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袭的沙尘暴（三）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本中队的第二次会议。”

双手叉腰的希丝缇娅站在讲台上，双眼如同闪着光一般熠熠生辉。

“本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战况的说明与职务的分配。请看！”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帅气地指向屏幕。屏幕上的待机画面如同呼应了她的动作，立刻投影出沙漠战区的地区。

不过伊莉斯清楚地看到，这个队长的另一只手伸到讲台底下。

“昨日的1953时刻，第十二混合装甲部队的前锋成功突破封锁线，与我方友军汇合。随后的几十分钟内，各个部队的前锋也都突破了封锁线，成功将被困的友军救出。”

屏幕上，几个代表UDI先锋的蓝色箭头捅穿了代表GURAO的红色的封锁线。被压制的红色开始后撤，而蓝色则乘胜追击。

“判断包围失败后，GURAO的军队开始后撤，让出了不少它们自己的前进基地。目前，我方的前锋已经接管了这些基地，并且在GURAO完成防线重整之前，继续进行追击。从即刻起，本战斗群将终止原本的战斗任务，并移动至前进基地A2，等候下一步的指示。有什么问题吗？”

环视一周，确认没有人举手示意后，希丝缇娅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下一个议题。现在，本中队的队员已经达到7人了，我想是时候进行一次职务的分配。首先是副队长。有人自告奋勇吗？”

伊莉斯本以为瑞秋会举手，结果在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举手的意愿。太没有积极性了吧，这个中队。

然而希丝缇娅如同早就预料到这种状况一样，只是微微一笑。

“既然你们没意见，那我就指定一个人咯。就决定是你了！”

少女抬起手，指向自己的目标。

“格里斯菲中尉！”

“……嗯？！”

听见希丝缇娅大声喊出某人的姓氏的时候，伊莉斯并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姓氏，才诧异地瞪起眼。

是我？！

周围的视线在瞬间都集中她身上了。她压制住动摇的内心，好让自己能够冷静地提问。

“为什么选我？”

“当然是因为你有担任副队长的资质啦。”似乎早就预料到提问，希丝缇娅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然后竖起四根手指，“首先，你的PCR（驾驶员综合评级）是A，六项评定也是全是A。这份实力完全对得起副队长这个职位；其次，作为测试驾驶员的你拥有和我不一样的观点。在进行中队决策的时候，我需要副队长能有不同的观点；另外，经过我的观察，即使在危险的时候，你也能够冷静地做出决定，并且不受个人感情的影响。”

希丝缇娅一口气列举出众多的原因。看来这个队长的确有认真考虑过很多事情之后，才选择让伊莉斯成为副队长。

“我拒绝。”

然而伊莉斯摇头了。她在其他部队有担任副队长的经历，但是作为一个外人，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权利去干涉其他部队的事务。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插手，也不想去插手其他部队的事务。

她只是一个测试驾驶员。只要一纸命令，她就要离开。

“诶，为什么？”

希丝缇娅惊讶地瞪大著眼。

“因为个人的原因，我认为我不适合担任副队长一职。”

“是这样吗？不能试试看吗？”

“不能。”

“是吗……真拿你没办法。”

希丝缇娅叹了口气，又猛地露出了不详的笑容。

“我以第203中队队长的权限，任命伊莉斯·格里菲斯中尉担任本中队副队长！”

“什！？”

“就由我亲自确认，你是否真的不适合担任203中队副队长的职务吧。”

“……”

伊莉斯压制着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欲望，在沉默中将眉头拧紧。

看来这个长官是铁了心要把副队长的位置塞过来了。虽然这是命令，不得不服从，但是……

之后希丝缇娅说的事情，伊莉斯也没有认真去听。等到会议一结束，她便站起来，快步来到希丝缇娅身前。

“少校——”

“嗯。”

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希丝缇娅也在银发少女停下脚步之前，用眼神阻止对方说下去，又瞥了眼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的队员。理解了她的举动的伊莉斯则默默地注视着希丝缇娅，等待着队员们的离开，以及希丝缇娅的说辞。

“我可不会撤回那个命令哦。”

当最后离开会议室的瑞秋贴心地关上门后，希丝缇娅也开了口。

“我想也是。至少，我觉得少校需要知道，比起队员的性命，我会优先执行作战指令。”

“……原来你是这种类型的呀。”希丝缇娅愣了愣，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

……嗯？

“你只需做好副队长的工作。我也会做好我的工作的。”

……总觉得这个队长好像会错意了，又好像没有。还是确认一次吧。

“少校……”

『——特种装甲战斗群各中队长，请立刻向战斗群长报道。重复，特种装甲战斗群……』

恰好响起的广播打断了伊莉斯准备投出的疑问。

“哎呀……”希丝缇娅略带歉意地挠了挠脸颊，“当个中队长还真是忙呢。先走一步咯，中尉。”

目送希丝缇娅小跑着离开房间后，伊莉斯把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

————————————

“来了呀，中尉。”

“……嗯。”

直到听到某人向她打招呼，她才环顾四周，然后僵硬地回答。

——是机库。看来自己下意识地来到这里。

“看起来好多了嘛，中尉。”

一如既往地指挥作业的整备班长用一如既往的语气抛出问候。

“毕竟我有好好休息。”

“但是你的表情不怎么好。”

“……来谈谈‘飞龙’的状况吧。”

皱起眉头的伊莉斯把目光投到座机上。班长也很识趣地别开视线。

“反应炉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问题似乎是出在一部分的线路上。我们还对驱动器进行了调整，可以轻微提升反应速度。你可以上去试试手。至于那套D装备……”班长说着，带着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是套能在『实验室』里正常运作的装备呢。”

听懂了言下之意的伊莉斯侧过头，装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Wyvern’也是能在实验室里正常运作的机体。”

“是啊，如果我们没有改良的话。”

班长轻笑着，看着被整备人员包围的银白机体。

“所以D装备也是同样的问题。”

“反正你也不急着用。”

“……或许吧。”

给出含糊回答的伊莉斯注视着“飞龙”，但是她视线的焦点似乎并没有落在机体上。

“那你现在要调试一下机体吗？我叫那些小伙子准备一下。”

“……好。”

看着隔了一会才点下头的银发少女，班长扯开嗓门。

“‘飞龙’要活动一下了，快给中尉让路！”

“喔！！”

随着整备班的洪亮的回应，整个格纳库顿时热闹起来。小伙子们将维护设备搬离格纳架，拔掉插在机体上的花花绿绿的缆线，解开格纳架的固定关节，好让“飞龙”可以舒展一下筋骨。伊莉斯就站在那里，看着忙忙碌碌的整备人员，直到某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入迷了？”

“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假装没有察觉到对方眼神中蕴藏着的关心，伊莉斯迈出脚步，登上升降机。白银的飞龙安静地伫立着，等候着自己的主人。

伊莉斯钻进驾驶舱，坐到熟悉的驾驶席上。

“嘶……呼……”

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出来。驾驶舱内的空气和一般的空气并没有不同，却令她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久违的安心感。

——为什么，是安心呢？

她伸手按下主开关，让驾驶舱门自动闭锁，将驾驶舱与外界隔绝开来。一边等待着机体完成自检，她一边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驾驶舱内壁。

狭小的驾驶舱，是埋葬了众多驾驶员的“铁棺材”。大家都认为待在驾驶舱里会感到压抑，还经常透不过气。

但是，这样的驾驶舱却让自己安静下来。

她眯起眼，看向随着自检程序的结束、逐一出现在屏幕上的格纳库的画面。那个能够容纳八台AG、现在却只有两台机体的机库，宽敞地让人感到有些不适。

机库外面的基地也是。基地外面的战场也是。

她并不讨厌那样的宽敞——也说不上喜欢。

“……好。”

她环视一周，确认了屏幕与各系统的正常运作后，握住操纵杆。

狭小的世界就足够了。

那样……更适合自己。

————————————

“这样可以了吗？”

“嗯，我觉得不错。”

伊莉斯将PDA交换到整备人员的手上后，起身离开了驾驶舱。整备班长就站在升降机上，手上拿着冒着热气的杯子。

“感觉如何？”

“操作手感和以前差不多。”

回应着整备班长，伊莉斯迈上升降平台。瞬间，咖啡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如果你想的话，推进器和姿态控制喷口也可以进行改进。”，班长顿了顿，嘬了一口咖啡，“大概能提升几毫秒左右的反应速度吧。”

“没有那个时间了。我们马上就要转移了。”

“我也接到通知了。不过，这次竟然要到那里啊。”

班长按下平台的下降按钮，然后在电机的运作声中继续说了下去，“按这个势头，很快又能将GURAO推回海里呢。”

“或许吧。”

“然后，就又得换个地方继续测试机体了。”

“嗯。”

降到底部的平台中断了他们的对话。班长先一步走下平台，来到能够一眼看清机体全貌的距离。

“说起来。”看着跟过来的伊莉斯，班长抛出了新的话题，“你有想过摆脱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吗？”

伊莉斯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没有。命令让我去哪，我就会去哪。”

她的回答让整备班长轻哼一声。

“还真有你的风格。”

伊莉斯瞥了班长一眼，轻声说道。

“而且，重要的不是待在哪里，而是和谁待在一起吧。”

整备班长瞪大着眼，惊讶地看向伊莉斯。

“……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呢。”

“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皱起眉头发问的伊莉斯，班长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不。你说得对。”班长说着，低头看向杯中的咖啡，“只是现在，我想不出能和我待在一起的人了。”

“……您的家人……”

“死了。是被空袭波及到的。”

“……对不起。”

察觉到班长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伊莉斯本能地道歉。当然，班长也只是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没事，战争就是这样。而且那也已经过去很久了。中尉呢？你也想和亲人待在一起吧。”

如同没能接好这个话题，伊莉斯在一瞬间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之后，她有些苦恼地低下头，将眉头拧成一团。

“我……我不知道。”

沉思了片刻后，她却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亲人，对于伊莉斯——对于任何人而已，都是相当重要的存在。

因此，她才感到困惑。

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们相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吗。不过，就算是有矛盾，总比见不到面要好吧。”

“……那也是。”沉默了片刻后的伊莉斯点了点头，“毕竟是亲人呢。”

她咧开嘴。似是笑容，却饱含伤感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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