，你是吸血鬼，现在就开战，咱们打一仗如何？”

“发挥你最大的想象力，来，消灭人类！”

消灭人类，胡浩亮定住，神情慢慢变得冷峻，老爹还真敢想。

“吸血鬼和人类现有的全部资料我已经在记忆中传给你了。”汪老爹平静道：“既然你觉得吸血鬼很强，那就来试试打败人类。”

胡浩亮沉默，汪老爹的表情太过严肃，严肃的已经不像一场玩笑。

汪老爹是认真的！

也许是被汪老爹感染，也许是心中好战的一面被激发了，虽然觉得特别的荒诞可笑，但他突然有点儿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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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对视片刻，空气中的气氛一瞬间有了几分紧张的气息。

打就打，怕你啊！胡浩亮同学是这么想的，反正不过游戏推演。

汪老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就先斩首！所有人类高层！”胡浩亮非常果断的先出了第一步，吸血鬼在高端战力上，占据绝对优势，那么就先把全部人类高层解决掉，失去指挥中枢的人类，接下来的行动必然受阻，他没有说感染，开战初期，感染和斩首的区别不大。

汪老爹不动声色：“好，那我兑子，猎人学院，猎人协会，血猎公会，以及CSIRS调查中心全部顶端战力，这一战就算你赢，你也一样不会再有什么特别出色的高端战力，就算有，你也要小心后院着火，新生代血族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胡浩亮默不作声，是的，血族内部势力极其复杂，他的手中必须保留足够多的高等血族，对其他血族保持威慑力。

“还有，既然你要斩首，那就表示我们正式开战，我就炮火覆盖所有血族基地，百分百超饱和攻击，按个按钮可比斩首要简单多了，你可以斩首掉一大半的人类高层，我也可以推平全部的血族基地。”汪老爹开始反击，人类在科技武器方面的实力确实要强于吸血鬼，吸血鬼不可能防住所有导弹的炮火攻击。

两个人非常默契的都没有提核弹，那就是有限的常规战。

常规战的意思，就是人类只使用自有战争以来通常使用的那些武器，它是相对有特殊性杀伤机能的核、化学和生物武器而言的。换句话说，除了核、化学、生物武器之外的所有武器都是常规武器。

但即使如此，即使只是嘴上简单说说。

胡浩亮依然有种微微窒息的感觉，他没有办法想象炮火绝对覆盖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出他认为的杀手锏，稍微停顿了一下后，他冰冷道：“王血召唤，驱使所有吸血鬼集中感染人口密集的核心城市。”

“不错，核心城市，人口密集方便感染，但你不要低估人类的决心，全面生化隔离，照样炮火覆盖，全城消毒处理。”汪老爹毫不犹豫道。

胡浩亮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沉思片刻：“吸血鬼分散，小队单独猎杀。”人类在热武器方面的优势，好像也只有散兵线才能解决。

汪老爹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虽然手段稚嫩，但是思路还算清晰，他冷酷道：“好，那我继续兑子，十个人类兑换一个吸血鬼，不行就一百个人类兑换一个吸血鬼。”

胡浩亮沉默下来，难道战争到最后就只剩下兑子吗？

汪老爹幽幽道：“你可以一直兑子，但是你的人血储备够吗？别忘了这是战争时期，人血的消耗量只会更大。”

胡浩亮心中的戾气被激发出来，森然道：“储备不够，我就以战养战，就粮于敌！”

汪老爹挑眉，就粮于敌出自《孙子兵法》指深入敌国作战时，军队所需要的粮食，从敌国那里就地解决。但这句话放在胡浩亮这里的意思就是，吸血鬼可以一边杀人，一边吸血，这是吸血鬼的天然优势。

这小子还挺狠的嘛？

“好，你以战养战，那我就坚壁清野，艾莎（Alsha）全面配备！”汪老爹见招拆招，冷静老辣，神情依旧悠然。

胡浩亮面色凝重，艾莎（Alsha）是由欧洲猎人协会研发出来的自杀药剂同时也是兴奋药剂，精英猎人团队的标配药剂之一，可以让猎人在临死之际激发出自己的战斗潜力，同时也会让猎人脏器衰竭，神经受损，血液受到病毒感染变成致命的毒药，避免猎人失手被擒之后，成为吸血鬼的血食。

好吧，姜还是老的辣，坚壁清野，这些人类的血全都不能吃了。

非常简陋的战术拆解，到了这一步，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汪老爹不疾不徐的扔出一颗炸弹：“不说你的血液储备，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还能控制住你的手下不感染人类吗？感染失败的潜行者和舔食者怎么办？别忘了，潜行者和舔食者可不会管你人类还是吸血鬼，它们只知道杀戮。”

胡浩亮微微一顿，是的，他光想着感染和杀戮，忘记了人类一旦感染失败了，还有一小半的概率会变成潜行者和舔食者。

“我可以王血召唤控制……”胡浩亮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的高等血族在他驱使吸血鬼感染城市的时候，应该已经消耗光源血掉级了。当然他可以不使用王血召唤驱使，但那样效率太低，很有可能没有感染完全部人类，就被驻守城市的人类反杀消灭掉。

被王血召唤控制着的吸血鬼乃至潜行者舔食者才是最强悍最安全的必杀武器。

这是吸血鬼几千年的战争经验总结来的，如果不用王血召唤控制，刚刚转化的吸血鬼很有可能转头就被刚刚转化的舔食者和潜行者咬死！

这点很麻烦，但是也很无解。

舔食者和潜行者就是这样无脑的破坏者，杀死人类的同时，也会杀死吸血鬼!

所以导致大规模感染时，如果没有高等血族牺牲源血加以控制，感染的效率就会很低很低。

整个战术推演到这一步，他突然明白汪老爹的意思了。

他也明白汪老爹为什么说感染人类不是杀手锏了，感染制造出吸血鬼的同时，也制造出了大量皮糙肉厚，杀伤力十足的舔食者和潜行者，必须有高等级血统的血族来牵制和控制，可是高等血族在他第一步的时候就死的差不多了。

他第一步好像错了，但又好像没错。

因为如果不对付人类的高层，人类的集团作战能力将更强，人类在感染恐慌中的应变能力也将更强，小规模的感染很有可能会被人类，快准狠的迅速扑灭。

他当然也可以将战术制定的更详尽一些，但最终的结果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因为他忘了舔食者和潜行者，舔食者和潜行者有多恐怖，他非常清楚，他甚至怀疑即使全城炮火覆盖，舔食者和潜行者也依然可以活下来。

可是他没想过这会是吸血鬼最致命的弱点。

不光他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估计很多很多的吸血鬼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他们的概念中，高等血族很厉害，高等血族的王血召唤更厉害，看似完美无缺，但这背后的隐患有多少吸血鬼认真想过？

所以这场战争打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高等吸血鬼苟延残喘，人类死光，低级吸血鬼死光，满世界就只剩下遍地的舔食者和潜行者。

那是所有人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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