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斜刘海（下）

“我们是去哪啊？”男孩怯生生地又一次问道。

“都说了几遍了！这是个秘密。”女孩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答案。

虽然对能和女孩共同分享一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感到兴奋得不能自己，但周围破旧的店面、阴森的电线杆还是让男孩畏缩不前。

“那，我们……还没到吗？”

女孩没回答，而是倏地定住不动。男孩没注意到女孩的异常，提高嗓音再问：“还要多久才到啊？”

还是没有回答。男孩终于发现女孩一直站在一家理发店门旁一动不动，他走上前去，想要问怎么了。就在这时，巷子里刮起了一阵阴风，冷森刺骨。男孩顿时心跳加速，看着女孩的背影，一步也不敢前移。

女孩终于转了过来，双手直挺挺地伸向前方，身体笔直地立着，瞳孔放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孩。有一阵风卷过，女孩的马尾随风浮动，额前的斜刘海也被吹起，凌乱地遮掩着半张脸。

“张木头——”

“没想到是你，上次见是多少年前来着？”

“四年前吧。”

“四年吗？我以为会更久一些。果然，人老了对时间也变得麻木了。”

“书店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没办法！谁叫现在都没人买书了。哪来的钱翻新书店！”店长抱怨道。

不是没人买书，是没人到你这买书吧！我腹诽了一波，假意安慰：“老也有老的好处，至少看起来顺眼。”

“你小子话还挺多，买不买书，不买滚蛋！”店长终于装不下去，露出了真面目。

“书肯定要买，只不过不是现在。”我扭头走进书架丛，不再理会店长。

“臭小子还装起高深，真是世风日下！物是人非呀，这店几十年没变，这人几年就像画皮一样从头到脚换了个透。男的一样，女的也一个样！”店长看来久未见人，一个人叨叨叨叨个不停，颇为自得。只是……男的女的什么？

“欸！小子！那里是……”

店长的声音突然弱下来，我一边艰难地在书本之间仅余的几块空地移动，一边还要阅览架上的藏书，没注意到店长古怪的语气。

钻进左侧书架丛的最里面，赫然摆放着一人高的书堆，整整齐齐，呈四角状叠放。不像书店中其他任何书堆，这堆书不仅摆放齐整，而且全都是同一本书——《爱斯基摩女孩》。

我从最顶部取下一本瞧了瞧。封面俨然是一张真人写真：一个短发女人鸭子蹲状坐地上，两只手掩盖在眼部，看不出任何表情；底部封面出乎意料地就是前一张的背面照片。整体显现出暗色调，唯一亮色的地方即是女人身上那唯一一件衣服，白色衬衫。衬衫明显过长，遮掩住了女孩的绝对领域，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女孩的肌肤，是平胸。

少见的诱人犯罪的封面，还有那么一丝艺术性，就不知道是不是见光死，毕竟脸是遮住的。

我接着粗略地审阅了书。没有表明出版社？看来是作者自费出版呀，有意思！爱斯基摩男孩？这个作家的笔名和书名可真让人浮想联翩。我没有继续细看，而是又把书放回原位。今天可不是来买书的！

愈往书店内部走，书的数量愈多，杂乱程度愈高。到后面，甚至产生了随时都要被不知从哪来的书砸到的恐慌。

相比有间书店书的储量，这里书的种量和年岁更值得一说。你几乎很难在这找到完全崭新的新书，几乎清一色全是上年头的旧书。至于刚才那堆书则是意外中的意外。店长不太喜欢进时销书，仅有的一些都摆在近门的那一面墙上，最直接让顾客见到。相同的两本书在有间屈指可数，每一本泛黄的藏书都有可能是稀有的孤本，然而在这里只能沦落到无处安置的境地。

过去的自己并没有想到过这些，如今再见，书店的时间仿佛从四年前开始停滞，直到现在我再临才又开始转动。每一座书架，每一面书墙，即使书的位置千变万化，可入眼的书依旧散发出同一种味道。

我体味被勾动的每一片记忆，拂过层层叠叠安坐于书架上的老书，像和一个个老朋友打招呼。如果不是有间书店太小，我想我能沉浸其中，直至夜深。

“混账店长混账店长！老东西整天就知道叨叨叨书书书。偏偏自己又不来理，居然叫我干！当初可没说还要干这个啊！还不给加钱，就知道拿书来敷衍！下次一定要给他好看！”

竟然还有人在书店里，我顿时一惊，寻声抬头，迎目而来的是一幕不可描述的景象。

“什么人——啊！”

整面书墙应声倒下。我什么还没懂，只见一道人影从头顶扑倒下来，本能地伸手抱住。

挺软的，嗯……黑色的。

我终于反应过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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