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I.访客 其二

“去城里？黑森城吗？”

“不然还能是哪座城？”菲蕾德丽卡小姐笑着说，“生活必需品不够用了。隐居者就算再怎么遁世，只要还没达到完全自给自足的程度就跟钱脱不了干系。不觉得很讽刺吗，艾莉卡？”

“菲蕾德丽卡小姐是靠什么赚钱的呢？做医生给人治病吗？”

“怎么可能。黑森可是猎巫团的地盘，做这种张扬的工作是很容易被盯上的。我的工作就是低价收购劣等的药品和药材，带回来用能力提升一点它们的品质，然后转手高价卖给搞走私的商人——能从干走私的人手里批发走药，再转手卖更高的价格是暴利的生意，但风险也比一般买卖要大。”

“所以菲蕾德丽卡小姐就是传说中的中间商吗？”

“不是中间商，而是「有技术含量」的中间商！”菲蕾德丽卡小姐笑的理直气壮。

“感觉好没品……”

“做生意可不是开善堂，这也是生计所迫啊。大人的世界可是很残酷的，艾莉卡。尤其是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能赚到钱就是本事。”

“胡说。”我有点不高兴的说，“母亲给我讲的故事里，坏人才会做这种事。在我住的村子里，所有大人都是好人。就算是大人，总归也是好人更多呀！”

菲蕾德丽卡小姐有些难堪的看着我，一定是被我说中了吧。

“小艾莉卡……我这样讲你可能会不大明白，但我觉得还是越早知道越好：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是能用单纯的好人坏人来归类的。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行动，我们，所有人都处在——艾莉卡？”

“不听不听！我去练习了！”我一溜烟的跑开了。

“小丫头，才两周时间就横起来了，这就是叛逆期吧……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

虽然有点晚了，但我有必要再介绍一下这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屋。屋子坐落在密林中一片空地上，和我曾经生活了十三年的那座房子一样，房屋的全部结构都是木质。总共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和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大房间长一厄尔（古斯堪的纳维亚计量单位，一厄尔约等于十二米）多一点，宽不到一厄尔。会客室，厨房，餐厅，工作台，储藏柜，书架，包括菲蕾德丽卡小姐的睡榻全部都在这间房间里。另一间小房间则是我的房间。外面的院子比大房间还大，有一半的地方种满了奇怪的植物，菲蕾德丽卡小姐说这些都是药草和有除了治病之外“其他功效”的植物，让我不要乱碰。还有另外一半地方搭着一个简陋的小窝棚。有时候会有人骑马来拜访菲蕾德丽卡小姐（虽然我一次也没有见过），那个窝棚就算是个马厩了。而我的术式练习就在这个地方进行。

我走进低矮的窝棚，厚重的灰尘从脚下扬起。光线昏暗的窝棚里堆满了干枯的干草，显然已经放了好些时日了。绝对没有马驹会喜欢吃这个的，绝对没有。

深呼吸，调整好状态……

“咳咳……灰尘好多……”

深呼吸还是算了吧。

闭上眼睛，菲蕾德丽卡小姐的教导在耳边回响。

“记住了，艾莉卡。术式大致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不需要媒介，可以直接释放的「开花」，另一种则是需要以言语为媒介，也就是需要吟唱咒文的「言灵」。大部分术式都属于前者。绝大部分花语在「园丁」和「隐者」的阶段都不会涉及到后者——突击测试！请按顺序安排背出魔女五大阶位！”

“是！分别是「园丁」、「隐者」、「祭师」、「愚者」、「无面」！”

“很好！那请问每个阶位中有几个等级？”

“十三个！”

“普通魔女和「高贵者（Earl）」的分水岭在哪个阶段？”

“愚者六阶。在达到这个阶位之后每升一个等级，实力都会有飞跃般的提升。”

“不赖嘛，你家人没有送你去学校真是可惜了。”

言归正传，每种花语都有一套独一无二的系统，我们管它叫「树」，更正式的称呼是「花房」。但是这跟「花田」不一样，不是一个被具象化的位面，只是一个存在于精神中的概念。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浏览自己的「树」。「树」是由一个个术式构成的，只有解开了一个术式之后才能知道后面有哪些新术式。如同「树」这个名字一样，解开术式的顺序并不是一条路到底，而是有数十、数百条旁支。解开术式需要一定量的魔力，有不少人仅为了修炼一个术式就费上几年的时间，所以想要把所有术式解开，不，就算是全部探索到也是不可能的事。你懂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最好选中几条侧枝专精于此——解开术式后是无法反悔的，对新人魔女来说，贪婪就是万恶之源。

菲蕾德丽卡小姐语重心长的告诉了我这些道理，但是它们对现在的我毫无用处。因为我——园丁一阶，连普通魔法师都能轻松击败的超新手魔女还在掌握初始术式的释放方法。

“三，二，一……”我屏息凝神，看着放在干草堆上的双手倒数。在一片漆黑中，虽然不能靠眼睛去判断成功与否，但片刻后，手掌中传来细腻绵嫩而又冷洌刺骨的触感。

“霜？不对，难道是雪吗？！”我用手指拿起一小块不知是霜还是雪，抑或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物体，放在两指间细细搓碎，像是在做什么神圣的仪式。

“好冰，真的是雪。”我喜笑颜开，大喊着朝屋子奔去。即使是我自己也清楚，村子遇袭之后，自己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雪，菲蕾德丽卡小姐，我成功了！”

“艾莉卡？”

“快看，这个……咦？不好，化掉了……”

“哈哈哈，进步不小呢。我就说艾莉卡是个聪明的孩子。”菲蕾德丽卡小姐笑着摸摸我的头，她的手就像雪一样柔软，当然，比雪要温暖无数倍。

「冻结」，这便是我，第三十一任「欧石楠之魔女」被赋予的花语。

在被告知我所要背负一生的「花」时，我处于又惊又喜的状态。欧石楠是我最喜欢，而且与我颇有渊源的花。而我也惊讶于自己这没道理的好运。

在成为魔女的过程中，并不是花选中了受诅咒者，而是受诅咒者自己选中了花。菲蕾德丽卡小姐是这么对我说的。之所以我会拥有欧石楠的花语，是因为这是在目前空缺魔女的花中与我有过最多交集的花，与它的每次接触都会使我身上与它之间的无形之线越缠越多。虽然我并没有听的很仔细，但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

“为了奖励聪明的小艾莉卡，明天去城里的时候给你买几件新衣服吧。”

“好，说定了哦。”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准备晚餐了。你再去多练几次……等等，别动！”

“怎么了？”

“别说话，仔细听。”

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些之前没有听到过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直到声音接近到差不多已经在篱笆外时，我才反应过来这是人说话的声音和马蹄声。

“菲蕾德丽卡小姐，这是……”

她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艾莉卡，把我腰上挂着的从左往右数第二把钥匙取下来。”

我迅速的照做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听到了栅栏门被打开的声音。

“拿它打开我睡塌旁边的小柜子，把里面的东西给我，然后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快做！”

我慌慌张张的跑到那个柜子前，打开了它。柜子里放着一把光是看着就令人汗毛直立的十字弓和一袋弩箭。我抱着它们跑去交给菲蕾德丽卡小姐。

她娴熟的拿起十字弓，在弩机上上好箭矢，然后手搭扳机，将弩的尾部抵在自己的胸口——啊，说到胸口，菲蕾德丽卡小姐的胸部真是让人羡慕——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咚，咚，咚。沉重的叩门声响起。

“住在这里的是菲蕾德丽卡吗？”一个听起来年龄似乎与我相差不多的，少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或不是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你想要我的魔力或者是想把我送上火刑架，我马上会让你成为这片药田的肥料。如果不是，就请你先自报名号。”

“行了，丽卡。想也不用想，你他妈肯定在门后面拿十字弓对着我们吧。”这是一个一个与刚才不同的，低沉有力却异常虚弱的女声。

“诶？！”菲蕾德丽卡小姐吃了一惊，缓缓的把弩放下了。

“是我，快让我们进去。”

“不然我师父就真的要变成药田的肥料了！！！”

“小丫头片子，给我闭嘴……咳咳……”

“师父！！！您不能死啊！！！”

菲蕾德丽卡小姐急忙跑过去打开门。

“葛佳丝塔芙？！不会吧，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我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屋子里现在多了两个人，一个眼泪和鼻涕流的满脸都是，和我年纪相仿，有一头栗红色短发的女孩。以及一位一进门就倒在地板上，浑身是血的女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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