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主的忧郁

“当你渴望复仇的时候，仇恨将是毁灭你自己的开始。”

这是入学第一天，兰多姆在圣殿学院教学楼门廊的屋顶上所读到的格言，当然，很少有人会关注这么一句不起眼的话，更鲜有去领悟它的内涵。康斯坦丁先知曾经私下和兰多姆辩论过:当一个人的内心充满怒火的时候，他该不该将怒火发泄到仇人身上。

康斯坦丁先知稍加思索，说道:“如果你渴望报复本身所带来的**，那便不可取；但若是主持正义，代表大多数人去寻求公正，那复仇即有它的意义。”

如今，再看着那句格言，以及自己所面临的抉择，兰多姆有些感慨，也有些苦涩。他一直觉得，并不是宰相让自己的父亲去远征而导致了他的失踪，这之间并没有因果关系，毕竟，消除乌加诺对诺夏的威胁，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正义，父亲只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死在收复诺夏的征战中与在乌加诺失踪没有分别，成千上万的人都死去了，如果真的要谈及仇恨，那乌加诺的魔族以及它的首领才是元凶，而弗洛伦宰相不是，因而，他也称不上是仇人。

唯一遗憾的是，老索斯菲尔德公爵，用一种最戏剧化的方式走完了他的征途，留下了无数个可能永远都解不开的谜团。

……

“站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兰多姆停在了教学楼的台阶上，他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又要被纠缠了。

“公主殿下，早上好。”他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美貌，但性格却有些蛮横的女孩儿。

“兰多姆，这几天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在学院里？你是……有意逃避我吗？还是说……你在和那个图书馆的丫头约会？”公主的表情很不自然，支支吾吾地发问。

眼前这个人，没错，弗廷四世国王最小的孩子，也是三个孩子里唯一的女孩，莱缇娅·弗廷。表面上是个天真又任性，且爱无理取闹的女孩，实质上，她是个十分善良，不谙世事的少女。这一点，通过三年来和她打过的交道，兰多姆已经基本上摸清楚了。当然，她和兰多姆一样，也是这所学院的学生，只不过，她并不是进修的圣能骑士，而是圣能医者。

“我回蓝翎公馆了而已，并没有逃避您，殿下。”

“你……你这家伙，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吻对我说话，我很不喜欢，你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

“那你就叫我莱缇娅，不要叫我公主殿下。”莱缇娅涨红了脸，使劲在兰多姆手臂上掐了一下。

“是，莱缇娅……嗯，就这样也不错……”兰多姆有些无所适从，他很不善于和这种人打交道，尽管她是个好人。

“我问你……”莱缇娅用右手食指不断摆弄着她那蜷曲的发梢，“毕业舞会，你会来吗？”

她所说的毕业舞会，是骑士对决第二天晚上，在王宫里举办的宴会。国王会邀请所有圣殿学院的毕业生，不论是圣能骑士还是医者，也不论有没有获得骑士或牧师称号，都能去参加。当然，去不去由本人决定，并不是强制的。

“是您想让我去吗？”兰多姆问。

“唔……我才没想让你去呢……”

“那就行了，那我就不去了。”

“啊……不是……你这家伙……好，就算……是我想让你去，行了吧。”莱缇娅这才说了心里话。

兰多姆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觉得，偶尔逗一逗公主殿下也挺有意思的。

“过来一下，莱缇娅。”兰多姆带着他坐到回廊边的长椅上，“其实，我准备放弃骑士对决。”

“什么？为什么？是不是布库那个混蛋又威胁你？”莱缇娅显得很诧异，还没等兰多姆回答，她马上站起来来，“不行，我得告诉我父亲，我要让他好好教训布库那个混蛋。”

“你等等！”兰多姆连忙拉住莱缇娅，“不用告诉陛下了，那其实……就是他的意思。”

“什么？不可能，我父亲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听我说，莱缇娅，实际上……”兰多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他只能说:“其实，我也想了很久，我觉得放弃最好，因为骑士称号对我而言，可有可无，我能在这个学院学到很多知识，这已经足够了。”

“所以说，你不准备留在雪翼，对吗？”

兰多姆点了点头。

莱缇娅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她似乎和莉可一样，对兰多姆有着某种特殊的情感。最开始的时候，两人认识的契机是兰多姆帮莱缇娅解了围:她时常被布库那个家伙纠缠，某一次，兰多姆看到布库和莱缇娅在学院的花园里起了争执，于是过去将莱缇娅从布库身边带走。从那时起，他和布库就结了梁子，因为莱缇娅总是主动去找兰多姆，引起了布库的嫉恨，所以，虽然兰多姆并不反感莱缇娅，但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不太愿意和莱缇娅走得太近。

“其实……陛下想让我嫁给布库，也许是弗洛伦宰相觉得，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驸马，能加深他的影响力。”莱缇娅低着头，十分忧伤地说道。

“那陛下的意思呢？”

“我父亲……貌似很乐意的样子……”

兰多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得出，莱缇娅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她对布库那小子的态度相当明显: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所以，如果你成为骑士，就能留在雪翼，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你可以做我的侍卫，保护我，不让布库接近我。”莱缇娅的话显得很天真，她明显忘了，兰多姆的领主身份。在诺夏，除了国王没有人比兰多姆更显赫，怎么可能去委身做一个侍卫？

兰多姆长叹一口气:“不，那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留在雪翼，这一点你清楚。我有我的人民需要我去服务，这里是国王的领地，如果我留在雪翼，我的人民一定会不安的。”

“可我怎么办？我不想嫁给那个家伙。”

莱缇娅急了，看得出，这对她而言是个不幸的遭遇:作为公主，她没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婚姻问题，更无法反抗国王陛下的旨意，何其悲哀的一件事啊！

“我一定不会嫁给他，一定……我很我父亲摊牌了，如果他非要那么做，我会离家出走的！我发誓！”

“你父亲？妥协了？”

“嗯，他拿我没有别的办法，他知道我的性格，一定会那么做的！”莱缇娅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表情。

“可是，你离家出走，去哪呢？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我想去鲜花堡，去你那！”

“喂……你疯了吗？你身为诺夏公主，怎么可能去鲜花堡？那被宰相大人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我在跟他作对的。”

兰多姆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他刚刚准备与宰相达成政治交易，如果任由公主使着性子来，那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瞧你那着急的样子……我才不会给你添麻烦呢。”莱缇娅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其实，我不喜欢公主的身份，每天待在宫殿里，那些仆人都对我唯唯诺诺，没有人愿意和我说真心话，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做不了。”

“那你想做什么？”

莱缇娅不假思索:“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去旅行……”

这不就和莉可得梦想差不多吗？兰多姆想道，也许，像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心里都有许多天真且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尤其是莱缇娅，她从没经历过贫苦的日子，基本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怎么会知道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的滋味呢？

“舞会，我会去的。”兰多姆突然说道。

“啊？真的？”莱缇娅的表情更加开心了。

“嗯，既然是你的邀请，我想，我不会拒绝的。”

“太好了！哈哈！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很重要。”

“嗯，公主殿下是个好人……”其实，兰多姆还想说，她和他父亲不一样，但是没有说出口。

“切，我才不要你发我好人卡呢！讨厌……”莱缇娅幸福地眨了眨眼睛:“其实嘛……我也觉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不是发好人卡哟，而是心里话。”

“谢谢，有你的这番评价，我就知足了。”

“那后天，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

送走了公主殿下，兰多姆要办正事了，他约好了布库，要给他一个答复。

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布库和他的两个随从等在那儿。兰多姆到的时候，他正透过一架望远镜，眺望雪翼城的美景。

“哈，公爵大人，我以为你爽约了呢。”布库没有回头，一直在看望远镜，显然，他知道兰多姆会来，“看来，你获得了公主殿下的芳心，不是吗？”

旁边两个随从听到这句话，发出**的笑声。

“说实在的，我可不喜欢那个丫头，既冒失又没有礼节。”布库走到兰多姆跟前，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好了，说吧，和我做这个交易吗？”

“行，我放弃，你拿走你想要的。”

“很好，公爵大人，我喜欢你的大度。”布库显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他拿出一张“自愿放弃骑士对决申明”和一只鹅毛笔。

兰多姆二话没说，签了字。

“后天的舞会，我会敬你一杯的，公爵大人，哈哈哈哈……”说完，布库得意地走了。

兰多姆没有什么感想，倒不如说，他觉得自己卸下包袱。他慢慢走到望远镜前，透过望远镜眺望，果然，这里能把刚刚他和莱缇娅待过的地方，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也好……”兰多姆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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