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肆虐的沙龙卷（五）

金色的雨擦身而过。

——只是毫无准头的威吓射击。

“飞龙”一动不动地躲藏在阴影里，小心地把光学桅杆伸了出去。显示屏上，两台“钢骑士”举着武器，谨慎地扫描着周围的建筑。看来突袭与陷阱已经让这些家伙吃了很多苦头。

“Wyvern呼叫Polaris。状况如何？”

『不好。』阿嘉芙的声音中透露出某种焦躁的感觉，『完全没压制了。明明是巷战，却带着一门狙击炮。亏它能用得这么顺手。』

那家伙——代号“暴君”的新型机，其主武器便是一门105mm滑膛炮。在街道里，这种长度的武器很容易阻碍机体的运动。不过，在区块1的公路上，这种火炮反而能够压制阿嘉芙的“抵抗者”。毕竟阿嘉芙的“抵抗者”是偏向面压制的定位。

『那家伙现在躲到建筑物后面了。你那边有机会吗？』

“说实话，很难。”

她一边回答，一边确认敌机的距离。端着枪慢慢前进的“钢骑士”，离伊莉斯的藏身处越来越近。

“我会尝试解决掉这两台敌机。但在那之前，你必须牵制住那台‘暴君’。”

『我尽力吧。Polaris out。』

阿嘉芙结束了通讯。随后，不远处传了爆炸声与炮火的轰鸣。

“……那么。”

她收回了光学桅杆。敌人的位置已经很近了，动态传感器和被动探地声呐已经捕捉到了敌人的踪迹。它们在谨慎地前进，却不知它们的目标近在咫尺。

近一点，再近一点……现在！

伊莉斯猛地踩下踏板。

声响令那台“钢骑士”转过头——可惜迟了。

一旁的墙体轰然破碎。与瓦砾一同撞向“钢骑士”的，是银白色的身影。

“飞龙”以倒肩的姿势冲了上去，肩甲狠狠地撞在“钢骑士”的胸部上。凭借推进单元持续输出，“飞龙”将“钢骑士”撞向一旁的楼房。破旧的外墙瞬间被撞破，钢筋混凝土的碎片被抛向空中。

——还没完呢！

忍受住传进驾驶舱的冲击，伊莉斯驱使机体继续前进。“飞龙”顶着“钢骑士”撞穿一栋又一栋的大厦，最后将其砸进一栋较为建筑的外墙里。“钢骑士”的半个身体陷进了墙里，一动不动。

以防万一。

“飞龙”拔出破甲匕首，捅进“钢骑士”的腰部，再用力一拉，扯出里面的零件与线缆。“钢骑士”无力地垂下头，热量似乎也在逐步下降。

这样就让其中一台无力——

<接近警告：六点钟方向，距离50>

“唔！”

另一台敌机已经追过来了。“钢骑士”冲了上去，朝着“飞龙”挥出链锯刃。

刀光一闪，金属相碰的火花撒了出来。被转过机身的“飞龙”弹开了链锯刃后，“钢骑士”随即挥出第二刀。

硬接肯定是不行的。在刀刃相交的瞬间，“飞龙”以流水般的动作将力量往后方缷除。没有预测到这个举动的“钢骑士”立刻失去了平衡。抓住这个机会，“飞龙”曲起右腿，狠狠地刺向对方的驾驶舱。冲击力把“钢骑士”扔了出去，紧急启动的自动平衡系统使其勉强保持住平衡。

不过，没等“钢骑士”的驾驶员从冲击中缓过神来，又一股冲击令机体的显示屏幕顿时变成一片杂讯。“钢骑士”的头部被匕首洞穿，火花与一连串的小爆炸从中迸发而出。放弃了插在对方脑袋上的匕首，“飞龙”抽出冲锋枪，抵在对方的驾驶舱上，扣下扳机。近距离的枪击贯穿了装甲，摧毁了“钢骑士”的关键部位。钢铁巨人在弥留之际挥了一下手臂，然后无力地跪下，栽倒在地。

“呼……Wyvern呼叫Polaris。我这边解决了。”

『好。我这边撑不了多久。』

“明白。我会从它的后方进攻。注意配合我。”

联系阿嘉芙的同时，伊莉斯驱使机体在街道间穿梭。远处传来的枪声与爆炸声相当激烈，看来敌人确实是在全面进攻这座城市。她还听到某种尖锐的声响。那是战斗群的炮兵正在实施反炮兵射击。

战斗……看来还得持续很久。说实话，她目前还缺乏长时间战斗的经验。不过，她觉得自己也不需要这方面的经验。

“飞龙”猛地刹住，然后贴到墙边。就在不远处，“暴君”架起了它的105mm炮，与“抵抗者”对射。现在，“暴君”背对着自己。这是最好的机会。

……上吧。

她深吸了口气，用力踩下踏板——之前。

『这里是Riotz。开始交战。』

话音刚落，一台灰色的机体猛地从街道里冲了出来，以鬼神般的速度贴近射击中的“暴君”。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等“暴君”的驾驶员察觉到这点的时候，机体持盾的手已经歪曲到奇怪的地方去了。“暴君”的肘关节被漂亮地切断了，断裂的部位冒出了火花。

第二击——“暴君”的主显示屏突然布满雪花。迅猛的突刺贯穿了它的头部，电弧在外露的元件上跳跃。灰色的机体用力一挥手，将“暴君”的半个头部连通刃状天线一起扔向天空。失去了两个部位的“暴君”并没有陷入慌乱，而是选择立刻抛下了主炮，一边后退一边用臂盾护住自己的要害——驾驶舱。

不过，它料想中的攻击并没有落在臂盾上，反而机体猛地歪向左边。

长刀以巧妙的角度切入，破坏了“暴君”的左膝关节。虽然没有完全将其斩断，但也足够干扰敌机的正常运作。长刀的下一击瞄准着敌机的右肩刺出。

——挡住了！“暴君”似乎启动了辅助摄像机，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从臂盾里弹出的刀刃架住灰色机体的长刀，然后用力推开长刀。

然而这种防御只是杯水车薪。虚晃一招、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长刀上后，灰色机体捅出短刀，深深地刺入“暴君”的右肩。右肩驱动部位严重损坏了的“暴君”无力地垂下右臂。

现在，想后退也没有机会了。精准的一记斩击切断了左膝关节，另一记斩击则破坏了右肘关节。“暴君”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与战斗能力。

但是，攻击仍在继续。长刀斩断了“暴君”的右腿。失去了支撑的机体轰然倒下。灰色机体挥动双手的利刃，一刀接着一刀地砍在它的胸部装甲上，破坏掉所有疑似武器的部位以及辅助摄像机。紧接着，长刀刺进“暴君”的腰部，刺穿了腰部驱动部位。最后，灰色机体才用长刀贯穿了“暴君”的驾驶舱，终结了驾驶员的生命。

『哇，这个还真是……』

阿嘉芙小声地发出了感叹。确实，很少会有人用近战武器把一台主战型AG砍成人棍。更何况这还是最新型的主战型AG。

——不愧是……641st的驾驶员。

『目标已解决。』灰色机体——塞伊德的“急袭者”拔出长刀，甩掉沾在刀身上的机油与血液的混合物，『情况如何，Polaris？』

『机体没有问题，盾牌的状况还过得去。只要不是这家伙再出现的话，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很好。你可以去休息了。这里由我来顶住。』

『诶，没问题吗？』

『总不可能比“三叉戟”的时候还要糟糕。』塞伊德轻轻一笑，『另外，Wyvern，你也在频道里吧。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Princess一会要找你。』

————————————

『所以，从结果上来说，情况还不算坏。』

“是的。”

倚在墙上的伊莉斯回应了。现在她已经回到了维修点，等待着整备员完成对“飞龙”的一系列检查。

『近距离观看迪斯特罗中尉战斗的感觉怎么样？』

“不愧是641st出身的驾驶员。”

塞伊德的战斗技巧——特别是近距离上——是无可挑剔的。在其他人看来可能有些残暴，但这也是高效且安全的。破坏头部可以剥夺对方的视野，斩断四肢可以确保对方失去战斗与行动能力，砍坏胸部装甲可以使逃生机制无法正常使用，切断机体的电源可以阻止对方过载电池。只不过，一般的驾驶员只会瞄准对方的驾驶舱就是了。

『幸亏迪斯特罗刚好完成了机体的维护，才来得及支援你和阿嘉芙少尉。不过，看来你那边也不怎么需要支援就是了。』

“没有Riotz的话，想要解决那台主战型得花上很多时间。”

毕竟塞伊德是一名ACE，而伊莉斯自己只是一个试驾员。在交战经验上，她是肯定比不上塞伊德。

『说到那台主战型——』

“是我在被调配到战斗群之前的最后一个任务中遇到的敌机。”

『代号“暴君”吗……恐怕上次你遇到它的时候，它也在进行测试呢。而现在……已经开始列装了吧。其他部队也有人目击到了同样型号的机体。你觉得那家伙怎么样？』

她低头想了想。

“很硬。25mm和30mm弹很难造成有效得到伤害。它和其他主战型一样，机动性很差，但是拥有一门105mm火炮作为主武器。即使是‘抵抗者’，也不一定能与其正面对抗。”

『……在这个节骨眼投入新型机，GURAO还真是坏心眼呢。』无线电的另一头传出了希丝缇娅的叹息，『GMOC预计入夜后会在一波攻势。看来GURAO不想让我们好好休息呢。』

“同感。”

『如果情况有变，我会立刻告诉你。现在先睡一会吧。』

“明白。”

看着伊莉斯关掉了通讯，站在一旁的整备班长开了口。

“所以你打算先睡一觉，是吗？”

“嗯。但是不会太久。入夜之后可能会有一波攻势。”

“GURAO的人还真是勤劳呢。”整备班长哼了一声，“你去睡吧。有事我马上叫你起来。”

“好。”

她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休息室里。和之前一样，简陋的休息室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只是防水布被换成了毛毯。在即将入夜的现在，休息室也逐渐被黑暗填满。伊莉斯只好用智能面板微弱的灯光照亮床的位置，然后坐了下去。

敌人是在中午之前发起攻势的。除去补充弹药的维护机体的时间，她可以说是持续战斗了五个小时。虽然她并没有消耗太多体力，但考虑到GURAO发动的夜间攻势，之后能够安稳睡下的机会可能并不多。

……总之先睡一会吧。

她赶走了盘踞在脑海里的杂念，坐在床边，解除了驾驶服的抗荷模式。

躺下，盖上毛毯。沙漠地区早晚之间的温差挺大。虽然现在黑暗还没有降临，但是她也能感觉到气温的下降。

“呼……”

她吐了口气，闭上了眼。

……………………睡不着。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炮击的声响，爆炸声，炮弹划过天际的尖锐声响。头顶还不是有直升机经过。

她以前从来没参加过这种规模的会战。因为通常设计局只会让试驾员用测试的机体去参加小规模的战斗以收集相关数据。而且，她也没试过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入睡。

……总之先睡着吧，一会肯定能睡着的。

她翻了个身，试图无视掉那些杂音。不对，不如数炮声催眠自己吧。

轰——

这是105炮的声响。

轰————

这是150炮的声音。

呯呯呯呯——

这是AG的机炮连射的声音。

等等，这不是什么也没数到啊。不如说，这样做反而更睡不着。

各种交火的声音仍在继续着。在建筑之间进行反射后，这些声音听起来令人分辨不出发声源的位置。而这些声音，一直在伊莉斯的耳边回荡。有交火的声音在附近，正常人应该很难睡着吧。

“……”

伊莉斯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样下去，是不可能睡着的。她需要一个足够安静的地方……有了。

————————————

整备班长瞥了一眼正在玩扑克牌打发时间的整备班成员。完成了对“飞龙”的检查与维修之后，整备班就闲下来了。毕竟只需要维护一台机体。不过在某些时候，“飞龙”的维护时间会比一般的机体要长很多。而整备班长的工作，通常是在这段空闲时间里看好这群精力旺盛的小伙子。

不过现在，整备班长的工作又多了一个——照看那位只会关注机体、不会照顾自己的试驾员小姐。

“……嗯？”

路过休息室门口的时候，他往里面看了一眼。然而那张行军长上空无一物。他楞了一下，然后顺手拉住一个路过的整备员。

“喂，有看到中尉去哪里了吗？”

“中尉上机体了。”

“现在？”

那家伙该不是又不分轻重吧——怀着这样的想法，班长快步走到“飞龙”面前，准备把责备的话题喷进驾驶舱里。

“…………”

驾驶舱里的状况令他猛地闭上了嘴。伊莉斯裹着毛毯，锁在驾驶舱的座位上。她的呼吸很平稳，看来是已经睡着了。

“……哼。”

他将责备的话语吞了下去。连睡觉都要离机体这么近，看来这个中尉还真是放心不下自己的机体啊。

“也只有睡着的时候像个女孩子。”

班长小声说着，从平台上爬了下来。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她看起来才像是个符合她年龄的女孩。平时，这个女孩总是板着一张脸，满嘴是AG相关的事情。

“该死的战争啊……”

战斗就是一头怪物，吞噬一些的怪物。吞噬了那些成年人的生命后，它开始吞噬老家伙，以及这些年轻人的生命。现在甚至连希丝缇娅少校那样的女孩子，都要奔赴战场。

战争，战争从未改变。总有一天，这头怪物会吞噬所有人，把这个世界吃得一干二净。在那之前。

“晚安，格里菲斯。”

——希望你还能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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