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平静的日常

让时间稍微后退一点，救下萨尼娅的两天后。

洗完盘子的医生依照惯例检查了萨尼娅的身体情况，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下来，清醒过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医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可以在空气中嗅到一丝火药味。即使远离战场超过五十年，战场留给他的优秀嗅觉依旧清晰。

不过，他并不知道会在那里发生战争，也不想去掺和那种无聊的事。其实如果注定要被卷入战争，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还不如听天由命，先干好手边的事。

这么想着，医生拿起手边的象棋棋子，士兵进一。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白方的士兵前出一格，黑方的棋手不为所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接着，黑方士兵进一。医生伸出手拿起黑方的士兵进一。

对，医生正在和坐在对面的一盆仙人掌下棋，即使仙人掌再怎么妖孽，要叫他下棋还是有一些强人所难。不过，和这盆不知陪伴了自己多少年的仙人掌下棋早已变成医生的一种放松手段。但实话实说，这场面在别人看来实在有些诡异。

就在一人一仙人掌各执黑棋白棋在棋盘上鏖战正酣的时候，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医生身后传来。

“那个，医生先生……”

“什么事？”医生并未回头，他死死的盯着棋盘，白棋与黑棋正处在僵持的局面，一时间他想不到破局之法。

“这里，这里有不懂的东西……”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医生也不得不从棋盘上移开视线。

“我看看，”他扫视了一眼少女举起的书，又抬头扫视了一遍客厅，“这个你可以去问艾琳。”

“嗯~”少女歪着头想了想，“艾琳姐说她也不知道。”

“……”

不出所料，在医生视线另一端的艾琳露出了一个有些调皮的微笑，正用口型说着‘就交给你了’。

看着继续低头织起手中的毛衣的艾琳，医生也没有什么脾气，只是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吗？医生先生。”

“没什么，你想问什么？”

“这儿。”

安妮指着书上的简介。刚看了一行，医生就发现这是自己不久前给她的《蟑螂也懂的术式学入门》。说实话，术式其实就是与子弹差不多的东西，不管是对它一无所知的孩童还是连灵魂都残缺的逝者，只要能扣动扳机，无论是谁引发的效果都一样。而术式学又和术式的使用不同，如果说术式使用就是扣下扳机打出子弹的动作，那术式使用就是制造子弹的方法，要从零开始编撰一个术式更是像从零手写一个控制程序一样麻烦到死。

看着安妮水润的双眼，医生也不想说假话。

“嗯……这方面说的是术式的原理，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在意……”

“不过，很有趣!”她的双眼一闪一闪，这让医生实在不忍心打消她的积极性。

“要说有趣，确实是有趣。”医生顿了顿，“但要理解这东西……你看过《基础物理学》，《无机化学》，还有《神秘学入门》吗？”

“没有……”

她的小脑袋耷拉了下去，接着又注意到自己与医生间的距离好像太近了，脸色发青的后退了一步。他一把捂住了嘴，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

“没事吧。”

“嗯，没事。”她立刻开始向厕所跑，但在中途回过了头，“对不起……”

“没事。”

医生轻轻的挥手，即使面对这样的事，医生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被一个可爱的少女做出这样的事，绝大多数人都会有一点不好受，但医生却连一点被讨厌的失落都没有。

“先生，您还真是可怕啊~”

艾琳的声音突然的在耳边响起，这个虚无的少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医生身边，甚至手边还打着没有完成的毛衣。

“有什么可怕的？”

医生偏过头，用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眼看着艾琳。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时，艾琳就感觉面前的人身上的迷雾又多了一层，其实从一开始，艾琳就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从未了解过那对幽邃的双眼中究竟埋藏着什么。

“您从未想要那个少女喜欢您吧，但即使如此，”艾琳看了一眼医生的表情，他还是用那对钢蓝色的眸子看着她的双眼，“被那么对待还是会受伤的，即使是我也一样。”

看着那对眼眸，那对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眸，就像在注视着一口深邃的古井，又像在窥视无底的深渊，那难以捉摸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半晌，医生说：“没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就像一阵若有似无的风，他难以察觉的耸了耸肩“我习惯了。”

不知为何，从未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情感的艾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就像是一股穿越了时空的刻骨哀伤与痛苦，就像是那些末路的英雄最后的挽歌。

很轻很轻的，艾琳把纤细的身体依上了他的后背，即使明知这幅虚无的身体无法让他察觉，即使明知自己对他的了解几乎只是一张白纸。

“先生，您真可怕。”

她不知晓，他的过去经历了些什么，他从未诉说过他的过去。

“您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呢？”

能让你对生命如此的不在意，能让你把一切都看作单纯的物品，能让你如此的，孤独。

“地狱，”用沙哑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无机质声音，医生开口，“真正的地狱，一个被人美化为史诗的地狱。”

医生转过头，那双色泽偏灰的双眸中，埋葬着无尽的虚无。那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双眸，那是对整个世界都不再信任的双眸，那也是抛弃了世界的迷途者的双眸。就像蒙尘的宝石，不会再闪烁光芒。

那是艾琳与他初见时他的眼神，那是一只从地狱中归来的亡灵的双眼。

他们被称呼为无法救赎者，没有人能够救赎这些双手沾满鲜血，连人之心都遗落在地狱之中的怪物，也许终有一天他们可以自己拯救自己吧，但他们大多数都会在得到救赎之前燃烧殆尽，或许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救赎也说不定。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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