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通向战场之路（2）

萨尼娅和蕾姆紧跟在医生驾驶的泽尔格林后面，身后还有两个穿着IBCU的士兵断后，虽然他们行走的速度很快，但还是有余力聊天。

“那个，蕾姆小姐……”

像是想到了什么，萨尼娅看向身边的蕾姆。

“……我一直很在意医生先生的事，他从来没提到有关他自己的事……那个，你们好像认识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是这趟枯燥旅行中唯二的女性，即使感觉到了萨尼娅声音和表情上的差异带来的违和感，蕾姆也很快习惯了起来，现在也是一如往常的回答她的问题。

“嗯……不能说认识，只能算听过传闻的程度吧。”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不过我也不认为他是那样的人……要不然我早就死了吧……”

蕾姆开了个小玩笑，然后昂起头，看着布满尘云的天空，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然后对萨尼娅微微苦笑了一下。

“……虽然都是队长告诉我的就是了……你权当参考，毕竟最后做出判断的是你……”

用这句话作为开场，蕾姆慢慢的开始在医生本人的背后讲述关于他的故事。

“……不会的……医生先生，怎么会是坏人呢……”

低下头的萨尼娅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正准备开口的蕾姆没有注意到，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听说他曾经是帝国秘密机构的一员，具体干过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你有没有看到他的IBCU上的徽章？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不仔细看就看不清楚的灰色十字？”

“有是有……但那有什么意义吗？不就是个简单的徽章吗……？”

“嗯……”蕾姆想了想，“据说那个是帝国军医的徽章……萨尼娅酱不知道那时候的军医意味着什么吧……”

“嗯？”

萨尼娅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预感。也许从接下来蕾姆说出的话里，将会出现些彻底颠覆她对那个即使偶有异状，但大体上还算是温柔的医生印象的东西。但是她又无法压抑对这个不对任何人说出他的名字的人过去的好奇。

他究竟有过什么样的过去，才会孤身一人住在那个远离安全的墙内那么远的废墟之中？才会有如此强大的战斗能力？

“……我不知道……难道不是一些兼职神父的医生吗？”

“虽然确实是这样啊……但听说军医在大战时代是最被敌方恐惧和憎恨的……”

“为什么？！”萨尼娅语气里满是惊讶，“虽然我知道他们经常沦为狙击手的目标……但，被恐惧和憎恨？我有点没法想像……”

“因为他们还兼职……”蕾姆压低了声音，就像在诉说什么天大的秘密，“……审问官。”

萨尼娅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差一点被从后面走来的士兵撞到，巨大的惊愕在她的内心中爆开。

萨尼娅也不是什么满脑袋花田的小女孩了，她能清晰的理解到这个词汇中蕴含的血腥意味，这里的审问绝不是什么友好或者说人道的东西，而是用尽一切自己能够想象到或是想象不到的手段强行撬开被审问对象嘴巴的血腥过程。

“毕竟，没有比熟知人体的医生还擅长杀人的了……”

蕾姆继续说着，但在注意到萨尼娅苍白的脸色后，蕾姆立刻停了下来，担忧的看着她。

之前和医生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景象又鲜明的浮现在萨尼娅眼前，那时她从医生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堪称异常的血腥，甚至令人不由得战栗的气息。

自己其实早就感受到了违和感也说不定，但也许就是不想承认，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事实，其实还是不知道为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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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走在队列最前方的泽尔格林上。

格兰特回头看了两个正聊着天的少女一眼，恰好看到了萨尼娅怔在路上的景象。此刻他的脸上，竟罕有的露出了一丝沉痛中透露出悲伤的神色。

“医生兄……那两个姑娘好像在说你的事……”

但从机舱里传来的医生的声音则反而是宁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我知道，我听得见。”

“那你不去解释一下吗？再这样下去，小萨尼娅可能会对你有什么误解的……”

“误解？有什么误解？”

医生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凉薄的讽刺，敏锐如格兰特当然能听出，那是医生对自己的嘲讽。

“她们并没有说错什么，不是吗？那又有哪里误解了呢？”

“可是……你不是那样的人，至少我相信你不是……”

“……我不想辩解什么，也无从辩解些什么。”医生顿了顿，“那都是我曾经做过的事，帕拉提翁，布热金斯卡，列日……甚至还做过比那些更残酷的……”

“再说了，其实我不是很在乎她的评价。”

说到这里，医生突然笑了一声，那是一个非常突兀的，没有一丝温度与起伏的笑声。就连医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发笑。

格兰特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然后说出了连自己都感到有些可笑的安慰。

“……这不怪你，这都是被战争所迫……”

也因为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格兰特说的有些含混不清，他自己也知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安慰，这只是无聊的自我欺骗罢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向前行走。

“……不过说到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论是选择踏入战争，还是杀掉那些人。不论是下定决心，还是真正实行的都是我。”医生幽幽的叹出一口气，“……我没办法为自己辩护，因为即使再来一次，我大概还是会做相同的决定。我是军医，是军人，我们的铁则必须遵守。”

“即使那命令再疯狂？”

格兰特也幽幽的说，同为那场战争亲历者的他虽然从未与医生并肩作战，大概也未曾与医生站在同一阵营，但他还是能够理解医生的选择，也理解他的悲哀。

“即使那命令再疯狂。总得有人弄脏双手，总得有人负责混差，我不做，也会有别人去。”

医生安静的声音里散发出一点疲惫，以及一丝放弃。

“谁说不是呢，但是啊，医生兄，你……”顿了顿，格兰特有些艰难的继续说下去，“……说不定真的疯了。”

“谁说不是呢？我这样活过了几乎整个战争的人要是不疯，可是撑不到结束的。”

“说的也是，扛过了那场战争的，都是些疯子吧……高洁的善人们死去，只有满身鲜血的混蛋从尸堆中站起，这真是讽刺，不是吗？”

医生释然的自嘲，但在他释然的声音感染下，格兰特有些轻松的笑了出来。

“医生兄，老抓着过去可不是什么办法，我们要向前看不是吗？”

“我都已经向前看了五十多年，现在早就看开了。”

即使说是这么说，但两个现在在笑着的男人都深知，这件事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他们都明白，那场战争从他们手中夺取的珍贵之物，绝不会回到他们手中。正如死者无法复生，也正如那场战争带给他们的烙印将刻入他们的灵魂，直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刻。

“不过，我们背负的枷锁，恐怕永不会卸下吧……”

所以，医生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说，这是他与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人们定下的约定，虽然这只是无谓的自我满足罢了。

医生的话，最终谁也没有听到。但他发现，自己的通讯频道似乎没有关上，他略带点苦涩的笑了笑，希望那个女孩不要做出什么过多的误解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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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萨尼娅有些摇摇晃晃的放下了手中的通讯终端，她无意间听到了那两个男人的谈话。

她可以从医生的声音里听出冰冷的自嘲，以及一种自己难以形容的感情，因为未曾经历过那场战争，她没办法理解医生的感受，但她知道他在痛苦着，甚至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痛苦着。

她不知道漫长的医生生涯让他目睹过无数的痛苦，也造就了他坚强的精神和意志，甚至最后让他彻底对痛苦失去了感觉。

她不知道他把一切的痛苦都塞进自己的内心，再把它们缓缓烧成灰烬，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救赎。为了不再抱有空洞的希望，最后连他自己都放弃了被救赎的期待。

但她知道，那个医生并不是什么里外不一的人，在大战时代作为审问官的他存在，在旧都的战场中救助她的他存在，收留她，并最后还帮助她回去的他也是真实存在的，这些医生中没有一个是虚无的幻影。

而这，不就够了吗？

也正如他自己所说，凡事都要往前看，不能总是用停留在过去的视角看待别人……

“萨尼娅酱，你还好吗？”

看着她那张无喜无悲的脸，蕾姆有些担心的问。她也在害怕着，因为她明白这个女孩是敬仰着那个医生的，她担心这会让萨尼娅一蹶不振，即使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医生就是那个战场上的恶魔。

“嗯，我还好。”

萨尼娅抬起头来，声音坚定。

“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着医生先生的，然后做出我自己的判断。”

她把纤细的双手抱在胸前，像是在祈祷着一样说道：

“我还是想要相信，那个救了我的医生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这样的萨尼娅，蕾姆也轻轻的笑了。

“这样就好啦，萨尼娅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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