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往事如魇（7）

玄女的脸色很难看，非常的难看。

为什么恶名满贯的【四凶】，在山海界叱咤上千年，都没有人将他们斩杀，为世间惩奸除恶？

不仅仅是因为【四凶】恐怖的实力。

更是因为只要是沾到凶兽之血的人，都会被感染成新的凶兽！

上千年的光阴，有数位顶尖英豪追逐着【四凶】的足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斩杀，但却不可避免地染上凶兽之血，身心全都被黑暗腐蚀，成为新的天灾。

不过，最近百年出了一个奇才，竟然能将可怕到极点的【四凶】化为自己的力量，并且保持自我意识。

但很可惜，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奇才是她的敌人，因为他加入了【天道】组织。

玄女此行，本就不打算和饕餮拼命，只有将他彻底封印才能断绝人间的灾害。但是她赶到的太晚了，旧恶已死，新魔降生。

不过万幸的是，这个新生的饕餮还非常年幼。

甚至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她把这个小兽从万里高空抛下，砸在坚硬的山石上，瞬间就会变成一滩碎骨和烂肉的结合体。

从此，【暴食吞天】饕餮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当玄女看到某样东西的时候，内心莫名地挣扎起来。

小饕餮嶙峋的脸颊上，挂着两道晶莹。

那是一个小孩子才会流下的眼泪。

他根本不像是会毁天灭地吞噬诸天的恐怖之源，更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屁孩，连噩梦都能让他瑟瑟发抖。

不知不觉间，玄女停止了飞行，凌空站在半空中，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她睿智的大脑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想法。

玄女御着这个新生的小饕餮，飞临到一池湖泊之前，然后捏了个诀，隐匿了自身的形体和气息，不留半点痕迹，好像不存在一般。

小饕餮睡在绿毯般的草地上，好像是大自然的气息抚慰了他弱小脆弱的内心，身体不再发颤，安稳地熟睡着。

和风吹拂着大地，草丛迎风摇摆舞蹈，湖泊上波光粼粼。

一片草叶随风飞舞，被小饕餮吸进了鼻子。

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从梦中醒转过来。

唔……我不是该被怪物的胃酸融化了吗？这里是哪儿？

小饕餮操纵着尚显孱弱的四肢，站了起来。

咦？我的手脚呢？我怎么会在四肢着地？

我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看到面前波光粼粼的湖泊，小饕餮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东西一样，非常蹩脚地跑了过去，用清澈的湖面当作镜子。

当他看到倒影中上下浮动的自己时，整张脸都变得灰白无比。

那张可怕的面容，虽然有些许不同，但和将他们兄妹俩吃掉的凶兽极为相像！

黝黑的皮肤不再，如青铜浇铸的嶙峋鳞片覆盖在肌肤之上。嘴角巨大的可怕，几乎开裂到耳垂下方。头顶一对并不算对称的犄角，双手双脚变成了走兽的四肢，四根利爪锋利得能将石块切碎。倒立的骨刺，从身体关节处伸出，像是缠在身上的荆棘。

更让他恐惧的是，那双碧绿色的竖瞳中，若有若无放出的贪婪之光，和那时的怪兽一般无二！

我自己，变成了食人的怪兽！

“啊啊啊啊啊！！！”

小饕餮几近崩溃地咆哮，源于本能的蚀风从体内爆发出来，席卷周围十丈内所有的一切。

毁灭的景象再度重现，以他为中心，大地下陷足足一米有余，青翠的草丛化为不毛之地，连藏在地下的草籽都没有留下。湖泊中无忧无虑的游鱼也没有幸免于难，大多数靠近岸边的鱼直接被蚀风吞噬了，更有一些鱼被拦腰截断，血色染红了半片大湖。

然而这种暴走，更加加剧了小饕餮内心的恐慌。

他的眼中充满了迷茫和畏惧，飞奔往森林的深处。

而躲在远处不显身形的玄女，暗暗叹息道。

再观望一会儿吧……

小饕餮从大日中天，狂奔到夜星璀璨。他慌不择路的逃跑，企图摆脱这个无法改变的悲剧。有时候一头撞在林中的障碍上，虽然会有些晕，但被摧毁的总是几人合抱粗的古树或者坚硬的巨石。

直到跑得精疲力尽，被石块一绊摔倒在地上，半天没能站起来。

小饕餮用细小却有力的前肢怒锤地面，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他发出“呜呜”的声音，喉咙早就干得发痛，但依旧在声嘶力竭。眼睛里已经挤不出一滴泪，只能用这种方式继续痛哭。

眼泪是一种好东西，小时候可以将伤心和痛苦冲刷干净。但小饕餮已经长大了，长大以后就会有很多连眼泪都冲刷不了的巨大悲伤，甚至心里疼的滴血而眼里却流不出泪来。

你以为自己是漫画主角能成为英雄拯救世界？省省吧，那些金手指、系统、后宫、外挂杀什么的，都是作者们意淫的出来的玩意儿。

现实特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小饕餮在土坑里闷哭了好半晌，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消沉下去。直到他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悠扬清歌。

这歌没有歌词，单纯是哼出来的曲调，可是却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慰着他崩溃的心灵。

小饕餮把头从土里**，迈着笨拙的步伐向着歌声的源头寻去。

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想看一看唱这首歌的人，然后称赞一下对方歌艺高超——当然，如果那个人没有被自己吓跑的话。

小饕餮拨开比他还要高的草丛，离歌唱之人越发接近。

当他用小脑袋拨开最后一丛长草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林地中的一处空旷地，周围的高木犹如绿色的墙壁，将这里和其他地方隔离开来。成千上万闪着七彩颜色的萤火虫，忽隐忽现，犹如霓虹在这片天地间游荡。

而空地正中央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白发丽人，座边放着一壶花酒，手中捏着小小的酒盅，一边欣赏仙境美景，一边小酌花酒，还轻声哼着那首悠扬的曲调。

虽然她穿着普通的素裙，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却像是下凡的谪仙。

小饕餮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回草丛，只在缝隙中无声的观望，生怕可怕的自己惊扰了这幅美景。

忽然，白发丽人扭过头来，正是他藏身的那个方向。

她笑靥如花：“小家伙，要喝酒吗？”

“我……我怕吓到你……”

小饕餮几欲转身逃跑。

然而却女人轻笑两声：“姐姐我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岂会怕你这只小凶兽？”

他心头一跳，自己尚未露面，就已经被对方摸清楚路数了。

小饕餮自知逃跑多半也没有用，就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草丛，同时还盯着白发女人的脸，那神情像极了初见生人的小猫。

他眼观鼻鼻观心，不知为何的，眼前这个女人散发着令人亲切的气息，找不到半点敌意。

一只七彩的萤火虫落在他的小鼻子上，害他打了个大喷嚏。

女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坐吧，这里的琉璃萤火虫可是全山海界独一无二的奇景哦。”

小饕餮笨拙地跳上了巨石，顺着她的意坐在旁边，还摇摆着新长出来的尾巴，有【我是小狗】的错觉。

女人喝了一口花酒，淡淡的花香与醇冽的酒香交融在一起，叫人心旷神怡：“你叫什么名字？”

小饕餮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叫吴忧。姐姐你呢？”

“我啊，人们都叫我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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