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如听听村长的看法。”,说罢,中年武士扶着老村长站起来:“村长怎么看?”
“小老儿及全村上下,谨听大人吩咐!”
年轻男人轻点下头:“那便交由村长处理。”
老村长连连点头,容光焕发,似年轻了好几岁:“那就不劳烦大人,此事就交由小老儿吧。”
“嗯。”
接下来,略一商议,老村长便决定把尸体们埋至后山的山坡上。
做出这个决定后,村民们意外的积极,争相处理着尸体。且一个个兴奋的脸色发红,脸上犹带着深仇得报的快意,全然不复昨日的死灰木然。
而令人意外的是,他们根本就不害怕那些血腥的断肢尸体,反而以此为荣,争先恐后的搬运尸体,血液沾染了衣服也豪不在意。
若不是刻骨的恨意,又怎会如此。
王夏和梅崎进介对视一眼,皆是心中一叹。
众人先把山匪身上的银两财物搜出来,然后纷纷将尸体全部搬至后山。
然后,众人热火朝天的挖着大坑,同时派人去通知三松町的官府。
就在这天下午,七八个官府的武差赶了来,见到大坑旁堆积起来的尸堆,也都震撼无比。
这些山匪,其实让官府头疼许久,可就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其实为了追捕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三松町有一半的武差都因此殒命。他们虽然不停向上面请求派兵支援,可上面亦是自顾不暇,哪里有援军可用。
而山匪越多,附近百姓的生活就越水生火热,又导致越多的人成为山匪。
恶性循环之下,欲要遏制乃至扭转,只能依靠外界的强力干预。
光是一个小小的三松町,想把山匪们剿灭,就要上千士兵。而驮野城调派两万大军出去后,城中所剩也不过二千而已。
更不谈那些七八百乃至上千人之众的数个大山寨!
山匪数目居然比士兵多好几倍!
因此驮野城这两千士兵能保证城内及城市周边不乱,就已是相当吃力,根本无力支援治下地区。
归根结底,这一切的祸因,就是战争。
战争。
厉国天皇几乎调走了所有兵力,用来将关元城围堵个水泄不通。
所以,数量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三松町的官府也是实在无能为力,在增援下来之前,便只好尽可能不出动,以保存实力。
不然府衙内这区区五十个的武差要是没了,三松町恐怕都得丢。
而无力作为,反而助长的山匪们的嚣张气焰。于是就出现了前几日的屠村惨案,让人震惊又愤怒。
甚至在山匪扬言要杀光老贯村,府衙也只能派人劝村民们逃走,亦无别的应对法子。
可村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又有几人肯逃。
何况,又能逃到哪里去!
屋里头黑,逃到外面,难道就不黑了吗?
官府当然想派人保护这个村,可山匪们又都骑着快马,兵力有限的情况下,保护得了这个村子,就没人保护附近的其它村庄。
顾得了这个势必就顾不上那个,肯定有别的村子要遭殃!
而他们也不可能长时间驻守在一个地方。那么前脚刚走,后脚这个村肯定就会被报复性的屠虐殆尽!
到时死的人只会更多!
山匪猖獗至极,让人不寒而栗!让人愤怒欲狂!
可偏偏无能为力!
就是因为如此,三松町的官府才无力作为。特别兵力有限之下,还需要委托町内的武士帮忙。所以也就不得不对他们开出一些特权。
比如武士杀伤两三个平民,官府便睁只眼闭只眼的掀过。
由此,才造成武士欺行霸市,目无法纪。
百姓觉得官府昏聩无能,但其中种种无奈,却是无人得知。
而今天得知老贯村来了位天神一般的武士,以一人之力将四五十山匪杀光,起初武差们还不信,以为是村民疯了胡言乱语,简直天方夜谭。但最后还是架不住其赌咒发誓,便派了一队官差赶来查看。
然后,当被派来的武差们看见被栓在村中空地上的几十匹马,以及后山那堆积如山的尸体,震骇之余,就由不得他们不相信了。
指挥村民将这些尸体填埋后,武官中的队长,便急忙求见了王夏。
原来除了这群山匪,三松町周围还有几处山匪窝点。山寨易守难攻,官府兵力不足,这几年来,附近村民备受其苦。
因此这位武官一见到王夏,就行大礼参拜,请求王夏出手。
这位神秘的武士大人,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所以哪怕只是一棵救命稻草,也要紧紧抓住。
王夏只犹豫几息,便点头答应。
梅崎进介说过。身体可以逃走,心却无处可逃。
若是有能力却不出手,那日后每每想起,内心肯定会备受煎熬。
除非,我不是我。
所以不知道就算了,但得知有这种情况后,要王夏视而不见,却是做不到。
因此略一商议,王夏答应这武官次日一早启程,助三松町的官府清剿附近的山匪。
次日清晨,王夏带着直子准备悄悄离开。
但没想到村民们早就在外守候,众人齐齐跪下磕头,感谢和送别恩人。
老村长颤颤巍巍走上来:“大人,这些东西,都是从强盗身上搜出来的。”
说着,有两个年轻村民提了一只不大不小的口袋,从袋口看去,里面装着些银两和有价值的物品。
山匪的马匹和武器已被官府收缴带走,不过这些东西却留了下来。
在村民眼中,这些东西理所当然归王夏所有。因此哪怕身无分文,也不愿偷拿一个铜板。
因为这是要遭报应的。
所以这些东西便被尽数送到王夏跟前。
王夏只扫了一眼:“你们留着吧。”
“多谢大人...!”,一把年纪的老村长,感激涕零。
有了这些钱,村人终于饱餐一段时间,并撑到今年粮食成熟的时节。
“走了。”
说完,王夏带着直子转身便走。
梅崎进介一路送两人至村口。
“留步。”,王夏转身停步,看向身边的中年武士。
中年武士问:“阁下有何打算?”
“除去附近山匪,再前往申国。”
“阁下高义”,梅崎进介赞一声,随即道:“所谓送佛送到西,在下准备留在村里,待阁下将山匪肃清,治安恢复方才离开。”
深思熟虑之举。
事实上就算有了钱,也不见得能将粮食安全带回村子。毕竟这个世道,哪怕大股山匪被清除,还是会有流寇强盗。
有梅崎进介这身手不错经验老练的武士在,该是能确保村子安全。
不知为何,虽然只相处了一日,但王夏却觉得梅崎进介就像老朋友一般。不禁有丝丝不舍,便对其行略行一礼:“后会有期。”
中年武士亦庄正回礼:“后会有期”
昨日武官走时特意留了两匹马,就拴在村口。王夏先是扶着直子骑上了一匹马,再翻身上马,催马向村外走去。
但走了不远,他便发现有几个小孩远远跟了来。
正是昨天那几个孩子。
王夏慢慢勒住马,回头道:“不用送了。”
小孩们点点脑袋,却纷纷跪了下来,俯身拜下。
年轻的男人不再多言,继续驱马向前。但没走多远,他发现那几个孩子仍是跟了来,只是比之前距离更远。
心头复杂难言,王夏再度勒住马,对他们挥了挥手。
小孩们再次跪下,挥着小手送别。
心头一酸,男人却什么也没说,催马继续走。
但是,又走了一里有余后,王夏忽心有所感,回头远望。超远视觉随之开启,他顿时看到那几个孩子仍然跟了来。
只不过距离更远更远。
男人略一犹豫,抬起手臂挥了手。
远远的,他看见孩子们又跪了下来,并趴地身子磕头。
心中悄然一叹,王夏催马继续向前走。
这次,孩子们终于没有再送。
年轻男人松了口气。
要是孩子们再送,离开村子太远说不定就有危险,自己又得反送他们回去。
还真是...
你看,有时拼尽全力也换不回一句感谢。而有时不过举手之劳,却能让人感激涕零,甚至铭记一生。
王夏,你该学会,让自己去做值得做的事。
...
想要骑着马回去三松町,需的绕些远路,不过仍比走路快许多。
驾马行在草花密集的坡地上,仰望着不远处起伏的群山,王夏的心情有几许复杂。
身边的直子小心的骑着马,轻声问:“王君...真的要帮官府剿除山匪吗?”
知道是让直子担心了,王夏放柔声音:“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嗯...”
又行了不远,女人突然问:“王君,为何会有这么多山匪?”
从关元城南下,一路走来,直子遇到好几波山匪,对这斑驳陆离的世道一阵迷茫。以前在关元城,可不是这样...
王夏略一思索:“有几个原因。战争导致兵力吃紧,官府无力维持治安,山匪作恶很难受到惩戒。犯了错而不受惩罚,只会越发猖獗。”
“连年战乱,国家覆灭,失去碌位的武士们落草为寇。”
“还有最根本的原因,那便是穷。若是穷的连饭都吃不饱,就只能人吃人。”
人吃人。
直子一愣。
是啊,没有东西果腹,我只有把你的粮食抢来吃了,才不会被饿死。但你就被饿死了。那不就等于我吃了你...
这就是人吃人的世道。
说到这,王夏轻叹口气:“我帮三松町剿匪,也不过暂缓燃眉之急,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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