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 雪崩

推演结束，胡浩亮很久很久都不想说话，感觉好像自己死了一遍一样。

他安静又疲惫的反思着，刚刚的战术推演其实相当粗糙，里面很多细节性的问题，他们都没有考虑，比如大规模感染时人类的恐慌和□□，比如血族内部新老吸血鬼的矛盾和争端，比如胆小的人类可能叛逃要求加入血族，比如新感染的吸血鬼，可能放不下家人和仇恨加入人类的战营……

但这些都是战术或者战役上的细节，老爹说得对，战略大环境已经决定了最终的结果。

人类太强大了，人类已经强大到可以对抗甚至消灭吸血鬼。

他甚至都懒得思考，狩猎派的吸血鬼为什么要研制人造血，因为没有意义了，无非就是妥协，退让，利益，交换。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汪老爹沉重的呼吸声。

“太难了。”胡浩亮低低的嘟囔了一句，突然觉得好委屈，他为什么要思考这么难的问题。

汪老爹摸摸他的脑袋，长叹一口气：“是啊，太难了。”

胡浩亮抬起头，特心累的看着老爹。

汪老爹顿了顿：“所以要不算了吧，反正天塌了，总有高个顶着。”

天塌了，高个顶着？？

胡浩亮的脸直接就黑了，合着您老人家，给我说这么多，就是让我算了。

汪老爹被看的有点儿郁闷，恼羞成怒道：“你以为我想跟你说啊，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之前做的事，蠢得都快冒烟。”

胡浩亮同学再一次被噎住，是有点蠢，可是冒烟，这个也太过了吧。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瞪了半天。

“好吧，我是有点蠢，可是人造血，我们也不能真的不管啊。”胡浩亮同学默默的打起精神，骂归骂，这事儿不管从哪方面说，真的挺严重的。

汪老爹有点儿自暴自弃，烦躁道：“管什么管，就算人造血真的研制出来也没什么？”

胡浩亮简直哔了狗一样，目瞪口呆，特么这正话反话都被你说了，恼怒道：“怎么就没什么了，要是吸血鬼大规模制造人造血，就不需要感染人类，到时候开战，人类不就完蛋了。”

汪老爹没有客气，直接打断：“吸血鬼能大规模制造，人类就可以定点清除，你看是你建的快，还是人类清除的快。”

胡浩亮瞪着汪老爹，气的有点快要抓狂了：“那吸血鬼还这么费力的研究人造血干嘛，研究出来又有什么用。”

汪老爹特和蔼的看着他，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是啊，这么费力的研究人造血其实真的没啥用，吸血鬼迟早都要完蛋的。但吸血鬼没用，不见得人类没用啊，等吸血鬼的血库打光了，人类可以说，来来来，我们这里有人造血，你们要不要投靠我们啊……”

胡浩亮同学第一次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老爹，你说什么，你这是耍我吧！你这是耍我吧！！

汪老爹继续摸摸胡炸毛的脑袋，笑眯眯的安抚：“不气，不气，你看人造血就是这么回事。”

沉着冷静的胡浩亮同学终于崩溃了，他一把抓着汪老爹的手就往自己的脑门上拼命的按：“老爹，老爹，我还是源血还给你吧，你特么弄死我算了。”

汪老爹胡乱按住胡浩亮的脸：“别闹，别闹。”

胡浩亮不干，恶狠狠抓着老头子，怒吼：“源血怎么传，源血怎么传？！”

汪老爹再一次气喘吁吁，虚弱道：“哎呀，我不行了，不行了，阿龙，阿龙，快救我。”

胡浩亮终究还是拿这个垂死的老头子没办法，阿龙和蛇男一左一右死死的拉住他。

阿龙苦口婆心的劝慰：“亮亮，亮亮，你别生气，老爹现在身子骨不行，你可不敢这么弄他。”

胡浩亮阴沉着脸，也不说话，就是生气，气的简直快要爆炸那种。

汪老爹躺在沙发上，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他，又开心又得意，可是，笑着笑着，他又突然流下眼泪。

一边笑，一边流泪。

胡浩亮不再挣扎，他甩开阿龙和蛇男，走过去蹲下，默默握住汪老爹的手，他知道老爹为什么这么伤心。

“我来。”阿龙赶紧走过去，检查了一下老爹的脉搏，然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针剂为汪老爹注射上。

针剂是续命用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汪老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胡浩亮很久很久，最后轻轻说了一句：“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四个人一起沉默。

封闭的监牢内灯光昏暗，一时间寂静无声，胡浩亮不想放弃，他不断梳理着脑海中的新记忆，想要寻找可能的办法。

正在思考的时候，一片白色的雪花突然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胡浩亮愣了一下，接着，一片，两片，无数纷飞的雪花就这样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落在他的身上，落在老爹的脸上。

胡浩亮惊了，六月飞雪吗？这里是台湾，最多也就秋末，怎么可能下雪？汪老爹这是触发了什么新技能吗？

他的手抖啊抖的，都不敢去碰触那些雪花。

“别怕，这是骨灰。”汪老爹笑笑，抬手将身上的“雪花”抹去。

骨灰？

胡浩亮不解，抬头看向房屋顶部的一排气孔，无数好像骨灰一样的雪花如尘埃一般飘落进来。

“走，咱们出去看看。”汪老爹气色依旧衰败，勉强提起一丝力气，胡浩亮就这样搀扶这汪老爹走向阳台。

是的，阳台，房间是三室一厅的布局。

他一直没太注意过阳台外到底是什么。

厚重的落地窗帘拉开，玻璃门外是一个小小的平台，两个人走出去，站在阳台上，放眼望去，这是胡浩亮进来收容所后，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刺目的阳光照射在一个宽敞的小广场上。

小阳台设计的非常安全，没有一丝阳光能透进来，可是作为吸血鬼，胡浩亮还是能感觉到全身上下那种隐隐的刺痛感。

不过这种刺痛，远没有他所看到的场景让他感觉更难受。

阳光直射的小广场上，无数吸血鬼的尸体被拖出来，扔在炽热的阳光下，尸体在接触到阳光的一瞬，好像腐蚀了一般冒出淡淡白烟，尸体先是变黑，接着开始解体，在徐徐的微风中，变成无数雪花一样的尘埃飞向天空。

汪老爹没有解释这是什么，但胡浩亮已经猜到了。

这就是那些实验失败后死去的吸血鬼，这个阳光灿烂的小广场就是这些吸血鬼的火葬场。

汪老爹摆摆手，示意胡浩亮不用扶着他。

胡浩亮松开手，默默看着广场上那一排排的尸体，一时无语，如果不是汪老爹救了他，他自己的下场似乎也就这样。

一起问题的终点又回到了问题的起点。

“如果人造血研究只是幌子，或者是骗人，那么刘明德到底要干什么？”胡浩亮平静的问。

汪老爹微微的眯起眼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刘明德是我见过城府最深的一个人了，这个人非常非常的奇怪，身为猎人，偏要研究人造血。你要知道，其实在所有势力中，猎人是最反对人造血，也是最警惕人造血的一方势力，因为一旦吸血鬼和人类之间爆发战争，猎人一定是死的最快那一批。”

“本来刘明德研究人造血这件事情轮不到我来查，我也没觉得这件事情严重到值得我这么拼命的来查。”

“可是这件事情就是这么的奇怪？就在刘明德的研究所成立后不久，欧洲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吸血鬼侵袭战，猎人协会，血猎公会，阿尔法学院，尼德霍格学院一个没拉的全被吸血鬼攻打了一遍，最新消息，甚至连血族始祖莉莉丝都亲自出山，和尼德霍格的校长打了一架，据说这一战非常惨烈。”

“所以，亮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汪老爹看着胡浩亮，严肃的表情凝重如山。

血族始祖，胡浩亮当然知道血族始祖意味着什么，那是整个血族战斗力排名前三，S级血统的血族君王。

胡浩亮沉思片刻，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欧洲大规模的侵袭战，包括莉莉丝亲自出战，都只是为了转移所有猎人的视线，为了给刘明德打掩护。”

“是的，你能想象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血族势力集体出动，而且还是密党和魔党一起出动，就是为了给一个小小的刘明德打掩护，很可笑吧！”汪老爹脸上的表情带着浓重的嘲讽。

“可是查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如果说开始我对刘明德能够研究出人造血的怀疑只有一分，那么这件事情之后，大环境的剧烈变化，以及魔党吸血鬼对我的不断追杀，我对刘明德的怀疑就有五分了！”

胡浩亮沉重的点头，整个事件，抽丝剥茧到这一步，汪老爹怎么样怀疑都不算过分。

“然后，我们最后再换一个角度，就算刘明德只是骗人，但他骗过了吸血鬼，骗过了人类，他最终的目的也达到了，那就是挑起战争。”

“挑起战争？为什么？”胡浩亮眉头紧锁，他自认对人性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可是他还是深深的不解，作为人类，作为猎人，刘明德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就算人类稍稍占据了一点优势，一旦开战，最好的结果也不过两个世界同归于尽。

这个世界毁灭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很好玩吗？

汪老爹叹息：“我也不太懂，但阿龙告诉我了一个词，反人类。”

“反人类？”胡浩亮愣住。

“大奸似忠，大伪似真，阿龙说像刘明德这样的高知群体，很有可能受到哲学或者其他因素的影响，对人类的文明彻底的失望了，最后以消灭包括自己在内的人类为人生的终极目标，刘明德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似乎很难理解，但胡浩亮想起刘明德对他做的那些事，还有对他说的那些话，那种变态又恐怖的邪恶感，又觉得不太难理解。

可是这个人明明看着即儒雅又睿智，这么聪明的人，他到底为什么反人类呢？没道理突然这样啊，胡浩亮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汪老爹沉默许久：“你知道的，老爹很久很久之前就是猎人。”

胡浩亮点点头，是的，除过对吸血鬼病毒免疫的猎人，也有很多汪老爹这样的普通猎人，或者天生异能的猎人。

“人类一边依靠或者驱赶猎人与吸血鬼厮杀战斗，但又一边恐惧猎人的强大异能，将猎人严密的监控起来，你说猎人会怎么看。猎人只是人类对付吸血鬼的马前卒或者炮灰，人类恨不能强大的猎人与吸血鬼同归于尽，但是那么多的猎人死于与吸血鬼的战斗，他们在保护谁，他们难道不是在保护人类？”

汪老爹似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刘明德这个人的身份背景我调查过，他曾经也是一名非常非常优秀的猎人，尼德霍格猎人学院，你知道的，历史最悠久的老牌猎人学院，他们那一届有三个人，魏天风，刘明德，慕容被并称为他们那一届的学院三杰，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无外乎上面的这些原因。”

学院三杰，胡浩亮琢磨，脑海中突然冒出那个带走韩宇的冷血猎人。

“当然，也有可能刘明德就是一个圣人，他真的相信人造血可以让人类和吸血鬼和平共处，所以他才不遗余力的研究人造血。”汪老爹抬手接住一片飞灰，然后轻轻碾碎。

“和平？”胡浩亮望着遍地尸体，漫天飞灰。

“是的，我们不能因为人造血的可怕后果，就彻底否定掉人造血的正义性，你看，至少普通吸血鬼是希望人造血能够研究出来的。”汪老爹轻轻叹息一声：“也许，真的会和平呢？”

胡浩亮笑笑：“和平个屁！”

汪老爹怔了一下，这么淡定的孩子也会爆粗口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那你要怎么办？”

“杀了他。”胡浩亮拍拍身上的飞灰。

汪老爹了然，拍拍他的肩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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