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四：与虚幻的少女的相遇

新历二十二年冬，某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这里是旧都，这个曾被称为安利克的城市现在已经变成空无一物的鬼城。

在旧都的中心，有一座黑色的巨塔，这座高耸入云的巨塔集成了整座城市的控制中枢，在黑塔之下埋藏着驱动这座城市的巨大动力炉。

而就在这座巨塔之上，落满了雪的瞭望台上，端坐着一个素色的少女，她孤独的守望着这座无人的都市。

晶莹的雪花穿过她纤细的身体，反射着朦胧的光。她只是个虚无的幻影，一无所有的少女，被抛弃的守望者。她是黑塔的公主，孤身一人的公主。

自己被制造出来时的事情还记得很清楚，区区数十年的时光不会抹去她的记忆。

那还是整整七十年前的事，七十年前，旧历3719年的一个下着大雪的冬日，她第一次睁开了双眼，就在这一方小小的瞭望台上，第一次看到这个繁荣的城市。

那时天空还没有被厚重的尘埃云覆盖，街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繁华而平静。那是一段宁静又幸福的日子，幸福到对它的回忆足以让她撑过孤独的二十二年。

街道，城墙，房舍，甚至地下结构都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不再有人的气息，人的欢笑，留下的，只有风雪与怪物的咆哮。

早就知道了，不会再有人回到这座都市，即使如此，在每年的这个日子，她总是会坐在这里，无声的祈祷着奇迹的发生。但残酷的时间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孤独与失望。

“Nova-15”记忆中的虚影对她说，“保护好这座城市，这是你的职责。”

“Nova-15，你干的很好。”

“Nova-15真不愧是我们的公主殿下。”

“Nova-15，我们要走了。”

“Nova-15，帮我们看好家”那个人说，“我们总有一天要回来的。”

目送着那个人远去，不知为何，她感觉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但她还是露出了笑容，挥着手，对他们道别。

而最后，他们，果然没有再回来。

她只是人类制造的人工精灵，一种生来爱着人类的可悲生命。她没办法追随他们的脚步，没办法站在他们身边，她们就是如此可悲的虚无存在，连自己的所爱都是设定的好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她孤独的眺望着远方的风雪，这是最后的幻梦，虚无的人形在街道上成型，这是她的记忆的再现，留存在她的记忆中的繁荣的安利克。

自此以后，一切的梦都会坠落。

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在触碰到地面上之前，眼泪就破碎成无数光点，四散在空气中。

而就在此时，隐约的，她看见一个人影，一个坐在城墙上的人影。他是陌生的，她从未见过的。人工造物也会出现幻觉吗？她不知道，她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里，那个衣角翻飞的人影。

不知道是否注意到了来自天空的注视，那人抬起了头，望向巨塔的顶端，那个注视着他的身影。

大约一个小时后，那个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厚重的呼吸面具，露出下面的灰色头发，一张历经了无数风霜的既像年轻人，又像老人的脸，以及一对偏灰的钢蓝色双眼。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缓慢，就像慢慢的摩擦金属发出的无机质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我是Nova-15，黑塔的公主。”

“人工精灵？”

“是。”

他抬起了那对钢蓝色的双眼，与那双眼睛对视，她只想到了一个词，大海。那是深海般的蓝色，犹如无底的深渊一样，但又无比的广阔，又像笼罩在一层海雾之下。

“你有主人吗？”

“没有。”

怎么会有呢？爱着人类，这就是人工精灵的生存意义，这就是人工精灵，一种把爱着别人当作存在意义的可悲生灵。无主的人工精灵就像那些失去了留念的幽魂，最终丧失一切功能，慢慢消散。而她，只是为了完成他们的任务，也应此被束缚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之中。

“那就算我捡到你了吧”

“……”

这是什么逻辑？

“你想要个名字吗？”

“好啊。”

“那就叫你艾琳好了，叫我医生就好。”医生的双眼中，似乎燃烧着火焰，昏暗的火焰。

“好的”此刻，面对那双眼睛，艾琳竟感觉不到恐惧，不知为何，但她确实开始爱上了面前的人，“先生……我可以，爱上你吗？”

想必他知道人工精灵的宿命，想必他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看到，他用身体掩住了右手，那是拔出武器前的动作，不过这都无所谓，因为她开始爱上了面前的人，七十年来第一个驱散了她的孤独的人。她可以为他献上她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可以，因为我是您的东西。”她微微一笑，就像是一朵白色的蔷薇在风雪之中绽放。

突然，他笑了，那是一闪即逝的微弱笑容。

“谢谢，”他伸出手，摸了摸艾琳的头，说，“我相信你。”

“那你可要做好觉悟哦”

“什么觉悟？”

“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哦，除非你不要我了。”她点着唇轻笑，美的不可方物。

那一天，他们一起谈了很多，不记得谈了多久，但那一天，她永不会忘记。

很多很多年后，艾琳很庆幸，自己能在死心之前遇到这个后来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这是这个把爱上人类作为存在意义的虚幻少女爱上作为个体的人的开始。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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