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离别的开始（2）

也许是听到了格兰特和金发少女的谈话，泽尔格林的前装甲伴随着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开启，听到声音的佩瑞妮转过了头，看着那个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落到雪地上的男人。

佩瑞妮打量了一下站到面前的男人，他把旧式的框架防毒面具掀到头顶，露出了那双罕见的钢蓝色双眸以及一张菱角分明的脸，嘴角叼着一根还剩一半的烟头，下巴上几天没刮的胡茬让他显得有些不拘小节。风吹起了他的大衣衣摆，露出了他既不显得臃肿又不显得过于瘦削的高大身材。

在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起，佩瑞妮就更加坚信那些有关“恶魔”的传闻只是士兵们空穴来风的妄想，毕竟这个男人再怎么说都和“恶魔”二字沾不上边，甚至还显得有些过于平凡了。佩瑞妮默默的想到，如果不是那双罕见的眼睛，恐怕把他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了吧。

不过，既然格兰特都说这个人是大战时代的幸存者，那应该就没有错……一边这么想着，佩瑞妮一边开口。

“那个……”

但在她说完之前，医生打断了她的话头。

“如果你想问的是我愿不愿意加入这场战争，那我的回答是愿意。”

“咦……！”

佩瑞妮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医生，他不会是没有听到自己之前对格兰特说的话吧，她可不想就这么把不了解情况的人“骗”上战场。

“……您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佩瑞妮看着医生的钢蓝色双眼，非常认真的说道。

“知道啊，有大概十万逝者的军团即将进攻这里，但是守军只有堪堪的一万出头。”

“那你为什么……？！”

佩瑞妮的语气已经从单纯的惊讶变得混杂着奇怪了，她有些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什么明明面前就是火坑，他却偏要往下跳呢？

“嘛，”医生无奈的摊了摊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回去的路已经被逝者截断了吧。就算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噢，是，是这样啊……是我失礼了。”

佩瑞妮恨恨的用眼神刮了格兰特一刀，虽然坚持不相信的态度，但格兰特说的“大战时代的恶魔”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判断。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用那样失礼的方式问出问题。

但被眼神刮到的格兰特只是眯起眼，还了她一个暖昧不明的微笑，然后转头向着别的方向抽起了烟。

转过了头，佩瑞妮略显尴尬的对着眼神笑了笑，然后开口。

“那，能请问一下怎么称呼您吗？”

医生也还了她一个寡淡但相当礼貌的微笑，再想到那个老是捉弄自己的格兰特，佩瑞妮再怎么看，面前的人都不像是所谓的“恶魔”。

“叫我医生就好，也能请问一下你怎么称呼吗？”

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佩瑞妮有些惊讶于这个声音带给人的感觉，也惊讶于为什么他不向初次见面的人报出本名。和这个人的外表完全不搭，那是个带着被岁月磨蚀的沙哑的温柔声音，就像是那些业已年迈的老人，但这个人的外表却又明显只是个中年人。

“我是佩瑞妮·林埃尔，隶属于第二〇五混成魔导士中队，叫我林埃尔就好。”

“第二〇五中队……吗？”医生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林埃尔小姐和利特维亚克小姐是队友吗？”

佩瑞妮心里一惊，就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利特维亚克……您说的是萨尼娅·利特维亚克吗？”

“对，”医生点了点头，“她是我在旧都捡到的，姑且还是把她送回来了。”

“那个，谢谢您能救到她，当时我们，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佩瑞妮的声音有些抽噎了起来，她低下了头，激动和感激的泪水正从她的湛蓝双眸中流出。医生也会意的没有再去打扰她，只是默默的等待她平静下来。

半晌，情绪稍稍平复的佩瑞妮用手擦了擦脸，草草的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后抬起了头。看着这个样子的萨尼娅，医生慢慢的开口，声音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与平静。

“你也尽力了，我想，那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佩瑞妮的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医生，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时候，医生应该也在旧都，甚至可能旁观了她们的战斗……

“你大概想问我为什么不再早点去帮你们吧，”医生微微苦笑了一下，反而是被猜中想法的佩瑞妮有些慌乱了起来，“我并没有看到全过程，我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完成撤离了。”

“……但还是谢谢您……那只是我的牢骚……不，是自怨自艾吧……”

佩瑞妮撇开了视线，她现在有些自我厌恶。明明对方是救了萨尼娅的人，但自己却还是在想一些没道理的事……

“没关系，林埃尔小姐，这是人之常情。”

医生脸上那抹清淡的微笑让佩瑞妮稍稍好受了一些，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开口问道。

“那个，冒昧的问一下，您原来服役的时候担任的是什么职务？”

这是必不可少的问题，让那些早就术有专攻的老兵去做那些他们不擅长的事根本就是浪费，虽说从医生的自称来说，佩瑞妮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个人的职业。

“我是帝国的随军医生，军衔是少校。”

“那，能请您到战地医院帮忙吗？”

“没问题，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行。”

“那，请先跟我去一下旅长哪里，他应该有些问题要问您。”

她有些歉意的笑笑，“浪费了您的时间，先待旅长说句抱歉吧。”

“没关系，”医生也轻轻的笑了笑，“这并不是浪费时间，林埃尔小姐你也无需道歉。”

二十分钟后，第十二航空魔导士旅旅长办公室门口。

“医生先生，这里就是旅长办公室了，能请您先进去吗？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佩瑞妮比了个请的手势，低声的道了声谦。

“没关系，”想了想，医生又问道，“能请问一下贵旅长的名字吗？”

“嗯？他的名字？”佩瑞妮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李轻尘？东方人名字的发音我有些不习惯……”

“没事，那，先告辞了。”

“嗯，那一会再见。”

挥了挥手离开的佩瑞妮没有注意到，医生临别时露出的笑容，那是一个像慵懒的猫咪想着什么时的微笑，隐约中还带着点怀念的味道。

“李……吗？这家伙还在这里啊。”

说着，他慢慢的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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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格兰特拖着那条伤腿靠在走廊上，像是中世纪骑士使用的金属板甲般的腿部固定装置牢牢地套在他的腿上。泽多尔各的医生刚刚帮他处理完，他就拖着伤腿跑到了这里自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没过多久，他等待着的人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等到那个金发摇曳着的身影跑到他的身边，他立刻伸出手，一把把少女拉进了自己靠着的横道之中。

“喂！戴森你个混蛋干什么！”

被一把抓住的佩瑞妮也不愧为一个服役过两年的女兵，在被抓住的时候并没有发出惊叫，而是反射性的一脚踹向格兰特的裆部。

“佩瑞妮酱……你这样有些太不人道了点……”

勉强闪过朝着裆部来的一脚，格兰特连忙放开抓着她的手，用没有伤的右腿向后退了一大步，一边还有些后怕的说。

“对变态没有人道可以讲。”

佩瑞妮摆出了格斗术的基本姿势，一脸鄙夷的看着格兰特，就像是在看着最低等的昆虫，仿佛随时都会朝着他打过去。

格兰特连忙摊了摊手，示意没有敌意。

“这不是情非得以嘛，我可没有想对你做些什么……”

“有·事·快·说”

“哎，”格兰特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小姑娘这样子就有些不可爱了。”

“但是，嘛，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格兰特耸了耸肩，“你还是快点告诉我，你之前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这样啊……”佩瑞妮放下了格斗架势，用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看着格兰特，“你已经知道了？”

“嗯。”

格兰特点了点头，他的神情早就已经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个时候的他，才真正像是一个从地狱战场归来的老兵，肃杀又冷静，可靠，但又难以接近。

“像我这种伤患会和女性士兵一起被后送，这我知道，毕竟，”他敲了敲自己的腿，手指敲击金属发出了重浊的声音，“我这样即使上了战场也只是累敖罢了。但我真正奇怪的是，你那时说的人里，为什么没有你自己。”

佩瑞妮低下了头，向后退了一步，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看着她这个样子，格兰特又是叹了口气。

“你啊，不会想是自己留在这里吧……”

佩瑞妮一下子抬起了头，用莫名凶狠但又有些迷茫的神情看着格兰特，但被这种表情对着的格兰特却没有感到任何的一丝不适，他抢在佩瑞妮开口之前说。

“我并不是想拦你……嘛，也不会告诉你的队友。”

“……如果你告诉她们，那她们会跟来的。这只是我的任性，我不想也不能连累到她们……”

“任性啊……”格兰特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失去萨尼娅时的感受吗？那你想过你的队友们的感受吗？即使你不想，但你的任性还是会影响到很多人。”

“不过，这不是我该说的话。我年轻的时候也任性过，所以我不会阻止你。”格兰特几乎是自嘲的笑了笑，“我只是想让你再想一想，不要太过急躁。”

说完，格兰特就拖着伤腿转身走出了横道，就在佩瑞妮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的时候，格兰特突然回过了头，对着有些迷茫的佩瑞妮笑了笑。

“嘛，我的话也别太放在心上，任性也没什么关系，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感想的，如果那么做了，那你就欠你的队友一个解释。”

说完，格兰特就真的离开了，等到那个有规律的金属敲击声渐行渐远，佩瑞妮默默的咀嚼起他的话。

她也不会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那是对她任性的赞成，也是叫她活着回来。

默默的，金发的少女攥紧了拳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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