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新的旅程

言冬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身体漂浮在黑暗之中，四周空无一物。

黑暗是绝对的，没有空间，没有时间，一切定义都不存在。

却有一个声音，在不知不觉中轻轻传来，愈加清晰，渐渐回荡在整个黑暗之中。

“冬。”

一个女孩的声音，温柔的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她说：“冬，起床了哦。”

于是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视线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光芒，声音也许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冬。”

谁？

他的眼里满是迷茫。

谁在叫我？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在他的记忆里找不到丝毫相似点。

但她确实在呼唤着，到了后来声音渐渐远了，那道光芒却在瞳孔中不断地放大了起来，直到后来笼罩了整片黑暗。

也将他的身体完全吞噬了。

......

言冬在窗外吹来的夏风中睁开了睡眼。

看起来自己似乎在这里睡了有一会儿了，以至于醒来之后因为睡姿不好而感觉手臂别样的酸麻，就连头也有点晕......

晕乎乎的感觉却让人有再睡回笼觉的冲动......

不过他终究没睡成，因为坐在正前方的庞警官递来了一个无奈却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不是在房间的床上，而是在警察局啊。

然后庞警官也用着同样的情绪说道：“我有点不敢相信你在听这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都能睡着，那可是你委托我们去调查的家里的事啊。”

言冬当即坐正了身子，一脸歉意的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您请继续。”

但他的歉意却在随后发出的哈欠声中被完全抵消掉了。

他是真的很困...偏偏庞警官说话的速度又这么慢，语气还这么的平淡，像极了给他上课的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的课上，他就没醒过几次。

眼见得庞警官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剩下的资料叠在了一起，在桌子上敲着清脆纷乱的声音，他的声音也在随后传了过来。

“总之，关于你家人的调查，我就只能为你提供这么多了，这份资料回去后我建议你好好看看。”

“另外，我建议你借着暑假去往那个城市看看，亲自去找找，这份调查中还有你家庭另一位成员的户口登记信息，她在那个城市的某一个地方生活着，也许等待着你的来临。”

言冬在他的话语中瞪大了眼睛，这个瞬间他睡意全无。

亲人？是谁？

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理论上来说也不可能是亲戚......

他很想就这么着急的问出声，他也试着发出了声音，但张开了嘴，耳里却丝毫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间办公室静悄悄的......

只有呼呼风声在耳边作响，它从窗外吹来，拂过每个人的脸庞。

它忽然变厉，吹起少年蜷曲的散发。

也吹散了庞警官手中的复印件。

它们在空中飞舞，飘落，如同纷飞的白羽，琳琅满目。

......

言冬再度睁开了眼......

这次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尚有些模糊的视线映射出房间熟悉的结构，还有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正对着他的脸吹很轻的风。是牙膏里浓郁的薄荷香味。

看着他睁开了眼，双手撑过两边就要坐起身，南希立马也坐起了身，将自己的脸和他的脸拉开了好些距离，但整个人依旧骑坐在言冬的身子上。

“哟，醒啦，睡得可真舒服啊。”

言冬缓缓坐起了身，视线在环视过四周之后才放到了她的脸上，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一时间觉得真实了许多。

是梦啊......

看着他一副还没从美梦中回归现实的表现，南希伸出了双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拍，给他制造着些微的触觉。

“喂喂，清醒一下，这里是现实，2017年6月20号。”

言冬这才确认了下来，有些无奈的握着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拿开。

他的目光这才好好的端详起面前的少女来。

他记得南希昨晚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睡的，也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件吊带，她的头发并不散乱，想必是梳理过了，自然的垂在腰间，素颜时候的脸蛋很是白皙，那张俏丽的面容没了粉底和口红的润色之后少了些妩媚，显得平实了许多，倒也挺好看的。

所以，现在这样一位妙龄少女亲自来到他的床前，用吹气的方式叫他起床，这样的殊荣还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言冬并不觉得这样伺候多么令人兴奋，反倒是南希一直赖在他家不走，这件事对他来说极其困扰。

他至今仍忘不了上次送她回家的时候，她父母望过来的宛如看垃圾一般的眼神，就连他们毫不避嫌说出来的话也听着让人有些心寒。

所以他总是很无奈的啊。

“我觉得你差不多该回家了吧，你老妈不是不让你和我接触来着吗，赶紧回去了，免得她老人家打电话报警。”他说着，伸了个懒腰之后又躺了下去。

“你又没对我做什么，你怕啥？”南希不以为然道，也凑上前去，还原了几分钟前两人的状态。

她凑近了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还是说你终于忍不住了，要变身禽兽？”

言冬闭着眼，仰起了头。

饶了我吧......

单身汉家里住进一个妙龄少女，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刺激，但对于言冬来说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其他都好说，一开始她自己还有点零花钱能用，甚至还能请言冬吃上一顿好的，后来她爸妈为了逼她回家，把她所有的经济来源都锁了，所以她很快也就没有钱了，俨然成了宅家的干物妹。

干物妹且不说，这妞会打扫卫生，有她在的这两个星期言冬的狗窝整洁了好多，也香了好多，但是她不会做饭。

是的，一个吃货不会做饭，这是另言冬最头疼的地方，因为他白天一整天都在上班，最后辞去了所有工作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

他能说什么呢......

南希看着面前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曾经这个男人用自己的气质和颜值征服了许多女生，但最后真正成为他女朋友的却只有一个人，直到现在他身边的女生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承认自己是被言冬那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给吸引到了。

但和他接触了许久，发现他其实也是个挺有趣的人的，有着自己活泼的一面，也喜欢和熟悉的人开着温和的小玩笑。

这份忧郁，大概是他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展现出来的吧。

南希笑了笑，伸出手在他下巴轻轻刮了刮，感受着他胡茬传来的些微刺痛感。

“喂，我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啦？”她忽然问道。

言冬睁开了眼，却看着天花板。

“不记得了，是你先来找我的吧。”他回忆道，语气不太确定，但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你这么大能耐让我来倒贴你啊，再想想。”南希挑眉道。

“嗯......”

他又好好想了想，但终究没回忆起来。

或许是因为和她相处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太普通了吧，时间久了之后，很多过去的事情就都想不起来了。

南希脸上露出了些许失望，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她随后又笑着问了。

“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俩到底谁追的谁啊？”

言冬的目光终于放到了她脸上，看着她的俏脸渐渐靠近，几近来到了能吻上的距离。

他心里却毫无想法，平淡得有些不正常。

“我觉得这不是个问题。” “为啥啊？”

他伸出了手，食指轻轻点了她的额头，将她的脸推远了一些。

这才解释道：“因为我们两个并没有在一起。”

南希眨了眨眼，目色忽然柔和了下来。

“那你和我告白啊，我今天心情好，搞不好会答应哦。”

言冬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些......

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着，南希能感受到他吐出的热气在脸上打转，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突然的躁动。

最后她嗔叫一声退远了，离开了他的床，在床边双手护着身子，微红着脸看着他，问道：“你干嘛？”

“告白啊。”

“你家的吻是告白？哪有这样的。”她嗔怪道。

言冬这才笑了，笑得有些玩味。

南希像是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在一旁不做声了，只是脸依旧有些红。

到最后，终究还是她自己退出了啊。

因为很多奇妙的原因，他们两人直到现在都没真正在一起，真是的，明明都能很正常的同居了。

南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在他身上没有找到过那种感觉，所以他一直都只是朋友罢了。

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言冬总算决定起床了，因为身体已经开始对房间里的热空气起了反应。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站在床上又伸了个懒腰。他身上只有睡衣和一条很短的睡裤。

南希注视着这个毫不注重个人形象的家伙，表情也显得十分正常。

她很普通的问道：“早餐吃什么。”

言冬挠了挠散乱的头发，应和道：“泡面吧，上次买得有点多了，两三包一起煮也管饱。”

可是意料之外的，南希说了句“不行”。

言冬在她娇起的面色中愣了愣，倒也没多想，只觉得似乎一直让人家吃泡面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她到底是客人，招待客人总不能这么随意的。

正好他今天也要办一些事，有些话确实也该和她说明白了。

他于是说道：“那行，我洗个澡，等会儿带你出去吃好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厕所。

南希在后边看着他，眼底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不舍。

言冬没看到的，是她收拾好了，放在桌子底下的行李。

......

言冬从店长手中接过了摸起来不算太厚的信封，里面是他这个月的薪水，信封上的小字条写着里面的数，一共三千整，不多也不少，字条上其实还有扣费明细，不过他这边的实在干净，什么也没有。

从楼梯口走出来之后，午时的太阳也打在了他身上，带来了初夏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燥热。

这个城市的夏天来得有些晚，直到六月之前都还是很清爽的，夏天则是在六月第二天夜晚的一场雷雨之后悄然来到了这里。

南希早已在楼梯口等了有一会儿，看到言冬的身影，她脸上于是带了些许不满。

“怎么这么久？”她问道。

言冬轻轻挠了挠头发，回道：“这不和老板啰嗦了一会儿嘛，老板有点太热情了。”

“他给多少钱啊，能这么热情，是给太少了觉得不好意思吧。”

言冬于是叹了一口气。

“谁知道呢，倒也不算少了。”

他毕竟是做着两人份的工作啊。

言冬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信封，说实话三千块钱现金叠起来的厚度对他来说已经足以到了一种令人无比兴奋的地步，况且现在都流行手机上直接转款了，所以这样一笔大数目还是能够给他的心灵带来一些冲击的。

他于是指了指一旁的银行，和南希说道：“你再等我一下吧，我去存个钱，等会带你吃顿好的。”

南希的俏脸上又有了些无奈。

“好～”

......

言冬能去的地方并不多，他对这一代不算很熟悉。

两人在阳光铺过的街道上辗转良久，他迟迟拿不定主意，这个时候南希忽然注意到了一旁商业街三楼的广告牌，上边印着的牛排照片别样迷人。

她提议道：“欸欸，不如去吃牛排吧。”

“哈？”言冬转过身来，有些愣愣的看着她。

“我说啊，我们干脆去吃牛排吧，就那家店。”她还特地指了指。

牛排是个好东西啊，可是......

“我总觉得这东西有点贵。”言冬还是打算再考虑考虑。

南希却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使劲儿往商业街方向拽。

“走啦走啦，这次不让你一个人买单了，我们AA不就行啦，牛排我还是去吃过的，不会很贵的啦，但是你能不能吃饱还是一回事哦。”

言冬默不作声的跟她上了楼，一路来到三楼的那家西餐厅。

这并不是一家多大的西餐厅，厨房就在柜台后边，总共就三十个座位，不过店面装修采用了和牛排相近的棕色，天花板上的大灯释放着柔和的暖色光，刚出炉的牛排在灯光下显得无比美味。

两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定，服务员很快过来，南希拿着菜单看了看，很快决定了下来，和服务员点了单，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很是娴熟。

言冬这边在刚才她问过一声后确定和她点同样的菜，她便连同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并和服务员说了。

距离两人的牛排出炉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若是约会的话，这段时间其实也能让双方说不少的事情。

南希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在服务员离开后不久，她又把目光投了过来，双手交织着撑起伏在上边的下巴，微笑着看了眼前的男生。

言冬也看着她，感觉两人这样毫不羞涩的对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事实证明确实有。

“我有句话，你要不要听听？”她问道。

言冬轻轻点了头。

她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我可能，明天就要回去了。”

言冬语气平平的问道：“嗯，怎么忽然想回去了？”

南希说道：“昨晚我妈给我打了电话...那个，说了啥我不好意思和你说，不过她打了一些钱给我，说让我请你吃一顿，就当做是谢谢你了。”

“这样啊。”言冬说着，拉开了腰包的拉链，“那我就把银行卡收回去咯。”

南希朝着她瞪了一眼，“呸，你想得美，男生买单不是常事吗，你好意思让女生给你买单啊？”

言冬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南希于是继续说道：“她和我说我爸有好几个晚上想我想到睡不着觉，我一想到老爸身体不是很好还为我操心什么的，也实在不应该，所以这餐饭之后我就回去了，过段时间再找你吧。”

“顺便让我和你道个歉，对不起，上次和你说了那样的话。”

言冬叹了口气，依旧没说什么，但至少心里好受了些。

犹记得那天晚上，她老妈将女儿送进屋之后，转过身厉声说的那句话，大抵把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存在贬低得毫无价值吧。

那之后南希在电话里和他说了很多的歉语，他嘴上无所谓的说了很多话，其实心里的伤痛也使得他在好多个夜晚睡不着觉，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心头仿佛被利剑刺穿般，不只是疼痛，还有刺骨的冰寒。

但他始终没说什么，就连谩骂的想法都没有。

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吧，换个角度想想其实人家也是爱女心切，再加上对他这个人也不熟悉，会说出那样的话也并不奇怪。

而他自己也不想因为这次原因破坏自己和南希的关系，哪怕只是朋友这层关系。

南希自己是最清楚的，因为那天晚上她和妈妈抄了一架，母女俩的关系在高考仅剩的三十天内坏到了难以附加的程度，她自己也是在高考结束后立马住到了言冬的家里，只是给老爸打电话报了平安，也和老爸说了很多关于言冬的事。

直到昨晚，他们打回了电话，确认了女儿确实如料想的那般平安无事，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于是对这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感到万般抱歉。

“高考结束到现在，我们两个也玩了很久了，剩下的时间就好好忙填报志愿的事吧，我这次考得不错，志愿这东西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呢。”

言冬一时来了兴趣，问道：“哦？考了多少分？”

南希“嘿嘿”的笑着，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猜猜，这次真不低哦。”

言冬当然不会去猜，只是和她对起了目光。

这个是常事了。

当然每次都是南希败下阵来，这种对拼一旦有了心里暗示之后，眼睛很容易就开始辣起来了，她不得不用手揉了揉，一边还说道：“算了算了，你这人真无聊。”

随后她摊开了左手，笑道：“五百四哦，厉害吧。”

言冬不由瞪大了眼，当即“哟”了一声。

这个分数，还是对今年的高考难度，实在是爆炸啊。

他的反应南希尽收眼底，于是也露出了满意和得意的笑容，说实话她自己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惊讶不已，总觉得人家是不是录分数的时候录错了，或者改题目的时候没认真给她放了一两道大题，这个分数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模拟考的时候，她们班上被老师点名给予厚望的那“十大才子”，最高分才不过520而已啊，她这个万年前二十名的人居然考了这么高的分数，任谁都没想到。

这个分数实在难得，看来剩下的几天要好好考虑填报志愿的事了，对她来说确实马虎不得。

不过看她的这个样子，似乎对要填报的学校早有打算了。

她也就此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打算一股脑投到航师大。”

言冬点了点头。北航师范大学，全国排名第二，仅次于南河师范大学。

“想去当老师啊？”他问道。

南希点了点头，“我英语挺好的，当时老师也建议我有能力的话就往这方面发展，正好航师大的英语系一直以来都是名列前茅的。”

“挺好。”言冬说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方便服务员把他的牛排放到桌上，牛排放上来之后便持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黑椒味，很是诱人。

他决定将剩下来的时间留给牛排，可南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她要问的问题和她说的是同一件事。

“那你呢？你考得怎么样啊？之前你一直在上班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呢。”

言冬切下一大块牛肉，迫不及待的塞到了嘴里，牙齿和肉块亲密接触的瞬间肉汁在口腔里四射开来，说不出的满足感。

当然了，女生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只不过他的语气依旧平平罢了。

“比你差一些。” “差多少？”

言冬也向她摊开了手掌。右掌。

“不多，十分这样。”

这次换到南希震惊了，她也因此愣在了那里。

五百三...这个男人考了五百三......

这个高一都没学过，直接上了高二的人，也能拿到这样的分数？

她这次，是真的被震撼到了。她在那里愣了很久。

这个家伙...太强了.....

而言冬只是埋头吃着他桌前的牛排，并没有去注意对面的女孩此时流露出的表情。

南希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从这份震惊中缓过来，她虽然很不愿承认这个世界上存在“天才”，但言冬一直一来的表现都很完美的符合了人们对“天才”的定义，即使他本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这些莫须有的称谓。

现在她知道了他那边的大概情况了，随后下一个问题便很快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她也问了出声。

她问的是——你报了哪所大学。

言冬嚼着牛肉，口齿不清的道：“龙海大学。”

“龙海大学？” “嗯。”

她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你别是瞎报的吧，这学校好不好啊。”

“这你都没听过，这学校是龙海市那边很有名的学校啊，211大学。”

南希吃了一小块牛肉，“嗯”了一声，再喝了一小口橙汁之后才徐徐说道：“欸，那听起来不错，怎么忽然想着跑到那种地方啊。”

而这次，言冬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他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墨色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在他的脸上再看不到先前的散漫了，而是变了有些严肃。

也有些犹豫。

“干嘛......”

南希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咕哝道。

但她很快也收起了散漫，因为面前的那个人看上去确实有话要说。

他像是想了很久，只是一直没决定以怎样的方式说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或者该不该说。

这些问题他想了很久，只是在这一刻他总算决定了下来。

“那个啊，能听我说说吗。”他问道。

南希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他这才接着说道：“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去警局的事吗？”

“我那个时候没有和你说我在那里知道了些什么，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关于我家里的事，现在的我其实并不怎么在乎的。”

南希问道：“是因为没有记忆吗？”

言冬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黯淡的说道：“那个家原本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当初委托警察帮助调查也只是想了却心头的一丝期盼罢了，但我错了，或者说太迟了。”

他笑了笑，尽是苦笑罢了。

“我所期待的家庭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它在当初我离开龙海市之后不久就破碎了。”

南希的目光也在他的话语中黯淡了许多，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孩，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话却又从那头传了过来。

“但我没想到的是，在警察的调查中，还显示着我家庭另一个成员的信息，一个比我年纪更小的成员。”

“比你年纪更小？弟弟或者妹妹吗？”南希急忙问道。

言冬却轻叹出声，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有了这个契机，我觉得那个城市我是该去走一趟了，也许我能在那里找回过去的一些记忆也说不定呢。”

那些早已消逝的记忆，他想了解，了解过去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南希皱起了眉头，不解的道：“那你也用不着去报那什么龙海大学啊，航大不是比那什么学校好很多吗，你这个成绩去了绝对能选到好专业的，你不止一次和我说过要去航大了。”

“还说什么‘哎呀，这辈子要是能在航大念书我也没有遗憾了‘。”

听得出，她的语气有些急了，也有些气愤，也许是因为言冬自顾自的做了这些决定吧，他什么也没和她商量。

她以为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密切了，她觉得自己也许能站在很多角度为言冬思考他觉得麻烦而不想去考虑的那些问题，为他分担一些压力什么的。她也这么和言冬说过，说有什么事尽管找她就是了，只有言冬的请求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但他没有，他到现在依旧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生活着，很多人都离开了他。

......

记得那个时候，阳光从窗外斜射而入，落在他身上，将他沉默着的身影照得很亮。

那双瞳在阳光中，仿佛琥珀一般，绽放着神秘的色彩。

他再度开口，语气平缓的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也如身后徐徐吹来的风一般，传入她的耳中，却久久挥散不去。

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就这样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之后，南希不知道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了。

妈妈为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尽是她喜欢的菜，厨房里不断飘出诱人的香味。

她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至少在父母面前笑一笑，看上去高兴一些，回到房间之后又将情绪释放了出来。

男孩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还有他说过的那句话——

“可能，我去到那边之后就不回来了，也许那里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吧。”

“我想我也该换个地方生活了，苏雨和李琳走之后，我在这边也没什么牵挂的了，你要是想我可以打个电话什么的啊，或者视频聊天也行，现在信息挺发达了的。”

她在床上想着他这些强做轻松说出来的话，双手不由得握紧了些，银牙也紧紧的咬合着。

你真的再没牵挂了吗？

你这个人真的好冷漠啊......

言冬......

他说的是假话，这谁都知道。

他自己的房间里收拾着行李，许是累了，便坐在了床上，拉开了一罐可乐，在往苦涩的嘴里填充甜味的同时，他的目光环视了这间不过二十平米的房子。

这个家的东西并不多，他自己就能带上很多，剩下的要通过快递，他回来的时候也联系过了，而房间的钥匙也交换给了房东，房东也对这个租房时间长达四年的房客的忽然离别感到不舍。

看得出这确实是真感情，因为他家的房租实在不贵，言冬也受了他很多照顾。

他喜欢这个地方，但他总要走的。

离开这个城市也好，离开这个世界也罢，他总要走的。

他将书桌上的几本小说放到了包里，双手在拿起桌上的那本相册的时候顿住了。

这本相册一直放在这儿，从高二的那个夏天起。表面上沾了许多灰尘。

如果记忆存在实体，那也许是相片。

他不嫌脏的擦走了相册上的灰尘，就躺在了木板的床上，翻起了尘封许久的回忆。

回忆中，有一个男孩，还有三个女孩。

他们在阳光照过的操场上，背后是一栋老教学楼。

他们笑着，那大抵是世间最美的笑吧。

他们都已忘了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言冬来到了火车站，昨天他买了去往那个城市的车票，高铁票，需要乘坐十二小时。

他在月台边上，目光跟随着银色的身影渐渐行来。

那个时候，他的身后吹来了一阵风，风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香水味。

他转过了身，看着身后正微笑着看他的南希。

她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就这样微笑着。

她问：“要走了吗？”

他点了头，也微微笑着。

她很快又问道：“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男孩再度点了头。

那个时候，女孩脸上的笑意蓦然变了嫣然。

她快步上前，在男孩失措的目光中，吻上了他的唇。

在月台徐徐吹来的风中。

这是十分突兀的吻，她也很快离开了，只留给了他回味那片粉红与柔软的时间。

“还能见面的话，我们就结婚吧。”

她笑道。

“刚刚那个就当是告白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等了这么久才等到我主动。”

言冬的笑变得有些玩味了。

但他终究没开口说什么。

两人彼此凝望着，不知过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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