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焦虑的夜晚

到达布莱克诺尔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夜。

轰炸机途经巴拉普尔和埃尔伊卡，经过两次加油后才到达布莱克诺尔。

进入本土领空时，已是深夜。等到下了飞机，士兵们无精打采地走进候机室，直接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因为担心遭遇敌机，他们这一天一夜都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绷紧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士兵们终于可以安心地闭上双眼，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除了一个人。

塔沙卡和其他人一样躺在地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算了……”

他爬起来走出候机室。外面的天空并不暗淡。月亮的光芒照亮银河，它们再把这份光芒一起送往大地。塔沙卡借着月光走向着悬崖机场的边缘，趴在一个护栏上眺望着远方的市区。没有螺旋桨的啸叫，没有伴随电流的哭喊。天地再次归为宁静，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可以尽情的享受这只属于他一人的夜晚。

不过，好像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你也睡不着吗？”

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与他一样黑眼睛，黑头发的男人。他抖了抖手上的烟卷，火星随之抖落，发着微弱的光。他也随即从兜里抽出一个烟盒。伸向塔沙卡。

“来一根吗？”

“谢谢。”

塔沙卡接过章刃海的烟，放入嘴中，却忘了自己身上没带火柴。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刃海已经在一旁点好了一根火柴。

“谢谢。”

“没事。”

点燃了烟卷，两人把视野都拉回无尽的深空中。

章刃海在航空队里是出了名的孤僻，留在大家脑海里的，除了他高超的飞行技术外，恐怕就是他一个人坐在空岛的悬崖边抽烟的情景了。

或许是首都的黑夜舒缓了这个忧郁的男人心中的一丝创伤，他似乎比平时开朗了一点。

“你也睡不着吗，怎么回事。”

他吐了口烟，然后把头转向塔沙卡。

“嗯，脑子有点乱，你也是吗。”

“我只是单纯的睡不着罢了。怎么了，有心事吗。”

“算是吧。”

在战斗的前夜，若是两个战士因为心事而无法入眠，就会互相吐出自己的心事来让自己舒服一点。如果能了结当然更好，毕竟谁都不愿意带着未了的心愿走上九死一生的战场。

虽然刃海在队里以孤僻出名，但是对于塔沙卡好像却又是另一副样子。塔沙卡也算是航空队里少数与他经常交流的人。战场他们也曾多次为对方化险为夷。虽然不在同一只中队，但在空中也算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了。

“我想去见一个人。”

塔沙卡吐出了自己的心声。

“那个人也在这里吗？”刃海手持烟卷，微笑着对塔沙卡说。

“是的……”

“那就去见她吧，”

“嗯……唉？”

面对如此简单的回答，塔沙卡惊讶地几乎要叫出声来，他通红着脸看着刃海。

“你还没问，就知道是她了吗……”

“这还用说吗，看你脸红成这样，难不成你是因为一个男孩子而睡不着吧？”

“你……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塔沙卡几乎叫出来，可眼前这个男人还是眯着眼眼睛，微微地笑。

“开个玩笑罢了，别紧张。”

“这玩笑你还是不要对我开的好。”

塔沙卡生气地说着，同时掐掉了手中的烟。

我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塔沙卡呆呆地望着自己那只拿烟的手，然后咳嗽个不止。他本就不会抽烟，但是在接连数月的高强度战事之后，他的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周围的战友一个个早就成了老烟鬼。他们说这样能让自己的灵魂保持“平静”。塔沙卡被他们带着，也慢慢学会了抽烟。

后方送来的烟卷很快就会被抽完，然后烟瘾大的士兵会去找有烟但不怎么抽的，拿手表或现金去跟他交换。他们会把这些烟偷偷地带上飞机。

等到将死之时，濒死的飞行员抽出身上藏着烟卷，用飞机上炸出的火苗点燃烟卷，含在口中，接受命运无情的判决。就像是卫生员会给没救的伤员注射吗啡。至少在去见圣主之前，能减轻一点肉体上的痛苦。

当一个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身边一切昂贵的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劣质的烈酒，受潮的烟卷和残缺的相片是一线士兵在炼狱中最后的精神寄托。

除了好运以外，能在残酷的战场上活下去士兵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拥有强大的精神寄托和强大的求生欲的，另一种是真正沉醉于战争，融入进战争的疯子。这一类人往往拥有极强的战斗能力，塔沙卡在能力上属于后者，但在精神上，属于前者。

而他的精神寄托，现在就在他眼前的那座城市中，而不是刚刚含在嘴中的烟卷。

想到这里，塔沙卡的心跳加快了，脸上的红晕在黑夜里更加明显了。

这时，一阵风吹过。风让他的心情暂时平和一些。风也熄灭了刃海口中的烟卷。

“没事，我再点一根，你还要吗？”

“不了，我其实也不怎么抽烟。”

“好的。”

他说着，掏出火柴又点了一根。微微吸上一口，然后又开口了。

“在我的故乡有这样一个传统。当年轻的男孩要参军入伍的时候，他会想尽办法追求他的心爱的姑娘，跟她在一起。不为别的，只希望在艰苦的军旅生活中，能收到她甜蜜的信。”

“这是拿托利亚那边的传统吗？”

“算吧……为什么你们都会跟我提拿托利亚？”

“没办法的吧，这个世界上只有拿托利亚人是黑眼睛黑头发吧。”

“是啊。”

说罢，刃海又深吸了一口烟。

“为了让自己不留遗憾，你一定要去见她，我们以后的面对的战场只会更复杂，更残酷，你明白吗？”

“啊，我清楚的很。但是我现在去见她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我该怎么办，开战以后我就跟她断了消息，现在……”

塔沙卡开始变得非常紧张，有些语无伦次。嗓门也开始变大。

“嘘。”

刃海用一只手挡住他的嘴巴，把另一只手的食指竖在自己的最前。

“安静点，别人都在睡觉，你现在自己想想怎么面对她吧。”

塔沙卡冷静下来，不再说话，但是却开始来回地踏着碎步。

星辰暗淡下去，它们要把光芒让给地平线另一端的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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