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避役行动（一）

避役行动（一）

格林尼治时间，6月24日，凌晨4：30

虽然天空依然昏暗，但光线已经比先前充足了许多，一片灰蒙蒙的。太阳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若是在地面上能够仔细看一看的话，一层层云雾之中，正有两架战机穿行，机头威威向下。

灰色的特殊涂料能够吸收一定的雷达波，它们包装整个机身，机翼外围涂以一圈白色，若是对军事有一点兴趣的人必能看的出来，这是今年开始欧盟采用的涂装，也只有今年新出厂的战机是这个样子。如果有更高倍数的高清电子望远镜，在驾驶舱下方，标识着一串白色的字母和数字：FG-01 FG-02

“回去了我们一定要报告，幻象200AR在低速状态下很省油。”

“而且油料表还能透支……建议他们给后续型号更改一下监测器的位置，我都准备壮烈牺牲了，没想到又飞了十分钟还能打火。”

海德与艾德莉两人在无线电频段中彼此交谈着，燃料报警正在两个机舱中同时鸣叫着，大大的燃料耗尽的红色警告取代了燃料不足的提醒。有时候必须由衷的感叹欧盟军方省钱的本领，从陆军特战到空军飞行员，连辅助设备终端也没有更换，仅仅是下载了一个新的系统而已，可能连提供终端设备的法国卢梭公司都没有想到，他们的设备还能这么用。

艾德莉只是突然想要看一眼大西洋，于是她把头贴在了无比冰凉的驾驶舱舱盖上——海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陆地所取代，一片大漠映入眼帘，而且似乎有火光正在燃烧。通过万能的高清摄像头发现，这似乎是两支军队正在交火，参战的有装甲部队，有步兵，有炮群，但唯独没有空中单位，一个也没有。

艾德莉的心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她试着向海德征求意见：“嘿海德，下面好像在交火。”

“是啊，我们可不能落在这群人手里，趁着还有燃料，尽可能找一个靠北的地方吧。”海德只以为是艾德莉想要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便没有太在意。

“我们总共有十六发高能爆弹，太重了，不如扔下去吧？留着也是一个隐患，万一着陆的时候被引爆了，我们两个就和飞机一起殉国了。”

“……有道理，不过无论我们轰炸哪一方，都对另一方有利吧？我可不想介入非洲人的无聊的战争。”

“反正联合国要介入调停，不如我们提前动手，把双方都干掉，这样战争不就结束了吗？”

看起来艾德莉成功说服了海德，并让海德开始在内心处赞叹艾德莉的智慧。

机身两侧，两个贴合的完美无缺的舱盖同时打开，露出了内部的弹舱。十字形的导弹架上悬挂着四发导弹，左右两个弹舱配置相同，共计八发导弹，每一个只有小腿那么粗，弹舱内还空闲着一些区域，似乎还能继续加挂一些武器。红色的弹头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好像一件艺术品一样，或者换一个说法，就像一个花瓶，很难让人把它与巨大的杀伤力联系在一起。

导弹架向外推移，露出了第一发导弹。橙红色的尾焰从尾部喷出，一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导弹架再次顺时针转动，将第二发导弹推入了发射位置。

第一批，两架战机，四发导弹，带着尖锐的啸鸣声，疯狂地卷着一道火柱向地面扑去。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装备的容克87俯冲轰炸机那样，它的每一次俯冲轰炸，都会伴随着死亡的尖叫，为敌军带来深深的恐惧，它们并不在乎隐藏自己，容克87的尖叫仿佛正是在大肆宣扬自己的存在，为对方送上深重的心理阴影。或许这款导弹也是出于差不多的目的，幻象200AR与普通型的幻象200作为这种特殊的导弹的唯一使用者，它们凭借着出众的机动能力，在投射导弹之后迅速离开，让一切落后的防空火力成为一堆毫无作用的破铜烂铁。

这是对防空部队极大的羞辱“你不仅不知道我来了，而且就算我主动暴露自己，你也无可奈何……”

从高空直坠地面的尖啸声戛然而止，一切好像重归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个小小的球状物就像植物那样“长”了出来，它慢慢膨胀，发出的光亮连数公里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令人窒息的安静，一切声音都不复存在，橙红色，就像它的尾焰和弹头那样。它逐渐胀大，成了一个耀眼的橙红色火球，火球的外围还有一层透明的肉眼可见的波浪，那是空气。这一切发生在人根本无法反应的时间里，欧洲核子能研究所的小型化实验测定的数据为0.02秒，当然这不是一个准确的数字，明显夸大了许多。

它开始展现自己的实力，与外表完全不相符，仅有五米高的火球，比起其他同等级的武器来说简直微不足道，这跟手榴弹炸起来的土灰差不多高。特种燃烧剂，燃尽爆炸范围核心内所有的氧气，这才形成了所能目视的透明冲击波，第一次爆炸的火球在眨眼间急速膨胀，成为冲天而起的数十米高的蘑菇云，无法想象的冲击力将百米外数十吨的主战坦克掀翻在地，一千米范围内好像起了一阵巨大的沙尘暴一样，所有事物都消失不见。

大概这是这种尺寸的武器所能做到的最高水平了？……不，整个欧洲的精英工程师们用数年心血送上了第三份大礼——在脆弱的导弹外壳与造成剧烈爆炸的内芯之间，填充了一层由金属包裹高能炸药的小球，就像小时候孩子们的玻璃珠那样大小，随着爆炸第一时间被弹射了出去，一旦触碰到其他目标便立刻引爆，这一个小小的“玻璃球”内填充的炸药和爆破产生的碎片足以让五米范围内所有没有装甲保护的单位全都扭曲成不可辨认的一摊烂肉……

这只是其中一枚导弹做到的杀伤，它让五百米内所有的东西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一千米内所有的装甲车辆被钻成了蜂窝，扭曲成为一团废铁，让一千米到两千米范围内的无装甲或轻装甲单位成为一摊不可辨认的东西。与它一样的，还有三个，天上还有十二个。

这种东西被亲切的称为“泯灭弹”，虽然它更偏向加强版的温压弹。当然，这与斯特法妮偶尔提到过的“泯灭弹”并不是一回事，那是疯狂的人类创造史的后话了。

由于兼顾隐身性能，幻象200系列并不能有外挂导弹架，内部弹舱容量有限，泯灭弹只能被设计到这么大，但它的重量已经十分可观了，理论上讲，泯灭弹可以更大，就像阅兵式上展出的洲际导弹一样大……

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只不过隐隐约约能看到地面上发生的事情，这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发挥出的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在战争与毁灭的角度来看，他们永远富有智慧。

足以致盲的闪光消逝后，地面上留下了十几个大坑，这或许是这一场战争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

“人类一点也不可爱……”

在高空观察了全过程的艾德莉，她只有这一句话，这一切都源于自己在几分钟前按下的红色按钮。

一点也不可爱……

是的，所有人都认同。

艾德莉凝望着地面，心里或许有很多想要说的话，离她不远的海德也选择了保持沉默，对自己的伟大创作不发表任何看法。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是短短的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她们不清楚。现实再次将沉默中的两人叫醒来的时候，没有她们继续思考人生哲理的时间了。

在耳边环绕了数个小时的引擎声，那是喷气式发动机独有的噪音，只要它还在，至少保证她们是安全的……现在，令人安心的噪声消失了。驾驶舱内环绕着飞行员的属于各种设备的显示器全部失去了光亮，只有主显示屏在使用最后的电力去告诉飞行员到底发生了什么。

“故障检测：发动机停转 燃料耗尽”

无比刺眼的红色闪烁了三下，它也消失了。喷口中那道微弱的橙色尾焰终于坚持不住了。一切重归寂静，只有高速飞行与空气之间的摩擦告诉海德和艾德莉，她们还在空中，真正的危险来了。

她们所不知道的是，按照处理核心的设定，FG-01与FG-02在引擎停转前的最后一刻，向欧盟在大气层外的侦察卫星发射了信号，那是她们最后能被本土司令部所知晓的位置。

片刻，海德的声音再一次从耳麦中传来：“我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引擎熄火还会断电，我们之前忘了这回事……”

“而且电子仪表也没有了，我们只有机械仪表的空速数据，距离地面的高度也不清楚，情况很糟。”

早在她要面对燃油不足且无法补给的情况时，艾德莉便表现得十分紧张，但现在，她似乎比刚才更加镇定了一些……

努力的在黑暗中观察机械仪表的数据，艾德莉可以确定，她目前的空速为400节，高度为海拔2000米，情况不是很乐观。

……

佛朗索瓦先生是欧盟执行官，他来自西班牙。佛朗索瓦先生最近很忙，非常的忙，最近有很多很多的大事等着他去处理，作为欧洲的掌舵人，他必须付出比先前掌舵西班牙更多的劳动，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从厄尔乔尼先生被刺杀以来，各种政务堆积如山，还有许许多多的新事情，比如说外派的若瑟夫首相和他的阿拉伯王国，这个脆弱的新国家需要欧盟一定的扶持，但力度一定要把握好。第二件大事，是来自美利坚的国务卿哈德森，他奉合众国总统安德鲁·诺克斯之命——或是说叫他安德鲁·斯托克，都可以，这位总统先生有两个名字，至于为什么？这要和他悲惨的童年有关系。国务卿哈德森来巴黎似乎已经有几天了，但佛朗索瓦先生暂时没有时间去和他见面，另外一件事情已经提前预约了。英王威廉四世去世了，值此英欧关系的特殊时期，佛朗索瓦先生必须要去一趟联合王国，连续参加两场典礼。第一场是威廉四世的葬礼，绝大多数主要国家的领导人都被邀请参加。第二场是新的联合王国国王，英王乔治七世加冕，据说西班牙的莱昂诺尔女王也会参加这场典礼，这是前所未见的。

事情太多了，佛朗索瓦先生需要去英国参加威廉的葬礼和乔治的加冕典礼，还要再和美国国务卿哈德森进行一番谈话，哈德森先生的来意想必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合众国值此危难之际，安德鲁总统必须要拉下脸面来请求曾经的盟友参战了。据说安德鲁总统也受邀参加了联合王国的两场典礼，总统会在所有仪式结束之后与欧盟执行官一同返回巴黎进行畅谈。

天呐，事情太多了，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问题了。

“执行官先生，很抱歉打扰您的休息，有一件事必须要您来处理。”

好吧，佛朗索瓦先生，您的睡眠时间结束了，该死的公务又来了，这次是谁？是俄罗斯外长来访？还是欧盟内部的哪两个国家之间又爆发了债务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在昏昏沉沉的睡梦当中，佛朗索瓦听到了秘书的话，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了床头灯：“请进。”

“执行官先生，大批有组织的暴徒袭击了巴黎警察局，他们用燃烧瓶大肆焚烧政府机关，还在公路中央点燃大火，打砸商店，掀翻汽车，更严重的是还打伤了军警，法兰西共和国的总统休假了，这件事只能由您来处理。”

“天呐，名不虚传……”

佛朗索瓦听完了秘书的汇报，内心毫无波澜……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不是吗？巴黎居民的传统便是如此，只是，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反对欧洲一体化？反对介入中东局势？还是什么，反对燃油税？要求增加社会福利？

“还有一件事，伦威斯特将军询问您，我们的两名飞行员和最高机密级别的战机失联了，推测可能已经在西非内陆坠毁，我们需要通过外交手段要求西非国家协助搜救吗……？”

“烦请转告伦威斯特将军，这种事情不必要询问，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来做，我相信赫拉比松将军坚持继续大范围扩大规模的特战部队不是花瓶……让我们把注意力回到可爱的巴黎市民的身上吧，这件事要尽快解决，最迟今天下午我必须要去伦敦了。”

多么温软的床垫，多么美妙的被窝，在米黄色的灯光渲染下，多么温馨。只可惜，佛朗索瓦先生暂时不能享受这一切了。好吧，我们开始工作。

巴黎的气候是那么宜人，整个欧洲北部海岸地区，夏季与冬季都是那么的温和，从北海吹来的徐徐海风，那是轻柔的触感。

至于西非海岸？我的上帝，这简直不是人能生存的地方，靠近赤道的地区，一年四季无比炎热，再加上非洲国家普遍没有多少银行存款，无力应对撒哈拉沙漠的南下，富裕的欧盟只是掏出大把大把的欧元把北非地区治理成了美妙的地方，刚果河流域形成的热带雨林在数十年来也被砍伐殆尽。肆虐的狂风卷着坚硬的沙砾一路南下，席卷了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这里已经真正的成为了一个不毛之地——仅有依附于太平洋同盟的南非，东亚联盟的坦桑尼亚与赞比亚等国得以幸免，在沙漠之中由世界霸主们施舍了一道宝贵的保护伞。

在穹顶之下，两只孤单的苍鹰正在飘向地面，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坠地的趋势。用充电使用的激光指示器校准机械仪表之后，显示的便是战机距离地面的高度了，这个数字随着地面的起伏而小范围波动，但总体仍呈下降趋势。

仪表数据，110节

82米，这是海德和艾德莉精心寻找的一处迫降地点，位于沙漠之中的一块平坦地段，是相对最理想的迫降地点——相信属于21世纪50年代末的技术，军用战机并不像民用飞机那样脆弱，只要不是狠狠地砸在地上，几乎都能保证飞行员的生命安全。

“下降率稳定，放起落架。”

“保持下降率，放起落架。”

这是从来没有的挑战，海德抓着操纵杆的手已经变得黏糊糊的，手掌心满是渗透出来的汗水。

艾德莉就在她的不远处，相隔不过十几米的距离，这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

幻象200AR放出了隐藏在机身里的起落架，速度再一次骤降，这已经是极其危险的低速了，她们随时可能面临因失速导致的……

机毁人亡……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海德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去调整战机的姿态，保证这个大家伙能安全触地。

“100节，40米……太高了，速度不够。”

海德已经能够感觉到了，FG-01变得轻飘飘的，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为了应对降落时的冲击力，必须以后起落架着地，抬高机头，这使得海德不能具体的看清楚地面的状况，平时的正常降落有各式各样的传感器辅助，有摄像头直接监控，可如今，只有自己和手里的操纵杆。

“70节，13米……不要这样，求你了，不要……”

着陆似乎不太顺利……或者是说，机头开始下降了，再转动操纵杆，一切无济于事，先前尽力保持的姿态也慢慢的消失……

无论怎么样，70节太慢了，无法托载起幻象200这样的庞然大物，FG-01开始垂直坠地。

“完蛋了……”

哪里先着地，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海德能做的，只有祈祷传说中的耶和华能救她一命。

坚实的触感取代了轻飘飘的感觉，着地了，很不幸……海德好像听到了“咯嘣”一声，一个熟悉的东西从侧面飞了出去——那是前起落架。

战机失去了支撑，机头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整流罩先与驾驶舱物理分离，后起落架触碰到了地面，坠地之前的速度让战机继续在地面上被推行。不堪重负的驾驶舱底部，金属正在悲鸣着，它随时有可能崩溃，让驾驶舱与战机后部完全脱节……

不平整的地面与驾驶舱疯狂的摩擦，眼前的视线晃动的让人什么也看不清，海德只知道拼命抓住操纵杆向后拉，无论有没有用，这最起码是一个心理安慰。

在前所未有的绝望之中，海德看到艾德莉的FG-02顺利着陆了，在她的前方停了下来——但这很快被FG-01甩到了身后，它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好吧，艾德莉没事就好，至少还有活着回到本土的希望，这样她也不会被遗忘在西非的茫茫大漠之中，和卷曲成一团的金属废墟为伴。

艾德莉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成功迫降，她想要寻找海德的踪影——出现了，在左边……只是好像不太对劲？

“……海德！……怎么这样！”

艾德莉用力拍下了驾驶舱内被玻璃罩覆盖着的红色按钮，这代表着紧急逃生。透明舱盖瞬间被强大的推力送去了十几米外，顾不上那么多了，艾德莉立刻解开了安全带，飞似的奔了出去——只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被忘记了，驾驶舱离地面的高度不是一两个台阶的小问题……

艾德莉享用了满满一脸的非洲特产——冰凉的沙子。

“千万别啊，海德……怎么可能！”

FG-01向前滑行的路上，摆着该死的一团石头，那本来不是什么像样的威胁，但如果脆弱的驾驶舱以高速撞击上去，可怜的海德恐怕……

艾德莉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撩开了遮挡视线的头发。FG-01也停了下来，驾驶舱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了，她几乎无法辨认那是什么东西。

“完了……”

艾德莉从未感觉向前走一步是如此艰难，她的表情几乎凝固了，该如何面对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迫降中生存了下来的场面……？

前路突然变得迷茫起来。

沙地真硬，坐着很难受。风很大，吹起来让人脸疼。

东方的天边，一抹鱼肚白，现在是格林尼治时间凌晨5：01

……

——————第十九章完

作者很懒，起名字很费脑子，这本书所有有名字的人都没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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