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消失的电波

消失的电波

执行演习任务的FG01与FG02两架幻象200AR战机已经离开圭亚那许久了，现在她们正在圣多美附近的空域，浩瀚的大西洋已经基本来到了尽头，不远处便是非洲大陆。按照原定计划，借助圣赫勒拿群岛的联合王国的机场，欧盟的加油机将在圣多美附近等待FG01与FG02，为她们补充下一程的燃料。

天空无比黑暗，按照圣多美地区的时间，现在是6月24日凌晨3点钟，只比她们习惯的巴黎时间慢了一个小时。

四道橙色尾焰格外显眼，两架战机已经解除了超音速巡航，回到了空速400节的水平，寻找着意想中加油机的身影，这两只翱翔在天空的雄鹰已经迫切的需要燃料了，只是在军用的通讯频道里，并没有一点点回音。

“海德，你还剩下多少燃料？”

“…大概四分之一，最多再坚持低速巡航几个小时，突破音障的话一个小时就能见底。”

“我也差不多，再等一等吧，这种油料水平我们到不了突尼斯的，哪怕连北非的沙漠都不一定能钻的过去。”

尽管看不到艾德莉的表情，但从语气中判断，她已经有点担忧了。

“你打开雷达了吗？我这里只能找到一些民航班机……”看着雷达显示屏上一个又一个标注为蓝色的飞行器，海德试着向艾德莉询问。

“打开了，我也只能找到民航飞机，没有友军的影子……会不会是圣赫勒拿那边出了点问题，加油机无法起飞？”

“那也应该通知我们在哪个英国或者欧盟国家的海外领地的机场降落补充燃油才行……应该不会的，我们试着继续向非洲海岸靠拢吧。”

“了解了。”

推动操纵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机头的方向被调转为东方，海德与艾德莉驾驶的幻象200AR正在快速向非洲大陆靠拢，她们已经进入了西非国家加蓬共和国的雷达侦察范围，加蓬共和国曾经为隶属于法国的殖民领，与欧盟保持着不错的外交关系。

加蓬不会知道此时已经有两架外国战机正在向自己的领海飞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幻象200AR能够在高空躲过世界上绝大部分型号的雷达，包括欧盟自己的，只有位于波兰首都华沙的一座雷达站拥有来自美国的试验阶段的雷达能够发现三百公里内的幻象200AR。此时海德与艾德莉正在驾驶的幻象200AR更与售出高达80亿欧元的那架原型机不同，量产阶段的幻象200AR拥有更加卓越的隐身和气动性能，而出售给亚盟的那一架，除了可以驱动战机突破4到5马赫的喷气式引擎以外一无是处，相对粗糙的表面材料工艺能否承受的住4马赫的速度还是一个未知数。亚盟多多少少有些不满，他们高价买来的战机竟然只是一个残次品，但这并不是非常重要，他们看重的便是能这个喷出橙色尾焰的引擎，而亚盟自产的喷气式引擎大多都是蓝色尾焰，除了上个月的航展中出现的型号为J-26A的重型战机以外——大多数人都猜测，J-26A便是采用了购自欧盟，而欧盟又购自美国的引擎。

将时间倒回五个小时，这是波哥大时间的晚上十点钟，挂着欧盟大使馆的车牌的汽车已经离开了巴西，进入圭亚那地区。

听起来真是神奇，区区几个小时，原本计划凌晨才能到达的圭亚那，提前抵达了，只不过少了“法属”两个字，为了将这两个字添加到地名前，她们还需要一段路程。

一路上，在汉瑞等人的不懈努力下，她们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成就——使克莱顿和斯特法妮能以正常关系进行简单的言语交流了，而不是一看见对方的脸就被莫名其妙的尴尬堵住了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少，一切伟大的成就都是从踏出第一步开始的，不是吗？

至少……尊敬的斯特法大人是这么认为的。

“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又要出事的预感……”

离开那一片无人管辖的巴西国土之后进入圭亚那地区，仅仅在通过海关后的几千米内就出现了明显的差距——公路破旧，满是坑坑洞洞，硬化路面被重载卡车压成了一块又一块碎片，每一辆高速通过的汽车都会弹起一个又一个灰色块状物。

天壤之别令睡眠体验极差，但这种程度还远不足叫醒沉迷于甜蜜梦乡的艾因里希。克莱顿看着熟睡中的艾因里希，心里越来越佩服人类在睡眠这方面的本事，连她自己都承受不住的东西，在睡觉两个字面前就像脆弱的鸡蛋壳一样，一脚踩碎。试想，一辆车正在快速通过凹凸不平的路面，车里连坐直了都不太容易做到，再把头靠在侧面车窗上，用一层单薄的脂肪对抗足以抵御步枪弹的冲击的玻璃。

克莱顿试着这么做了，似乎比正常坐姿要舒服一些……但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车轮碾过一块坚硬的碎石，造成了一定的起伏，用头顶去撞击汽车框架——只有一个短时间内无法消散的深刻印象，疼。

始终无法安静下来的环境，莫名奇妙的烦躁的心情，以及这一整天被两次给予世界观级别的冲击，克莱顿总感觉要出一点不太好的事。

思考，是一切智慧生物最基本的行为，思考带来伟大的创造，在静心的思考中，人类创造了……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只能听到各式各样的碰撞声夹杂在一起，有车轮与坚硬的障碍物，有飞溅的石子与特别加固的车门，还有头和玻璃，有人和人……

等等，人和人？……

阿芒蒂娜第一时间从前排投来了目光，汉瑞艰难地从光滑的后备箱里爬了起来，探出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艾因里希终于意识到这种环境不太适合睡觉，她被安全带拦住了倒向驾驶员位置的势头，所有人的目光在下意识中看向了这个发出巨大的响声的焦点……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飞过来了还一点也不疼？”斯特法妮靠在一团黄色的不明生物的身上，言语中充满了疑惑。

“你给我起来……”

“……母上大人对不起——！！！”

“你给我起来！”

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一坨从右边被甩到左边的一只黑色不明生物又被另外一只头卡在车门和座位之间的缝隙里的生物推了回去……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觉得这个自动驾驶还是关掉比较好……”

“我……姐姐大人也会相信我什么都没看到的吧！”

于是乎，在克莱顿从一片狼藉中爬起来的时候，正巧与前排围观的艾因里希和阿芒蒂娜尴尬的对视了起来，两人各自找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又转了回去……

又于是乎，阿芒蒂娜决定自己试着把车速降低一些，只是经过一番努力，仪表盘的数据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呢？阿芒蒂娜有些困惑

“那个，开车跟开飞机不一样，方向盘不能往后拉……”艾因里希善意的提醒道。

“啊？好的……”

“也不能推，加速和减速是脚踏板，一个右边一个左边……别动挡杆，那个不能控制发动机功率。”

“……那怎么办啊？”

面对如此奇景，艾因里希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用手捂住眼睛，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飞行员一般不会自己开车了……”

教战斗机的飞行员开车，令人身心俱疲。

见艾因里希老师似乎不打算继续教自己开车了，阿芒蒂娜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后排。

“Can you speak English……？”面对阿芒蒂娜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样子，斯特法妮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交流，但是，听不懂。

“No”

“Spanish？”

“No……”

“……Chinese？”

“No”

“去死吧！”

阿芒蒂娜用切身经历告诉我们，多学几门外语是非常有必要的，现在，能帮她的只有一脸郁闷的克莱顿了。

“自己琢磨去，别烦我。”

好吧，看来克莱顿也不想帮这个忙。

现在，所有局外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事情，克莱顿是时候和斯特法妮问一些事情了。

她开口了：“你那个……”

果然，还是好尴尬，根本说不出口

“那个？”斯特法妮不能明白克莱顿在说什么。

克莱顿鼓足了勇气，再来一次：“你真的……？”——果然……还是好难。

太过尴尬，克莱顿感觉自己根本无法面对这个场面，于是转了过去，欣赏窗外的美丽风景。

“什么？”斯特法妮眨了两下眼睛，她根本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克莱顿已经感到尴尬两个字堵住了喉咙，根本说不出来那个问题，只有半截的话让斯特法妮一头雾水。

“是不是刚刚撞傻了……”斯特法妮小声念叨着，这是自己的判断。

沉默已久的消息列表突然有了反应，斯特法妮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克莱顿，打开了消息列表。

“Clayton：你真的是我亲生的！？”

“S.F.C.：骗你干嘛……你真的不觉得我们两个很像吗？”

“Clayton：那你那个发色，真的不是东亚人种吗？”

“S.F.C.：染的啊……原来的发色穿黑色的制服违和感有点强，就换了一下”

“S.F.C.：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承认是我妈这回事啊，有一个贴身小棉袄是很棒的体验哦！”

“Clayton：要是你这个逗逼女儿，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

“S.F.C.：要不要我介绍我老爸给你认识！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是很棒的体验哦！”

“Clayton：……就算是真的，麻烦你给我留点神秘感”

……

今天的斯特法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芒蒂娜用了半个小时时间，终于从差点被删除的数据库里找到了陆地交通工具的驾驶技术，人为的减速和主动规避细小障碍物让车里终于恢复了安宁，至少艾因里希能睡个好觉了。

法属圭亚那的海关就在眼前，大西洋的海涛声仿佛已经入耳。

对于艾德莉和海德而言，大西洋的海涛绝对不是一个好东西，而且她们可能确实要面对这个所有飞行员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了。从圣多美到加蓬共和国的海岸线，这片空域内没有计划中的加油机存在，有的仅仅是沟通南美洲和欧洲的民航班机。如果在一个小时以前她们第一次到达圣多美上空的时候，海德与艾德莉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立刻抛掉所有不必要的重物，调头向北飞往北非海岸，或许她们能够在燃油耗尽之前找到一个友军机场。又或者向西南寻找英国的海外领地，都不至于是这般情况。

现在，谈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她们有两个选项。第一，不管那么多事情，立刻在加蓬共和国的机场着陆，尽管这可能会引发外交风波，甚至是核心技术外流。第二，用仅剩的燃油回到非洲大陆，在野外陆地进行迫降，再炸毁两架幻象200AR。对于两个飞行员而言，第一个选项明显更好，至少她们不会有任何危险，但如果把思考的角度放在欧盟上，第二个选项毫无疑问，是最佳答案。

两人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无线电频道已经安静了很久。

艾德莉突然问道：“海德，起飞之前你看过新闻吗？”

“没有，最近有什么大新闻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无线电通讯好像受到了一点干扰，两架战机相距不超过一千米，彼此之间的对话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也没仔细看，不过头条的标题写着，联合国介入赤道几内亚，加蓬与喀麦隆之间的战争。”

海德听清楚了艾德莉的话，这代表着在她们所剩余的燃油能够到达的地方，爆发着战争，这会严重威胁迫降后她们的安全。

“……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消息，我不想知道这些。”

无比漫长的一个小时以来，坏消息已经足够多了，海德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冰凉的，握着操纵杆的手都有一点颤抖。

“有，你也知道，意大利的舰队结束南大西洋巡航，要返回本土了，今天正好会路过西非海岸，我们可以试试联络上他们。”艾德莉的声音有些颤抖，还不停的喘着气，这是海德能听出来的，看来这位好搭档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海德从内心中并不认同艾德莉提出的这个方案，她不认为联系意大利的舰队有什么作用，追问道：“意大利没有航空母舰，联系他们有什么用？”

“至少他们可以帮我们联络上本土司令部，我们在非洲迫降之后至少会有人来救我们。”

“……好主意，不过找意大利舰队就得下降高度，一旦没了燃油，足够的高度能保证我们至少可以作为滑翔机飞到非洲去，下降到能看到海面可就不一定了。”

“像人类一样祈祷上帝好像是我们唯一能做的……我跟你，你先来。”

海德将右手边的挡杆向后拉了三个位次，喷口处的尾焰立刻变小了许多。

“下降高度会有加速，把引擎开小一点节省燃料吧。”

正在操控战机向海德靠拢的艾德莉没有说话，她也默默地把引擎功率调小了。

气氛，似乎有点令人绝望……在凌晨四点钟的昏暗天空，燃料已经见底的战机，碰运气在茫茫大西洋上寻找意大利舰队成了唯一的希望，保证本土司令部至少知道她们迫降在了西非海岸，而不是坠机大西洋或是其他可能，增加自己获救的希望。

高度开始下降，首先是个位数的变化，再带动十位数缓缓降低，随后是百位数……从16000到10000，她们用了十分钟，再向下降低高度，让第五位数字归零，仪表数据从9000开始飞速下降，一直到6000。几乎失去发动机动力的战机只能牺牲高度来换取速度。

来到这个档次，后悔已经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传说中的友军舰队。

“艾德莉，看起来我们运气不错……你需要用机底的摄像头照一张照片来看看吗？”

“……看到了，是军用舰艇，蓝底十二星和绿白红竖条，我们找到了。”

运气真的不错，唯一的希望火苗，竟然正在经过两架战机的下方海域。

…

欧盟大西洋第七驱逐舰队，此时正在通过西非海岸，他们的下一站是赤道几内亚，搭载在赤道几内亚首都集结的美军维和部队前往葡萄牙的亚速尔群岛，美军的运输机已经在等他们了。

当今世界，风云变幻，跌宕起伏，不可一世的美军也被匆匆召回了。第七驱逐舰队的司令官如是感叹着，命运是如何与人类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长官，友军的空军战机向我们联系了。”

司令官对于副官不识相的打断很不满意，他不耐烦的回复道：“要我说多少遍，美军现在不是友军。”

“长官，她们就是之前和我们通报的圭亚那‘避役行动’的单位，是我们的部队。”

“我们的人？她们有什么事？不是说空中单位只要被我们发现就算行动失败吗？”

“长官，您忘记了，圣赫勒拿机场今天刚刚迫降了一架维珍航空的空客客机，起落架断了，加油机没有办法起飞，还要我们帮忙联系避役行动的单位，请她们去阿森松岛降落补给。”

“天呐，英国人的脑子这么不堪了吗……”司令官扶着额头，一脸无奈的说：“阿森松，离圣赫勒拿那么远，真亏他们想得到。”

“长官……”

副官表现的有点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说啊。”

“长官……我们是不是忘记提前联系两架飞机让她们去阿森松了……”

“Oh Jesus……”被副官提醒之后，司令官瞬间脸色大变，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无比重要却没有做的事，就像关上了门才想起来没有拿钥匙一样：“我们忘了，这两个可爱的小姑娘该怎么办？她们一定是快没有燃料了。”

“长官，她们要求我们向总部通报，她们选择了在西非的陆地上迫降，请求派出地面部队营救。”

“就这么做……祈祷她们平安。”

……

海德与艾德莉通过无线电取得了与舰队的联系，并且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现在至少总部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幸亏她们不知道，如此被动的处境全拜这些意大利人所赐，否则弹舱里的导弹要朝着谁还不好说……

重新将引擎动力调至最大，海德与艾德莉现在必须在燃料耗尽之前看到非洲大陆，这是最后活着的希望。与第七舰队的无线电通讯已断开，从现在开始，她们将经历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失联状态……

电波已经消失。

——————第十八章完

十二月啦，这本书在下已经写了四个月了……以后要努力加快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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