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辛西娅搬来的第十三个晚上,银灰色的月光一如既往地透过彩色的玻璃窗轻撒在皇宫的长廊上。辛西娅偏着头,长长的睫毛的尽头是一把素白色的小提琴,尽管是染了颜料,音色却出乎意料的好,每个工作结束的晚上,她都会在这里练习,她不过是把在多丽丝家的习惯带到了这里罢了。
她的练习不过一年,会拉的只有一两首曲子而已,幽雅的琴声在皇宫回荡,却没有一个侍者胆敢作为她的观众出席这样的晚会,长廊中,仿佛只有这一个窗口才透过月光,强烈的反差使辛西娅在长廊十分地显眼,她就这样自顾自地拉着她的小提琴,长廊的传音效果特别好,几乎半个皇宫都听得见。
曾经有人小声地警告她这是大不敬的行为,但对于辛西娅来说,听不听是一回事,但是拉或不拉却是另一回事。
窗口上,一份名单静静地躺在上面,纸张上一连串名字整齐排列,与之相反的是部分,哦不,是自上而下有十二个名字被抹上了血迹,她时不时扫一眼这张充满污秽的纸张,却也不影响她手上的弹奏。
长廊的地面程亮透光,从长廊的尽头映照出几个人影,前面一个男人大步流星,两三个女人尽力跟随在后面。脚步的踢踏与琴声格格不入,却丝毫没有破坏它的节奏和质感,就在男人离她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凄丽的琴声急转为急促,示意男人可以就此停下了。
急促的节奏并没有因为男人的停住而放缓,它好像是第二首曲子,又仿佛只是把后半段刻意加了速度,下一瞬她直转为高亢的音调,男人感觉站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穿着女仆服装的女孩,她更像一个怪物,强行地把各种各样激进的元素如仇恨,愤怒,悲怆,憎恶糅合在自己身上后对外释放,他不由得后退半步。
简直就是无礼!背后的女人们显然没有察觉到琴声中代入的东西,她们看到是区区一个女仆胆敢以这样的姿态挡在他们的面前,就在她们想要开口训斥的时候男人抬手挡在她们的眼前,这样的示意她们并不多见,下一刻她们便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男人一直站立到一曲终了,即便曲子十分动听,女孩的微微偏转的侧脸是那样静美,但仍然他感到无比漫长,而且她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辛西娅小姐。你曾经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充实而艰苦。”他觉得他可以开口了,在他走近之前,凄丽尖锐的曲调确实引得他好奇得快步向前。
“回陛下的话,确实是这样的。”辛西娅这时才收起小提琴,然后行礼,刚刚一整首曲子她都是侧对着皇帝,这是斯托诺夫将她推送给皇帝后她争取到的一项特别的权利,虽然自那之后她也没有跟皇帝再作见面。
无视皇权。
此刻如果站着的是莎莉文可能都要比皇帝管用,至少莎莉文能够直接指责她后半部分弹快了然后揍她。
“是我打扰到您了么,陛下,但是现在尚未到达您的就寝时间,希望我的曲子能够帮到您更好地入眠。”辛西娅也低下头,也许是出于尊敬,可能更多的是不想看他。
“并没有,辛西娅小姐。我想两者都没有,虽然你的任务是竭诚为皇族服务到底,我感觉你并不属于这里,给予你再多的特权也不会让你在这里很好安定。这样充满战意的曲子,我想最好不要再在这里出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叫乐师复刻这个曲子传去战场,鼓舞倦怠的士兵。”这分明就是杀意。他望了望那份名单,有那么一瞬间他蛮庆幸他的名字不在那张纸上。
“您说的对,但是我的忠诚,”说到这里,她轻轻地顿了顿,“您会怀疑我么。”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几乎直接洞穿男人的脑袋。
十四岁。男人咬了咬牙,是他决定将一个花季的少女做成一个刽子手。
“不,对于你,我从来不会怀疑。”
呵,几天时间,就用从来这个词?少女在心中轻轻地哂笑着。她行礼后带上纸向皇帝身后走去,一旁的女人们都用极其恶毒的眼光盯着她,她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就算她是第一女仆长,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无礼?叫人把她轰出去不就可以了么?”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皇帝摇了摇头。
他将手轻轻搭上那个女人的肩膀,将她转过去看辛西娅离去的背影。
黑夜中,左侧窗户和着着月光仿佛极力显现她美丽的背影,然而右侧她手上的琴弓隐隐发亮,亮得是那么惊心动魄。
“威林兰尔侯爵先生,今年的增值税务的账本,已经全部整理好了,其中余出的5份数额交给您自行分配,还是像往年一样么,先生。”女孩变换声音出现在威林兰尔侯爵的身后。
他睡眼惺忪,厚实的皮甲使他好几晚都没有睡好,今晚也要备受这样的折磨,只是因为听说暗牧团有了新的刺客统领,特别是脖子那一块,更衣师自信满满地对他说就算全国是最好的刺客也很难直接刺入,更别说划破了。
“那当然,两份分我的两个儿子,最大的那份教她们想办法给我新修一个仓库,就在这后面,还有一份给功劳最大的那个宣传者,但是听说他已经猝死在家里了,唉,真可惜,如果是再早些日子的话他也能享受到这笔钱,这事为什么这么晚才向我报告?”威林兰尔有点奇怪,不仅仅是因为日期的延误,更因为他明明就要放下一天的工作准备就寝了,女仆才匆匆来向他报告。
这不是打扰我休息时间嘛,完事我得好好惩罚一下这个不认真的孩子。他拍拍床示意她坐下,随即轻松愉悦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还有两份照旧处理么?”女孩再次清脆发声,这次她换回自己的声音。
“这还用问嘛,普蕾露娜,去年我就说过一份放到我的钱袋里,另一份交给那混蛋头头给我物色新的姑娘,反正皇帝已经不用我再上议会了,放弃工作那还真是无聊呢,总得找点事做不是么。只要最近这风头过了我就不用睡觉都穿这身该死的东西了,过来我的孩子,只是让你陪我坐坐。”
“不愧是帝国曾经的将军阁下,就算身穿这么厚实的皮甲都能够行动自如呢。执掌税务真是苦了你了,要不您就此安息吧,仅凭这一件东西是阻挡不了您也是猝死的结果的。”
“嗯?你不是普蕾露娜!你到底是谁!”威林兰尔侯爵迅速从床底抽出事先准备好的佩剑砍去,就算是刺客来了,身为前将军的他不见得就会被轻易干掉。
他没有想到前来刺杀的人竟然是一个和普蕾露娜一般大的女孩,这让他更为自信,因为他执剑的年份说不定比女孩的年纪还大。
女孩一下子就不见了,窗外的月光一下子使他暴露在明处,此时月光正盛,但屋子里的其他地方却黑暗如漆。
他突然听到重物拖动的声音。
环顾四周,无形的恐惧自下而上直逼大脑,这样的境地对他来说太为不利,就算他穿着皮甲,连接处一旦受伤后也乖乖等死了。
女孩只是极其寻常地走了出去而已,就像干完活儿的侍从离开主人的房间那样平常。
冷汗不断地从头上冒出,他仍然待在原处,重物刮蹭地面的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恐惧疯狂地撕咬着他的神经,迫使他做出了最坏的判断。
女孩径直走向他,就在他看清楚女孩的真面目的时候,他也看清楚了发出那声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双手斧呼啸着击碎他招架的佩剑,也直接没入他自信满满的皮甲,合着月光,辛西娅沾上地面的血迹抹去名单的第十三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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