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收敛

由于萝妮的降价，埃文斯先生的客人流失了一半还多，毕竟这边货更便宜，他们的面包亦前所未有的美味。

当然，为了挽回客源，埃文斯先生在接下来的三天内迅速拉低售价，将小麦价格降为十七枚铜板，其它作物亦随之降价，虽然面包香甜，但填饱肚子总比好吃重要，于是大批客源又被拉回埃文斯的店面。

人们趋之若鹜，追随着降价的热潮循环往复，这一切都在萝妮的预料之中。

“少年，对面的价格现在是多少？”

伊诺克在为橱窗前的客人结账，他这两天可累坏了，被萝妮指使着三番两次跑到人家门口探查价钱，去的次数太多以至于被识破后赶出店面，回来还要帮萝妮照料自家店铺。

她只有无聊时才来帮忙，萝妮一向不喜欢机械的劳动，何况光睡觉就占据了她一天中大半时间。

“这是您的两块面包，请收好。”

少年接过铜板，确认无误后放进腰包，后面依然排着长龙。

一般来说面包店门前乞丐会比较多，毕竟新出炉的面包存不了多久就会坏，总有些变质的要被拿出来丢掉，届时他们就能一饱口福，但在萝妮店前的乞丐可倒了大霉，乞讨者明明瞧着每天那么多面包摆在柜台上，还以为晚上就是他们的，眼巴巴看着放了许多天，守在店门口徘徊数日也不见腐败，最终只能无奈地扫兴离去。

“啊、抱歉，您少给了一枚铜板。”

伊诺克如是说到，对面的胖妇人白了他一眼，不甘心地从钱包里掏出一枚甩在柜台，硬币旋转了数圈才停下，那显然是刻意为之，毕竟对方毫无歉意。

哪里都有这种人，想着占小便宜搞不好会出大丑喔，虽然自己也很爱占小便宜就是了，萝妮这么想到。

“喂~”

萝妮见伊诺克半天过去也没回答自己的问题，认为自己被忽视了，有点不满意。

“少年。”

四仰八叉地躺在柜台后的摇椅上，舒舒服服地做甩手掌柜，偶尔监督有没有埃文斯那边的人跑来打探情报。

“伊诺克？”

对方依然没有回应。

萝妮这下可不高兴了，歪过身子用脚尖戳他的屁股。

“我说——”

“干什么，我这儿也忙着呢！”

话音未落，伊诺克猛地回头。

他眉头紧锁，似乎有点暴躁，语气比往日凌厉，焦头烂额的忙碌中有人不识时务地催促谁都会气恼。

啊。

生气了。

真少见，这家伙也会生气，还是对自己。

萝妮很不甘心，莫名其妙就被凶了，正准备报复——

不对。

才不是莫名其妙吧，她又立即想到。

最近使唤少年的确过了头，伊诺克也是普通人，被呼来喝去当然会有脾气，只是少年的忍耐限度比常人高出太多，这才未曾爆发。

亲情、友情、爱情，无论哪种感情的破裂都并非因某次重大事故——危难面前，相濡以沫的人们只会互相安慰以求渡过难关，使关系疏远的真正原因往往是日常琐事的堆积、不满一次次累加，最终达到爆发临界点，再由某件小事担当恶名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萝妮虽然任性，但绝不是蛮不讲理。

“……”

沉默少许，她坐正。

“抱歉…”

少年听着身后道歉的声音，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妥当，动作稍微慢下来，可眼前还有十几号人等着购物，他没空回应，只能先将顾客的货物一一打包。

二十多分钟后，总算忙活完。

“刚刚你说什么？”

少年回头故作严肃地说到，萝妮对自己道歉了，这是哪一出，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于是取了个凳子坐在萝妮对面抱起胳膊，午后街头行人稀疏，唯有时不时的鸟鸣充当伴奏。

“抱歉……”

萝妮将那两字重复一遍。

“为什么道歉？”

伊诺克琢磨着对方的表情变化，她不好意思的神色真罕见。

“大概是……”

萝妮可不想把与少年之间的关系搞僵，结伴同行的二人最忌讳心存芥蒂。

“我最近太嚣张了。”

心知肚明，因为有龙的力量就恣意妄为，站在太高处往往很难谦卑。

“什么？”

伊诺克故意为之，他抬高音调，还侧着脸颊将耳朵贴近；难道是和萝妮相处的太久，他在不知不觉中似乎也变得没那么老实了。

“我好像没听清。”

“喂！”

萝妮发觉对方在耍自己。

“好吧。”伊诺克端正姿态，她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就好，少年可不像萝妮有那么多坏心眼。

“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说，埃文斯先生的粮食店现在标价多少。”

“小麦降至十六枚铜板，其它粮食价格都降低了两枚铜板。”

这样的话…

嗯嗯。

差不多。

那是萝妮与他三番两次竞相降价的结果，对方一定已经按捺不住了吧。

毕竟能在征粮官过境后拿出如此大量的粮食售卖，长了脑子的人都会怀疑他之前是否私藏粮草，但埃文斯却毫不收敛，反而大摇大摆地肆意出售，敢这么做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与镇上官员或领主勾结，地方刑法可由领主大人在一定限度内修改，主审官员也是同一人，想赦免谁的罪过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甚至伪造证据宣称埃文斯无罪也不在话下。

有了这层关系的埃文斯连私藏粮饷都不怕，比这小的罪名自然也无所畏忌；对一个利益至上的家伙而言萝妮五次三番的冒犯已使他怒不可遏，再降价自己的利润就要大打折扣，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派人暗中下绊子也是必然，那迟早会发生。

“从今晚起让看守仓库的人轮班休息吧，一定吩咐他们多加注意打起精神，我们两个也轮班监督，你负责上半夜，我负责下半夜怎么样。”

萝妮对少年说到。

她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当然这也奈何不了埃文斯，萝妮只是想让手中再多一个筹码而已。

她的最终目的是“谈判”并“合作”，比起和根基深厚的本地商人死斗到底，那无疑是更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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