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楼妖煞（下）

深夜，别称为“不夜之城”的五羊市，仍然有连片的马路灯光覆盖地面。

延伸四方的交通道路，有着通宵执勤的巴士接纳游走于夜色的乘客；大多数已经黑暗的高楼，宛如直立休眠的一头头巨兽，等待着太阳到来然后再将人们吞噬入腹。

“呼——”

夜间的风，轻柔地抚摸城市的每一寸地方。

不论是驱动城市经济的商贸区，还是养育后代的学院，亦或是被人所遗弃的烂尾楼。

“这地方的夜景果然很好……可惜没搞成。”

享受着清风、坐在烂尾楼高层的边缘处的男人从塑料包装盒里夹起最后一块蒸饺。

反复咀嚼品味这仅剩的美味，阿铁“呼噜”地吞了下去。

“那么，该修理一下了。”

将垃圾打包在塑料袋里，阿铁从地上起身、望向放在柱子边上的大布袋。

随后，他开始为“修理傀儡”进行准备。

不过，虽然说是说“修理”，实际上却是“重新炼制”。

在过去的炼制之中，因为产生巨大的邪气而招引了许多魑魅魍魉，所以这次炼制的第一步准备，就是布置一层结界。

为此，阿铁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拿出一扎或黑色或深紫色的符篆——这是妖族学习人族法术而研制出来的成果。

“在随意位置用两黑符两紫符贴成四方阵，符所触及的建筑物的灵气都会被阻隔。”

读完购买时所附带的说明书，阿铁开始找可以组成“四方阵”的位置。

而幸好因为是没有其他东西的烂尾楼，到处都是四四方方的柱子列阵。所以，阿铁很轻易就找到适合的位置。

“同样颜色的符对角贴……”

默念着说明书第二页的内容，阿铁将涂抹了黏胶的符篆的背面纸片撕开，然后“啪”的贴上水泥柱。

很快，他便把四张符篆按照要求贴好，并翻到说明书最后一页。

“啵哆呀，噶索。”

单手结印，尔后念出妖族文字写成的咒文。

“嗡！”

尔后，黑紫色的灵力波自符篆蔓延，那薄弱但延展性极强的波纹，贴合整个水泥建筑的表层不断延伸，直至覆盖大楼全部。

“哦？效果还不错啊……就是持续时间短了点。”

一小时三十分钟。

书页上的特别标注的数字，就是一组符篆的使用寿命。

“不过也够了。”

自言自语的阿铁，重新把目光看向那大布袋以及背包里的几根崭新的骨头。

与此同时，烂尾楼所在的工地的入口处，有一名僧人到来。

“现在成工地了吗……”

与记忆中的光景相差甚远的眼前之物，让午慧略感唏嘘。

毕竟，曾经林立于此的居民楼群是他童年成长的地方。

“嗯？都这么晚了，大师还来驱邪啊？”

就在他缅怀之际，有一名中年大叔从铁门一侧的保安亭里走出来、向他打起招呼。

“是啊，师傅让我来看一看。”

而午慧也坦率地承认道。

“这样啊，那你进去吧。最近我也觉得里面怪怪的，有大师在，我能放心不少。”

“多谢。”

向保安微微鞠躬，午慧便径直进到工地里面。

松软的泥土地、堆放起来的沙子碎石，依然存留的工程车车胎的痕迹，还有不远处并未通电的淹没于黑暗的楼层骨架。

“哒。”

踏上与大楼群接合的水泥道，午慧一眼就见到摆放在路中间的小香炉。

明亮的月光洒到香炉金色的外体，那耀眼的反射光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它的存在。

“哒、哒、哒……哒。”

“……”

行进至香炉前边，午慧下意识地抬头——

灰色的建筑高高耸立，没有任何电灯、围栏亦或是装饰，这是一栋除了深邃的黑色以外便一无所有的建筑。

“没有邪气……”

集中精神的感应，午慧却惊讶地发现这栋大楼跟其他地方一样并不存在什么邪气——这跟他师弟所说的“邪气变小”的情况并不一致。

难道是自然消散了吗？

感觉不到从大楼内部散发的任何气息，午慧眉头紧锁、一时间不知如何进退。

“呼——”

“……嗯？”

突然迎面吹来的风，让午慧察觉到异常——

“连自然灵气都没有？”

一般来讲，空气会漂浮许多自然灵气，而这些自然灵气在道家修炼中是一项极其关键的因素。在现代社会里面，佛家融合了道家修炼法门，也会学习到对自然灵气的感应。

因此，刚刚没有任何灵气的一阵风，被午慧敏锐地捕捉到。

看来得进去查看一下……

知道呆在外面绝对不会有进展，午慧便如此决定。

“……哒。”

“——？！”

扑面而来、厚重的气息让午慧顿觉呼吸困难！

这是什么？！

走入大楼里头的午慧连忙捂住鼻子，神情严峻地四周打量。

然而，这个地方除了可以直接反射月光的厚重尘埃以外就并无他物。

“呼——”

一时间不可能会有所收获，所以先要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用平时打坐的呼吸术调动灵力，以此抵消掉弥漫整个空间的邪煞之气。

“呼——呼——好。”

将邪气清出体外，午慧眼眸里多了一缕金色。

他继而迈步、朝着楼层中心的阶梯前进。

“哒——”

踏前一步、尘埃应力而四散，长袍下摆一动、尘埃被带向前方。

“哒、哒、哒——”

虽然已经尽可能放轻脚步，但在过于安静的大楼里依然刺耳。

午慧走过一层又一层，他顺着邪气的牵引攀爬着阶梯。

“哒……”

最终，他停留在极高的一个楼层——因为这里有着满溢出来的邪恶气息。

“…咚！…咚！…咚！”

“……”

器物敲打碰撞的巨大响声，让楼梯口的午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然后，他贴着墙壁、探出头颅，偷窥里边的情况——

“…咚！”

一个挥舞着铁锤的男人，不知在敲打何物。

但他的每一次打击却都会让周围邪气浓厚一分，看这样子，应当是在炼制邪物。

怎么办呢……

炼制邪器必然要牺牲人命，看邪气如此浓厚，其中涉及之数量恐怕十分庞大。

因此，就算他不问缘由就将其袭击，十有八九是为民除害的正确做法。

但如何下手却成为一个问题——毕竟自己堂堂名门正派，如果做出偷袭之事……

“熊熊——”

“嗯？”

就在午慧犹豫之际，那男子已经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在他身前，一个线条复杂的阵图在此时迸发出紫色的耀光，其中还夹杂着飘散的黑气！

“咔！咔！咕噜噜噜——！！”

然后，摆放在阵图正中央的一堆白骨被一股邪气的旋风牵引，在旋转升高中开始自动拼凑起来。

“呜——”

最终，那堆散乱的白骨组合成了一只悬浮空中的巨大的半身人形骷髅！

这……？！这究竟用了多少人命？！

“嗯、然后叫她重新注入灵魂就行了。”

将“骷髅”修复完毕，男子抵着下巴、喃喃低语。

而藏在楼梯口的午慧，已然是咬牙切齿——

“哒——妖孽！”

“嗯？！”

“嘭！”

从楼梯口站出来，午慧对着男人直接一个冲刺！

“哼！”

而战斗经验丰富的男人，则是振臂一挥、控制着骷髅傀儡飞向午慧！

“哒！”

见状，午慧一个踏步、定住身形，木棍旋即举过头顶，对准那骷髅头猛力挥出！

“呼！”

“咚！”

而站在后边的男人手指微动，骷髅的左臂立马挥出、将那木棍挡格下来！

“呼！”

紧接着，骷髅的右拳对准午慧的脸庞、径直挥出！

“——喝！！”

然而，被挡格的午慧再度用脚掌抓地，往木棍传导出全身劲力！

“——咚！！！！”

硬生生将那白骨手臂压下，棍的前端触碰到它的头颅！

“嘭隆——！！！！”

“呼——！！”

下一刻，携带巨大力量的木棍将骷髅傀儡打落地面，地板被炸出裂纹、冲击波掀起尘埃的幕障。

……控制刻印被打坏了吗？

凝视着那飘荡的烟尘，阿铁神色凝重——

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强手，并不是自己可以随意狩猎的那些弱鸡通缉犯。

麻烦了……

虽然很想避开跟他战斗，但是货物还有自己的工具包都在这里，想直接逃离恐怕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而且更麻烦的是：自己的傀儡被打坏了，如果不回收或者销毁，必然会被警方发现之前的“死神案”是自己的帮派所为！

因为这炼制这傀儡所使用的法门，是自己帮派独有的技术！

“哼！”

化身归元！

别无选择、阿铁脱下上衣，将自己变身为狼。

把他击退！

“嘭！”

抱着这种想法，阿铁主动出击！

“呼——喝！”

而尘幕之中的僧人，突然大喝一声、木棍也从上至下垂直划破尘幕！打击地板！

“嘭轰！！！！！！！”

远比之前强力的一击，直接粉碎阿铁的立足点！

被巨力击起的水泥块高低不平，一瞬间失去平衡的阿铁，分明见到那个僧人横握木棍、再度冲刺！

“嘁！”

见到僧人近在眼前、挥出棍棒，阿铁下意识地伸出双掌——

“嘭！”

“？！”

用双手强行抓住木棍，阿铁趁机手臂前推——

“啪！”

僧人向背的力和阿铁向前的力同时作用，木棍被瞬间折断两节！

“嘭！！”

与此同时，地板进一步坍塌！

大小不一的水泥块，与一时间失去支点的两人齐齐坠落。

“哒！”

“咚！”

而身手矫健的一人一狼，以碎块为出力点跳向两侧。

尔后，又是一波烟尘弥漫。

“……”

趁此机会，阿铁立刻打量四周，只见自己的傀儡仍在上层，同样，自己的背包和金属箱都不在这次破坏的范围内。

很好！

感到幸运的阿铁，稍微上扬起嘴角。

接下来只要把他制服！

心里如此想着，阿铁进一步调动内丹的灵力，使之完全流通于身躯。

“咚嘛喇轰（金刚入身）。”

“嗯？！”

就在他准备使出全力之际，尘幕的对面传来一声咒语。

然后，阿铁下意识地感觉到——头皮发麻！

“嘭！”

对面传来一声巨响，一道人影旋即撞开了尘幕！

“什么？！”

“嘭！”

那身法快到不可思议的僧人，瞬间就踏步在前、握拳腰间——

用嵌入龟裂地板的脚掌再度发力，他对准其胸口、全力挥臂——

“喝！”

“轰！！”

平实无华的正拳，如同炸药一般在击入狼人交叉的手臂上——

“咳——！”

被这一拳的冲击打入心肺，阿铁不可自制地咳出了口水。

“咻——嘭！！”

二米有多的巨大身躯被直接打飞，厚实的墙壁此时却宛如薄纸一般。

阿铁的身躯贴合着碎裂的墙块，从半空直直下坠——

“呼——”

“嘭……”

泥土的地面被砸出巨坑，阿铁被这一击打成重伤。

“……”

尔后，午慧行至高楼的墙壁大洞边，一边用并不平稳的呼吸安抚颤抖的躯体，一边俯视着地面的狼人。

“……还活着？！”

看到那狼人貌似在挣扎，午慧感到极其讶异——他刚刚这一下，可曾经一拳打穿了巨魔兽坚硬的身躯，但这头狼人居然能存活下来？！

“呼——”

午慧深深呼吸，让疲惫的身体再度蓄力——

“哒。”

“咻呼——嘭。”

他轻轻一跳、在泥土地上稳稳着落。

尔后，午慧迈步走向狼人，打算给它最后一击。

“呼——”

就在此时，夜间的清风横向吹来，带起沙土、尘埃以及天边云彩——

被一时遮蔽的月亮，趁此机会重显光芒。

那银白的光有序地在大地延伸，照映成群的大厦、填满楼宇间的缝隙，以及覆盖到躺倒在地的狼人身上——

“……哈。”

感受到月光的力量，狼人那暗淡的双目突然睁大！

“嗯？——嗯？！”

看到支撑着起身的狼人，午慧也同样瞪大了眼睛，而他旋即发现了原因——

月光？！

“失算了！”

午慧低语一声，尔后踏步而前——他想在狼人恢复完全以前将其击杀！

原来……是月光啊……

沐浴在能激活狼人身体的月光之中，阿铁只觉得周围一切都变得缓慢。

不论是被风带起的沙尘，还是从前面冲来的敌人——

“哒！——嘭！”

“咳哈——”

前所未有的速度感，让阿铁瞬间就站立在僧人的眼前，几乎在同时挥出的拳头，完美打中他的脾脏。

“噗——”

然后，理所当然的强烈痛楚让僧人无力起身。

“啊……啊啊……”

“……咂、咂、咂。”

倾听着僧人低声的悲鸣，阿铁在泥沙中迈步离开。

夜风，十分爽朗。

它捋着狼的皮毛，然后将工地保安惊慌失措的声音、工地外围的警车鸣笛尽数带入狼的耳畔。

这场战斗，也随即拉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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