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方

淩晨時分，再次見面的三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落以及震驚。

偌大一個村莊，已經空無一人。

有的桌子上還有沒有吃完的飯菜，有的田裡洪水氾濫——那本來給田裡澆水的人已經消失不見，掉在地上的水管還在往外滴水。孩子們經常玩的麥場也寂靜無聲，只剩下幾個毽子和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路子凡放下了電話。他早早就給派出所打了電話，只是依然沒人接聽。這讓他心裡泛起了不好的感覺。他又去了一趟派出所，卻發現裡面已經亂作一團，路子凡一問之下，這才得知，同樣有警員消失了。

周心琪一向冷靜的臉上也是寫滿了驚慌。無論如何一個村子裡的人一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也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何況留下的種種痕跡無論哪個都在說明事發突然，所有人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消失了。然而這一切，在家裡的韓澄宇和周心琪卻根本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如此種種無疑給整個案件增添了一種神秘色彩。姑娘深吸了一口氣。遇到這種奇異之事，姑娘雖說有些不寒而慄不知道這些憑空消失的人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但是這些事情無疑引起了姑娘強烈的好奇心。她深吸口氣，強行讓自己鎮靜下來，抬頭就看到了路子凡也正在向她看過來。

路子凡的確驚詫於案情的發展，他向來不信神鬼之事，此間發生之事他自然也沒有往神鬼上面想，那麼如果不是神鬼之事的話，此間之事決然是人所作所為。基於此，路子凡得出了兩個假設。

同樣的假設在周心琪那裡同樣得了出來：要麼是村民是被脅迫的，要麼是村民是自願的。只是偌大一個村莊，如果是被脅迫的，那麼為什麼昨天他們在這裡沒有聽到任何消息？那麼剩下的唯一的假設即便很不可思議，卻也不得不相信了。

只是如果村民是自願的有計劃的，那麼這後面代表著的意義也就詭異的多。何況警局裡也是有人失蹤了，雖說證物都留了下來，但是原有的方向會不會已經被誤導了？

另外，路子凡離開警局的時候本來就已經是深夜，而警局裡的人消失卻是在路子凡離開之後。兩者的時間明顯有著差距，而且差距根本已經大到了不能忽略。既然警員在路子凡離開之後才消失，就證明著他們還需要為了某些目的留下來。

這些人本來可以請假離開的，但是卻硬生等到了路子凡離開。

這其中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群人還有事情要做——在路子凡離開之後，他們還有事情要做。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路子凡趁夜前往了失蹤的幾個警員的家裡，他們家裡還是一塌糊塗甚至於銀行卡什麼的路子凡都能非常輕鬆地找到。換句話來說，因為他們必須完成的那件事情的緣故，他們根本就沒有回去收拾東西的時間，只能匆匆忙忙就離開了。

既然如此，那件事情是什麼就顯得尤為重要。路子凡從剛才自己接到的電話裡接到了一些資訊。這些資訊是警局的人剛剛整理出的失蹤的物品。大部分都是那些人的私物。有人在警局外和衛生間裡找到了燒剩的殘灰。除了這些人的私人物品，還有也是僅有一件東西失蹤了。

這樣東西昨天路子凡三人還在細細觀看，它並不是在案發現場找到的，而是由一個局中人卻在本案的局外人送歸的物品。

路子凡聽到的這個訊息的時候皺緊了眉頭。如果說他收到的信件是指引的話，那麼現在面對的這個案子絕對就是指引他前進的道路。那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現在的事情就很不尋常了。

——你見過出了題目又把條件撤回的嗎？

自從接手這個案子開始，路子凡的辦案就一直都有一種晦澀的感覺，以往的案件雖然也有奇異的，但是遇到難處的時候從來不像這個案子一樣。準確來說這個案件行至此處雖然顯得極為詭異，但是事實上並不是那麼難辦，每逢遇到難處時，總會有莫名其妙的轉機。這轉機一次兩次還好，但是這麼多次著實讓人生疑。路子凡本來以為這就是給自己寄信人的想法，但是假設題目這麼簡單的話，那麼本身篩選真的有意義嗎？

答案顯而易見。更何況有三年前的案子在那裡擺著。三年前的案件集結了當時最為知名的團隊，但是案件依然不了了之。這一切的一切無疑在宣告著整個事情的不尋常。

路子凡在辦這個案子的時候有上帝之手在操控著他的走向。這一點路子凡已經很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幾乎都是在對手的誘導下完成的。這件事雖然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確實無可逃避的現實。這本來是讓路子凡一直覺得晦澀的存在，本來是就像是一張大網一樣僅僅把人緊緊縛在其中掙脫不出。但是昨晚發生的事情卻無疑證明了一點:一直以來控制路子凡走向的並不一定是幕後主使，而是另外的，一直在與這個組織作對的那一組人。

那麼基於這麼一個推斷，前面的絕大多數疑問的地方就都有了答案。自己在處理這個案子的時候會有晦澀感，為什麼每逢遇到艱難處總會遇到解決問題的關鍵點，為什麼對手所作所為會顯得那麼晦澀而不明智，全都是因為另外有一方勢力在介入這個案子，讓本來應該順暢發展的案件變得晦朔，也讓整個案件變得簡單起來。

然後就是下一點，也是路子凡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地方。

洛痕。

洛痕的確是整個案件裡最繞不過去的一點。按照目前路子凡接觸到的種種來看，洛痕毫無疑問在整個案件的最中心。路子凡懷疑三年前的那個神秘之手所指引的人就是洛痕。但是另外毫無疑問的一點是，洛痕並不站在對方一面，從他刻意來送回聖經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既然如此洛痕到底隸屬哪一方就值得商榷。畢竟說實話，洛痕並不像一個會加入哪個組織的人。但是如果這樣的話，那麼洛痕就屬於協力廠商勢力——或許一個人的實力非常微小，但是如果那個人是洛痕，自然就另當別論。

畢竟洛痕是位於暴風中心的男人。

而且洛痕最開始雖然也在誤導案情，但是洛痕的所作所為更像是在給自己添堵，而不像第二方勢力那樣有意識地誘導自己降低難度。這也從側面印證了洛痕一個人就應該是一股勢力。

那麼洛痕送還聖經到底是為了什麼？洛痕本來是在誤導案情的進展，但是他卻把聖經送了回來。這就讓整個案件顯得有些撲朔迷離。路子凡一念至此，確實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走下去。但是好在他並不是一個人。他隱瞞了自己收到的信件一事，又引出了別的一些證據，稍稍說明了己方此時所有的成果都是被人誘導下完成的。此言一出，頓時三人都豁然開朗。

順著路子凡的思路，周心琪緊跟著就意識到了第二方勢力的存在：“如果按照子凡你這麼想的話，那麼勢必會有第二方勢力在刻意消減案件的難度——我們現在所接觸的的確已經簡單了許多。”

路子凡點頭。他剛才就已經考慮到了這麼一種可能性。此時為了引出大家的思路，自然繼續應下去。

但是此時，路子凡也敏銳地注意到了另一點。

在周心琪提出這個觀點的時候，韓澄宇迅速皺緊了眉頭，雖然只是一瞬，但是路子凡還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在點頭的那一瞬間，路子凡也是出聲言道：“澄宇，你好像想到了什麼？”

路子凡用的是疑問句。他很清楚三人現在都有一些需要隱瞞的事情，但是現在顯然不是顧忌這一點的時候。因為比起這個，路子凡此時更需要表達的是一種資訊，一種“我需要幫助”這樣的資訊。路子凡一直覺得自己身邊就應該有這麼一個傳話人，他時刻監視著案件的進展情況，將路子凡遇到的難題上報給上級，然後第二方勢力就會做出一些有利於路子凡一方的勢力。路子凡此時說出這麼一句話，自然也是有試探的意思。在韓澄宇皺眉的時候，路子凡心裡也是咯噔了一聲。他此時把注意力全都移了過來，似乎察覺到兩人之間氣氛有些不對，周心琪也是把視線轉了過來。

韓澄宇皺了皺眉。他也察覺到了空氣中不對勁的氣氛，把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但是儘管如此，他卻不準備動怒，順著路子凡思路的他，敏銳意識到了路子凡心中的考慮。他歎了口氣，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來，洛痕似乎是加入了某個組織似的。”

聞言，路子凡深色一變。但是他沒有說話，因為韓澄宇下面那句話已經吐了出來。

“三年前我見到的證物裡，洛痕的衣服前有一個小小的徽章——那個徽章和四年前梵宇身上的一模一樣，另外。”說道這裡，韓澄宇走進一家院子：“那個樣子就是這個圖案改的。”

韓澄宇指向的是牆上的塗鴉。路子凡凝神看過去，這塗鴉用粉筆畫成，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小孩子塗鴉而成。樣子就像一個車輪一樣，只是從構圖上來看，車輪故意沒有畫圓，有的地方甚至用波浪線構成——圖案中間是一個雲紋，整個圖案本來加了這個雲紋，看上去就給人一種不協調不舒服的感覺。路子凡看過去：“這是什麼紋路？”

“像是佛教的圖案改的。”這次出聲的是周心琪：“我記得寓意是【輪回】。”

頓了頓，周心琪接著道：“只是輪回的圖案沒有鋸齒一樣的條紋，更沒有這個雲紋。”

“輪回？”路子凡心裡記下了這個詞。他此時依然緊盯著韓澄宇，不肯放過韓澄宇臉上任何一個微妙的表情。在韓澄宇給出這個提示的一瞬間，路子凡幾乎就要確定一直以來傳遞消息的人就是韓澄宇。他目光變得肅穆起來，冷聲道：“你···”

第二個字還沒出口，他就看到韓澄宇身後忽然出現了人影。他面色一變：“什麼人？！”

那人似乎收到了驚嚇，轉身就跑。路子凡三人忙追過去，只是這地方三人到底還是不熟，鄉村小巷又多，不出五分鐘，三人卻是再也找不到那人的影子了。

無奈之下，三人再次回到了院子裡。只是一進院子，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只是這鈴聲卻是不屬於路子凡三人任何一人的手機。路子凡循著鈴聲看過去，卻看到剛才那人影出現的地方，此刻正躺著一部手機，此時螢幕正亮。

路子凡愣了愣，但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手機旁，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路子凡，恭喜你。”

說的雖然是恭喜的話，但是手機那端傳來的卻是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機械音：“你終於意識到我們的存在了。”

路子凡深深看了韓澄宇一眼，冷哼了一聲，按下了免提鍵。他譏誚道：“既然知道了我已經意識到了你們的存在，還敢這麼公然打過來電話嗎？”

聞聽此言，電話那端幾乎是立時就傳來了無機質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聲。只是雖然是笑聲，因為是冰冷的機械合成音的緣故，這個笑聲一點也不好聽，只是徒增了一股驚悚詭異的氣氛而已。

不好顯然營造出這麼一種氣氛也並不是對方的本意。那邊很快就止住了笑：“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天怒人怨之事，有什麼不敢的？”說到這裡，電話那端甚至還頓了頓，有些自豪地說道：“我們所做之事，必定是正確之事。更何況我們從來不害人性命，只是在執行正義之事而已。”

路子凡冷笑一聲：“若真是如此，為何藏頭露尾不敢見人？又為何監視我們？”

電話那邊聽了這話卻也不惱不怒，只是繼續用不驕不躁時斷時續的機械合成音說道：“這麼做自然有這麼做的理由。小鬼，不該問的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畢竟你這一路可是受了我們頗多照顧呢。”

“理由？”昨夜值此打亂，路子凡心情本就不太好，再加上韓澄宇身份也生了疑，路子凡現在心情可謂差到了極點：“怕不是躲在幕後暗地裡行使什麼苟且之事呦。”

饒是對面脾氣好，在路子凡如此三番兩次的挑撥之下也是挑出了火氣：“你懂什麼？你知道你面對的輪回是什麼組織嗎？要是沒有我們····”

話音突兀地停住了，稍稍緩了幾秒之後，聲音繼續傳來：“好小子，居然敢詐我？！”

路子凡笑了笑，臉上所有生氣的表情瞬間煙消雲散：“誰讓你這麼蠢得？”

路子凡這一番施為顯然頗見成效，對面再也無法保持心平氣和，但是也不肯多說任何資訊了：“總之你只需要知道，我們是護道者就行了”

“於是？”路子凡輕笑道：“你們想利用我們做什麼？”說這話時，他不著邊際的看了韓澄宇一眼。

電話那邊稍稍頓了頓，顯然那邊還沒有適應路子凡的突然轉移話題。但是這寂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合作。”

這句話說的心平氣和。路子凡皺了皺眉，明白對面是換人了。他笑了笑：“我有什麼價值可以跟你們合作？”

“只有你能破了這個案子，所以你也能夠毀掉輪回。”電話那端篤定地說道：“具體原因你心裡明白。”

路子凡心裡沒來由地一跳。他敏銳地意識到了對方說的是那封信件，但是這個顯然不是現在能夠說得。於是他輕笑一聲：“你們呢？”

“我們會繼續暗中幫助你，同時也會撤銷對你的所有監視。”

路子凡冷笑了一聲。他心裡稍稍想了想，答應了下來——他現在手邊沒有人，也不好動手。

伴隨著他說出好這個字，他的周圍瞬間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快就歸於平寂。只是著實把路子凡嚇了一頭冷汗來。

但是路子凡並沒有慌亂。他看了看路子凡，道：“這不還有一個沒撤走的嗎？”

然而對面似乎也是一頭霧水，輕咦了一聲：“你在說什麼？我已經全都撤走了啊。”

路子凡一時語塞。他張了張嘴，幾次都沒有說出話來。對方現在根本沒有騙他的必要——換句話來說，他猜錯了。

他偷眼看向韓澄宇，發現對方也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心裡瞬間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念至此，路子凡心裡一陣尷尬。他果斷掛了電話，咳嗽了幾聲，轉移話題道：“剛才···你們都聽到了，接不會怪我吧？”

“不會。”這麼久了，韓澄宇終於說了一句話。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路子凡：“不會。你剛才所做的一切我都沒生氣哦。”

韓澄宇的話顯然是一語雙關。於是路子凡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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