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挡洪流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无论是对人来说,还是对绳索来说。那些棕色的亚麻绳索在无穷无尽的乱流中被不断的拉扯、旋转、冲击,每一秒钟都在变得更脆弱。就像它们搭载的人类一样,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心力交瘁,他们依旧死死的抓牢每一寸凸起的岩壁,可改变不了浪花无穷和人力有限的事实。黑暗中不时传来一声绝望的呐喊,但那些声音无一例外的被浑浊的浪花吞噬。
死亡已经变成了唯一而且必然的结果。
被绑的最结实的卡里姆成了这些落难者中最省力也是坚持的最久的一个,这让他能够分配更多的注意力到周围,也足以仔细听清楚了每一个生命的消逝,一个又一个,直到完全的沉寂,这也引来了最多的愧疚,全部来自自己的懦弱。如果自己能早点行动;如果自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如果自己能更早发现洛萨的阴谋,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些人也不会就此落入这个最绝望的地狱。
寒冷的水流掠过他的身体,虽然感官早就失去了知觉,可还是能感受痛,那股利刃划过心口的痛——所有因他而死,为他而死的亡魂,已经多的无处安放。
绳索似乎松了一些,原本无法活动的双手可以微微晃动,或许自己的时候也要到了,那将是解脱。可惜自己没有脸面去见父亲,父亲耗费生命奋斗来的一切,就这样荡然无存。
于是他开始恐惧,对于那个已死之人的辜负让他无地自容,甚至胜过对死亡本身的恐惧。清醒的意识到死亡和在死亡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一事无成,事实残酷的让人无法呼吸,他选择闭上眼睛,把头扎进已经到下巴的泥水里。
听说窒息可以让人停止思考,他需要提前关闭自己这颗想得太多的大脑。
绳子断了,坚持到最后的人也步入了黑潮的怀抱,或许他会去地狱,这样就不必与父亲相见。
时间推回五分钟前
一号矿洞,
土申和厄尔本的交锋还在继续,双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厄尔本带着的一百人现在还剩下三十人,土申还剩下不到二十人。相对土申来说,厄尔本简直就是一个暴发户,他的人就好像是要搞一个武器展览一样使用各种武器对他们进行攻击——枪榴弹曲线覆盖射击;烟雾弹全战场覆盖;破甲弹压制火力点;防暴盾牌提供重型掩护,虽然拿着的都是些民兵,可这种装备的差距实在是无力回天。占尽地利的他们只好用同样的劲头拼命泼洒已经囊中羞涩的弹药,就这样撑到了第四次进攻。
“都还有多少弹药,放心,绝对不打你们的土豪”。
“子弹三发,雷管一个”。
“子弹半梭”。
“没有子弹和雷管了”。
……
统计一圈,子弹剩下不到一百发,雷管剩下三个,恐怕下面随便拉上来一个人都比我们的弹药多。
“这次是交待在这了,有什么话说一说吧”。
“老大,死活一句话的事,我们不怕”,一个棕发的年轻人毫无惧色的回答,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都明白死是怎么回事了,那我也不多说啥了,要是有机会的话,下辈子还当兄弟”。
“敌人上来了”。
“都按刚才说好的计划来”,土申猫着腰带了几个人爬到了另一边上,剩下的人也分散开来。
这大概就是最后的战斗了,他们随时准备着。
这次进攻对于厄尔本来说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有些低估了这里守军的顽强程度,就算他弄来了洛萨攒了很久的各种武器装备也难以攻克。那些防暴盾牌也好,榴弹发射器也罢,都是洛萨从军队那里买来或是捡来的二手货,而这些他完全看不上眼的破玩意卖的价格却高的离谱。洛萨私底下把这种不平等买卖称之为“与军方的友好交流”,可谁都能看出他话里的酸楚,今天他已经帮洛萨报废了足够多的昂贵装备,要是在他传话过来以前还拿不下来这个小隘口的话,他就要被处以极刑了。
所以这次自己要亲自出马。
“所有人队形紧密一点”,他这次还是准备了盾牌一线平推的战术,只不过不用人来持盾,他把盾牌架在矿车上,然后堆满矿渣,这样既增加了防御力,也可以防止雷管轰翻矿车。
“不用害怕,他们的雷管已经不多了,继续前进”。
这句话还真的不是鼓励,他从之前几场进攻的观察下已经看出了守军弹药的不足,只是他没料到上面已经弹尽粮绝。
前进过程一如既往,枪榴弹定点打击,自动武器火力压制,可这回就算枪榴弹炸了一圈上面也没有漏出一声枪响。
眨眼之间他们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已经走过整途,来到已经堆满尸体的云梯之下,那是第四次进攻时搭上去的,然而并没有人尝试爬上去。此前他们都是激烈的对射,根本不会有人傻到爬上云梯给上面的人当靶子,而前三次的云梯无一例外的都被摧毁,只有这孤零零的一个立在岩壁上。任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个陷阱,厄尔本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关卡就在那里,命令就在手里,明知是陷阱也必须踩上去。
他首先把自己带过来的云梯搭在另一个方向,然后指挥所有的防御装备集中到两个梯子的夹缝之间,他准备了一半人瞄准上面的所有角落,然后分配五个人准备回掷爆炸物,最后十来个人跟他一起爬上去。
“跟我上去的人都把长枪放下,拿手枪和刀子,上面那么窄,长枪发挥不了作用”,那些人马上照做。
“记住了,上面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离开边缘,到中间去跟他们对射,千万不要去爬梯子”。
“烟雾弹掩护”,几个烟雾弹立刻遮盖了他们的身影。
他第一个爬上了梯子,过程实在是熬人,他自认为身经百战,可此时的动作也好像一个无可救药的恐高症患者,幸好烟雾遮蔽了所有人的行踪,不至于让他的窘态被看得一清二楚。
幸好一路平安,没有冷枪也没有突然刷出来的野生雷管,靠近梯子尽头时他又拿出一颗烟雾弹扔了出去,在烟雾散开的一瞬间他以一个引体向上的动作旋转着上了顶层。
上去的一瞬间他一手拔出背在背上的白狗腿军刀,然后伏在地上以躲避可能的盲射,半晌功夫过去却没有他预料之中的火力覆盖,整个阵地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敌人死光了,要么是他们的子弹打光了。
无论哪种,他们都无力还击。
剩余的手下正争先恐后的借着烟雾的掩护向上登录,生怕那烟雾提前散了而自己还挂在半空,他们在烟雾散尽以前全体到位,而地上只有层层叠叠的尸体。
每一具都是开膛破肚、残缺不全的。
“看来是死光了”。
“别这么草率”,厄尔本说罢就掏出手枪瞄准了自己脚边的一具尸体。
“上面所有的尸体,全都给我补几下,省的有漏网之鱼”,他刚下完命令,在环形阵地的正对面就传来几声枪响。
明显是冲着这些只剩近战武器的家伙来的,登上去的家伙们纷纷卧倒,分散开来寻找掩体,地下待机的人立刻从原位移动出去向上还击。
“顶多三四把枪”,厄尔本趴在地上仔细的数着对面的枪声,那就是最后的敌人了吗?
很好对付。
“啊呀”,从他左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他的一个手下肚子上多了一把匕首,他还没死,拼命的向友军那边爬。
他的身后是,原来的尸体?
“去死吧!”身后突传杀气。
厄尔本灵巧的翻了个面,扔掉手枪伸手接住了对方的枪托。这一下本来是冲着他的后脑砸的,要是干上了恐怕他的脑子都得被敲烂。他凭借自己多年练就的臂力把枪托往下一拉,那人一个趔趄武器就脱了手,厄尔本冲着他的面门把空枪飞了过去。
这时他才看清,这个人身上血肉模糊的部分都是用塞在衣服里的血肉内脏做的伪装,然后他想起那些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其他的地方,那些“尸体”纷纷站了起来对自己身边的敌人发动猛烈攻击,瞬间就干掉了一半人。
看着完全陷入肉搏劣势的手下,厄尔本却笑出了声,他冲着下面大叫道。
“他们没有子弹了”。
“对付完你们就有了”,那个被砸了面门的家伙已经恢复了战斗力,还有另外两个正在从十米开外包抄过来。
“你觉的打得过我?”
“啊呀呀呀”,他抡起空枪冲了过来,他近战的样子就好像在挥舞一根木棒来斗殴,这样外行的举动让厄尔本先叹了口气。
“真是受不了你们”,说罢那家伙的枪托就冲着他的脑袋砸过来。
枪托落下的时候被他用刀刃磕开,紧接着他一个滑步向前,借着力道打出一记直拳,他很满意这一拳的效果,对方直接捂着肚子跪下,然后吐出一大滩未完全消化的食物。他趁这时一刀斩下头颅,那人的脑袋迎面糊在刚刚的污物之中,他棕色的头发也被弄的一塌糊涂。
这时前来包抄的两人才赶到,他们眼见如此惨状急火攻心,挥刀就要冲上去。
“等一下”,一个小矮子喝住了这两个年轻人。
“我来和你斗斗看”。
“就凭你?”
厄尔本一脚把那个脑袋踢了到土申的脚下。
“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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