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桂花粥

李成端着托盘，走在柳府的花园小径上，小径的终点是柳府小姐的闺房。

虽然衣衫褴褛的李成和柳府的深宅大院显得格格不入，但是柳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很熟悉李成这位曾经在柳府生活过的乞丐，所以除非夫人在府上，否则也没人会去阻拦他，毕竟老爷和小姐都很亲近李成，只是柳老爷的夫人，柳如眉的亲生母亲，她则很不喜欢李成，她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女儿会变成这样和他李成脱不了干系，李成越是差劲她就越替自己女儿感到不值，当李成决定离开柳府又跑出去当个乞丐后，那种压抑的情感更是爆发变为厌恶。

她厌恶李成为什么还能笑的那么开心，厌恶李成为什么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厌恶他为什么还要纠缠自己女儿，更加厌恶他，为什么可以让自己苦命的女儿那么迷恋他！

明明他，只会给女儿带来痛苦的回忆。

李成清楚夫人对他的厌恶，毕竟霸气的夫人是直接当面和李成说了那些话，夫人当时的神色让李成至今还历历在目，是那么愤怒，痛苦和自责，对李成的愤怒，对女儿的痛苦，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自责，这是一位母亲愧疚无法保护自己女儿爆发的情感。

自那天起，李成总是默默的避开夫人，他无法抛下柳如眉不管不顾，他何尝不知道柳如眉心中痛苦的回忆，所以李成更渴望柳如眉能被美好怀抱。

他以为，只要如今足够美好，让现在的美好掩盖曾经的痛苦，那余生就一定能够美满幸福。

他以为他可以给予她足够的美好，他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在七夕之夜的明月之下湖水之畔，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带她逃离那场雨夜，从此拥抱阳光温暖，当她说要他亲手为她戴上那根凤钗时，温暖的美好萦绕两人，那一刻李成心中充满了幸福，快乐，满足。

然而一场不期而遇的雨水，击破这虚假的美好，撕碎那脆弱的温暖，轻而易举的将两人都带回那个冰冷无情的雨夜。

太天真了，一切都只是他以为，李成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天真，他明白了，痛苦无法被掩盖，它藏身内心深处，只需一个小小的触动便能轻易感染人心，让人深陷其中。

握着托盘的手微微一紧，晶莹剔透的桂花粥随之泛起一道波纹，李成如今明白了，想要逃离痛苦，唯有将痛苦从内心深处找出来，面对它，再一刀一刀将它从内心剔除，彻底解决痛苦的根源。

一阵冷风吹拂，吹起李成束起的马尾飘摇，李成收起思绪，稳步前进，柳如眉的房间近在眼前，怀抱大刀的中年男子钟叔站在房间外的枫树下，正背靠枫树，闭目养神。

“钟叔。”

“嗯。”

钟叔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想进去看看她。”

“嗯。”

守在门前的侍女轻轻推开房门请李成进去。

待李成进屋后，钟叔才微微睁开眼。

刚才李成走来时一股气息一闪而逝，气息隐晦难察，但的确感受到了，那是习武之人才有的强悍气息。李成走进房间将托盘放在桌上，他看向窗边，看见柳如眉正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婷婷玉立的她身上，洁白的衣裳在阳光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犹如披戴云裳羽衣的仙女临尘，自艾自怜的美丽脸庞就像是在渴望离开人间飘向天宫。

“漂亮姐姐。”

李成咧开嘴，露出一如既往的灿烂笑脸将少女唤留人间。

“你看钟胖子熬的桂花粥，闻起来可香了，他专门为漂亮姐姐熬的，快试一下。”

李成端起桂花粥走到柳如眉身旁，手中拿着汤勺轻轻搅拌，把片片金黄的桂花拌进白润的粥里，搅拌均匀后李成舀起满满一汤勺的桂花粥。

“阿。”

柳如眉看着李成张着嘴一副哄小孩吃饭的模样，觉得好笑，萦绕心中的阴霾在这一刻慢慢消散，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李成的到来还是因为他这俏皮模样，李成总能让自己轻松开心。

“我自己吃就行了。”

“我不要，以前都是漂亮姐姐喂我，我也要喂漂亮姐姐一次，快张嘴，阿。”

柳如眉拗不过李成，最后只能微微张嘴让李成喂自己喝下。

“甜吗？”

柳如眉微红着脸。“甜。”

“钟胖子还怕熬的不好，生怕你不喜欢喝。”李成轻轻拌一下又舀起满满一汤勺。

“没事，我很喜欢，给我自己喝吧。”

“阿。”

柳如眉羞红着脸，知道是自己害羞的模样让李成又玩心大发了，可惜自己又不争气对他严肃不起来。

最后，一碗晶莹剔透的桂花粥被李成亲手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喂柳如眉喝下。

李成将碗放回托盘里，而后又往香炉里添了一块熏香。名贵熏香燃烧散发的香韵清凉通透，带着丝丝甜味，闻着让人静心宁神。

柳如眉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李成，温柔似水的眼神中带着藏不住的情愫。

“漂亮姐姐，是不是我脸上的泥巴长出花了，所以你才看的这么着迷。”李成笑着打趣。

“才没有。”

“是没有长花呢？还是没有看的着迷呢？”李成不依不饶。

柳如眉害羞的低下头，轻轻的说：“我只是很开心，你终于又肯叫我姐姐了。”

李成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笑容如常的蹲下，抬头认真注视柳如眉的眼睛。

“如果能让漂亮姐姐开心，那我一辈子都叫你漂亮姐姐。”

“漂亮就不用叫了。”柳如眉害羞的偏过头，避开了李成的目光。

“好的漂亮姐姐，明白了漂亮姐姐。”

“你。”柳如眉气恼的瞪了李成一眼，可是一看到李成灿烂的笑脸，她又只能随李成开心了。

“漂亮姐姐。”

李成凝视着眼前害羞的柳如眉，雍容典雅的柳如眉在他面前依然是曾经那个易害羞的少女，少女改变了很多，只有面对自己从未改变，或许正因为我，她才无法改变无法逃离那场雨夜，或许我才是桎梏她的枷锁，让她成为雨夜的囚徒，正如夫人所说，因为我会给她带来痛苦的回忆。

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我要走了。”

“嗯？”柳如眉不解的望着李成，发现他灿烂的笑脸竟然显得有些落寞，这让她有些不安。

“你要离开柳府了吗？没事的，今晚没下雨，我们可以再一起去逛街市，去莲心湖看莲花，还有。”

“我要离开忆锦镇了。”李成打断了柳如眉的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柳如眉呆呆的看向李成，绝美的眼眸里泛起泪光。

“为什么？”

李成低下头，沉默避开她的目光。

“是因为昨晚吗？”

“那支凤钗，帮我戴上好吗？”

李成依然沉默，泪水无声的从柳如眉的脸上滑落，凄美无比。

“不要离开我好吗？”

“对不起。”

李成站起身，默默的走到房门。

看着李成离去的背影，柳如眉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他离开的双眸，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李成走出门口就看见钟叔站在眼前。

“既然要走，为何不自己偷偷离开，为什么还要来惹小姐伤心。”

一直沉默寡言的男子，在这一刻爆发出凶悍的气势。

“漂亮姐姐以后拜托钟叔了。”

李成朝男子深深一拜。

凶悍的气势刹那如云烟消散，男子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成。

李成越过男子，径直离开。

男子看着在房间里伤心欲绝的小姐。

“唉。”

自三年前他醒来起，今天好像是他第一次流泪吧。

既然离别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离开。

李成孤独一人走在花园小径中，带着无言的泪水。

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带来美好的回忆。

对不起，我不能变成桎梏你的枷锁。

对不起，我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

对不起，我不能再对着你傻笑。

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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